『壹』


    教室裏空調早早開起了暖氣,悶得很。總有股怪味遊竄在半空,平時覺察不了,但出門後再回來就能鮮明地體會到。


    經過單影的座位,隨意一瞥,女生字跡工整,但筆下有行不協調的公式。


    1+z=(1+v/c÷1-v/c)2


    錯了。


    女生低著頭繼續往下演算,對根本上的錯誤毫無知覺。男生在自己位置上坐下,卻看不進書,猶豫片刻,伸手點點女生的手肘。


    "欸?"一張詫異的臉轉過來。


    "公式錯了,是1/2次方。"


    "欸?"迅速轉回去仔細檢查,很快就找到男生的所指,"噢!"再次轉過來的臉帶著一點笑意,眼睛彎出弧度,"難怪數字這麽繁。謝謝。"


    這是個小插曲,男生很快忘了自己糾正的什麽錯誤,但奇怪的感覺卻一直延續下去。教室裏幾乎每個人的臉都被暖氣烘得泛紅,可單影卻還是臉色蒼白。這個細微的與眾不同之處致使她在人群中顯得挺突兀。


    想守護她,不想她受到傷害,這是因著她的脆弱而生的一種一廂情願。


    男生用手撐著下頦,支著桌角看向窗外。對麵教學樓的深綠色屋頂好像懸著一層淺淺的白霧,緋紅的瓷磚牆麵也透著冷澀。高大的樹葉子落光了,被木質框架保護起來,整所學校似乎突然進入了完全不顧形象的階段,萬事萬物的期待降到最低,隻要保全自己度過冬季就好。


    數年來,每逢下雪,像自己這個年齡的學生就無比興奮,積蓄了許久的對美的憧憬如火山噴發,壓抑感隨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一掃而光。但是顧鳶無法感到愉悅。


    很小就聽老人們說"瑞雪兆豐年",不明白什麽緣由。直到讀初中時,才從科學的角度弄懂前因後果。因為害蟲都給凍死了。


    人類用是否對自己有利的標準劃分世界上所有的生物,所以才有個群體被稱為"害蟲",如果是它們被凍死的話,那真是比降雪本身更激動人心的事。但是,它們也是生命不是麽?


    若把人也類比著劃分,自己在母親眼中就是害蟲,單影在太多人眼中都是害蟲。"死不足惜"這四個字到底還是沉重得讓人不忍觸動。


    誰來保護你?


    單影對顧鳶說:"不要總為我考慮。"


    "和我不一樣,你被很多人認同並喜愛,如果是這樣就應該珍惜。整天擔心我,一味地為我考慮,隻會使顧鳶漸漸也變成我這樣不被大家接受的人,對我其實沒有任何幫助。"


    目睹男生拒絕社團活動邀請全過程的單影從轉角處慢慢走出來。


    男生聳聳肩,未置可否。


    "那麽,告訴我,每當有人出現你就驚恐地閃到一邊是出於什麽心理?"


    "欸?"被反問得啞口無言。


    "其實你潛意識裏也是希望被保護的吧?"


    女生搖搖頭,"隻是顧鳶的生活圈實在太耀眼,被暴露在這樣的強光下讓我很不習慣。況且……"


    "況且?"


    "況且整天呆在你身邊似乎會遭到女生們的非議。"


    "嗬。我以為你已經是不在乎非議的人。"


    "唔,的確。但顧鳶不是。"


    男生沒接話,隻納悶地轉過頭,視線裏的女生將目光拋向遙遠的雲層,臉上交織著倔強又輕鬆的矛盾。


    "顧鳶你和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女生看向男生,"總有一天你要離開我回到自己的軌道上去運行,還是一如既往的優異,還是一如既往地受歡迎。但我不想被你留下的這個我,變得脆弱無能,變得喪失自我保護的能力。"


    雖然這話殘酷,卻讓人找不到反駁的要點。


    "所以,不用為我付出太多,將來不會忘記我就已經足夠。"


    "那麽,來做個約定吧。"


    "欸?"


    "我會盡力回去自己的軌道,但也不想離你越來越遠,因此,下次請不要再這樣張皇地躲開。"


    女生微怔。很快臉上浮現出淡薄的笑,將小指伸到男生麵前,"明白了。拉鉤吧。"


    果然還是一副沒長大的心智。男生在心裏暗笑,卻什麽也沒說,同樣伸出了小指。


    【拉鉤】有時意味著【放手】。


    當我不能夠像別人那樣給你【快樂】的時候。


    放學後,顧鳶被班裏兩個男生叫住。


    "等下有和七班的球賽,缺後衛,你友情協力一下吧!"


    男生的視線迅速掃過幾步外的淺色輪廓。


    沒有消失。果然。


    女生背起書包,笑著朝男生揚了揚小手指。


    顧鳶稍稍一愣,立刻也笑起來。旁觀的男生一頭霧水,等女生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才略顯癡呆地伸起自己的小指,對著眼睛左看右看,終於還是必須求助顧鳶,"這……是什麽意思?"


    是秘密。


    "叫我們加油的意思。"


    "欸?這麽看起來單影還蠻可愛的啊!"


    男生神經大條的感歎滯住了顧鳶收拾書包的動作。


    也許,需要保護的那個人並不是單影。有一天,要回到耀眼明媚的軌道上去運行的那個人也並不是自己。


    未來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存在,誰能夠確切地描述?


    天氣越來越寒冷,這是唯一確定的。


    進入冬天後,放學的時間在天黑之後。


    踩在道路上有種惶惶不安的感覺,尤其是自己回家的路,其中有一大段行人和車輛都很少。現在體育館裏應該是燈火通明的吧?


    為什麽自己就不能像別的女生那樣站在班級方陣裏呐喊助威呢?果然還是自己太差勁了。正因為自己對光亮物的畏懼,才導致如果顧鳶不在的話,陪伴自己的就隻剩下影子。


    路標的影子,樓房的影子,枯枝的影子。


    自己的,影子。


    真是差勁透了。


    我有種強烈的【預感】,如果沒有顧鳶,我將又會回到一個人【封閉】的世界。


    每天隻能在紙上書寫大段大段的【情緒碎片】,焚燒過後,期待天國中的誰能看得懂。


    低著頭機械地邁步,思緒在無窮遠的高空飄搖,以至於當路麵突然出現幾個深黑的人影時,最初的兩三秒,女生根本還毫無知覺。


    抬起頭,才意識到危險的迫近。


    三個穿職高校服的不良少年朝自己獰笑著慢慢走過來。


    單影下意識地朝後退去,手不露痕跡地伸進口袋捏緊手機。


    "你是叫單影?"為首的男生臉上的笑容完全可以被理解為"惡狼麵對食物的友好"。


    女生蹙著眉微點了下頭,視線迅速在幾個人之間來回掃。站在後麵的一個跟班似的人物手裏捏著照片,在為首的那人眼前示意了一下。


    雖然覺得自己沒有任何可能性招惹上這樣的"瘟神",但卻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他們的目標的確是自己。


    憑著感覺在新信息裏按下"救我",收件人顧鳶。


    女生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口袋裏,對眼前男生幾句囉嗦的拷問總是慢半秒才能答上。在按下"發送"鍵的同時大鬆了一口氣,對眼前危險的即將展開毫無覺悟。顧鳶他不是神,不可能瞬間轉移到自己身邊,就算馬上就看見短信盡全力趕來也阻止不了即將發生的事件。這是智力範疇內很容易理解的。


    但是單影卻真真切切地在那一秒鬆了口氣。好像之後被粗魯地推倒、接觸到冰冷的水泥地麵,被殘暴地撕開衣服、聽見布料不斷被扯斷的聲音……全都是實際上並不存在的幻覺似的。


    真實,隻在信息被發出的那一瞬就停止了。


    『貳』


    是怎麽結束的?


    比怎麽開始的還要突然。哪裏衝出來的人影,一個簡單淩厲的動作,壓在自己身上的人就被甩出好幾步遠。完全沒看清。


    單影坐起來,本能地往後挪著退出一段距離,才驚訝地發現那人影是個女生。


    這麽一來,好像讓幾個職高的男生顏麵盡失,卯著勁費了好大功夫才把那女生製住。


    單影所有聽覺都宣告失效,模糊的世界裏隻剩下劇烈搖晃的剪影。在那女生被迫轉過臉來的瞬間,借著蒼白的月光看清。


    竟然是夏秋。


    糟了。


    好像是比自己被抓住更麻煩的事。


    單影對危險性的判斷剛開始起步,一切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果斷地被終結。


    差點忘記了,夏秋這樣的女生,有護花使者才是理所當然。碰巧這護花使者的強悍無人匹敵。尹銘翔打架的厲害,單影在初中時就比誰都清楚,現在身手看起來,完全不像改邪歸正退出江湖的人所為。


    夏秋很快被放開,立刻急急忙忙地跑向單影。


    "你沒事吧?"


    此時聽覺才逐漸開始恢複。


    女生搖搖頭。在確認對方隻是剛被扯破衣服後,夏秋鬆了口氣。月亮在雲層中穿梭,不一會兒又重新露出臉來,光線傾瀉下來的一瞬,把夏秋的整張臉完全打亮。


    漂亮得讓人泄氣。


    單影背向月光,但也稍有些經過反射折射的光束把臉微微映亮,使夏秋立刻就認出來——


    "欸?你不是整天和顧鳶在一起的那個女生麽?"


    是麽。愣神的單影經過提醒徹底驚醒過來,想起剛發的短信。


    夏秋不由分說地立即從自己口袋裏掏出手機,熟練地撥出一串號碼,以"顧鳶麽?你最好過來一下"為開端和男生通上話。


    單影低頭凝視自己手機裏"發送失敗"的回執,發呆。


    "是顧鳶的新女友?"闔上電話的夏秋在單影身邊順勢坐下。


    女生還是搖頭,沒做聲。


    尹銘翔沒多久就把四個職高男生全治得服服帖帖跪地求饒。男生感到蹊蹺,表示這事沒這麽容易了結。又用手機指使一個有奇怪綽號的人"帶幾個弟兄過來收拾殘局"。


    職高男生們跪了一排,嚇得不輕,滿口討饒:"不知是翔哥的人,真是有眼無珠。""也不全是我們的錯,是別人讓我們這麽幹的。"


    "誰?"尹銘翔厲聲問道。


    幾個小嘍囉又全都收了聲。看來指示方也不是簡單角色。


    尹銘翔可沒那麽多耐心,一人給了一腳,全被踢得東倒西歪。男生咆哮道:"說!到底他媽的誰這麽不上道!"


    幾個人委瑣地抱住頭嗷嗷叫過一陣,見尹銘翔有暴走趨勢,為首的立刻"賣主求饒","是東高的成哥。"


    "韓成?"男生一愣。和陽明遠隔十萬八千裏,平時也井水不犯河水,總而言之,是八杆子打不著的人物。


    "是是。"幾個嘍囉點頭哈腰,"他妹妹是你們陽明的,那個大美女。"


    尹銘翔還不太清楚對方所指,夏秋立刻就反應過來,"韓迦綾?"


    "是是是。就是她的意思。"


    真相大白。如果是這個原因,就說得通了。單影並不意外,但卻有點驚訝於她對恨之入骨的人真能做到這個地步。


    出神的瞬間,尹銘翔的幾個弟兄似乎趕到了,可其中卻有個不太協調的存在,單影揉揉眼睛,才確認是顧鳶。


    也到了。


    看見顧鳶倒沒覺得情緒大起大落,倒是尹銘翔一句驚訝又恭敬的"哥,你怎麽來了"把女生駭得不輕。


    夏秋急忙解釋:"是我叫他來的。"在被尹銘翔莫名其妙的目光掃中後支支吾吾地指向初始受害人,"那個……她……我以為……"說不清了。


    尹銘翔這才仔細看向靠牆坐著的衣冠不整的受害人,驚愕度不亞於見到顧鳶,"單影?"


    比起茫然無措的圍觀眾人,最驚訝的其實是單影本人。播放被暫停鍵中斷。


    女生呆呆地做不出任何反應。


    許久,還是顧鳶出來打破僵局。男生脫下外套罩在單影身上,用幾乎接近於命令式的語氣對尹銘翔說道:"你,送她回去。"


    "哈啊?"男生一副完全摸不著對方頭腦的疑惑。


    "我有點事要跟夏秋說。"顧鳶給了個最讓對方抓狂的解釋,好像是算定了對方不敢忤逆。尹銘翔從打架王瞬間變成鬥敗的雞,想隨便指使個手下護送單影,顧鳶又追加了一句:"你親自,送她回去。"


    雖然感覺這安排似乎有什麽深遠的考慮,在目送他和夏秋一起離開時,單影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失落感湮沒了。


    『叁』


    其實並不是什麽肥皂劇橋段,而是發生在高一時自己身上的真實事情。


    記得那是周一一早集會之後在教室裏等待上第一節課的時段,突然聽見有女生在後門邊叫"顧鳶"的名字,單影用眼角餘光往右邊掃去,立刻認出是本屆的級花夏秋。


    "怎麽了?"顧鳶起身迎出去。


    "那個,我朋友沒帶政治書,第一節課要用,想問你借。"一陣大風吹過來,女生緊了緊衣領。男生覺察到,突然伸手把她往門裏麵拽了一下。


    雖然隻是和自己校服的衣料輕微接觸了一下,但卻讓女生臉紅起來。幸好顧鳶的神經沒有細致到看出這種端倪。


    "你別的班沒有朋友麽?"似乎是覺得自己的問話太含糊,男生補了一句,"為什麽非得找我?"


    "你人比較好嘛!"女生換出可愛的撒嬌語氣。


    男生沒轍地轉身去教室後麵的儲物箱取書。


    整個過程,單影都沒有抬頭,似乎專注於某道解不開的數學題,手中的筆有節律地轉動。假裝不感興趣,其實卻在過分關注,生怕漏聽某句話,連耳朵都快豎起來。與此同時,心裏讀到些異樣的感覺。


    那不叫嫉妒。


    嫉妒是與不相上下的人斤斤計較。和夏秋這樣的女孩相比,單影沒有資格去嫉妒。


    可是依然會很難受,當男生看見她冷把她拉進教室、拿她沒辦法去給她取書,才發現原來他也有善良溫柔的一麵,但這樣的善良溫柔永遠與自己無關。


    男生的儲物箱就在自己身後,單影連鑰匙轉動鎖孔的細微聲響都聽得清晰,像個密封的透明玻璃罩,無情地把自己與他隔離起來,近在咫尺也好像隻是幻象。


    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個定義隻有在對比之下才異常鮮明。


    其實並無其他,倒真有那麽點羨慕夏秋那樣的女生。而自己,其實長相不差,卻總是淪為青春電影中可悲的醜小鴨陪襯,遠遠地看著男女主角在故事的最終牽起手,然後完成使命般轉身黯然離開。


    並不僅僅是因為進了不合適的高中,而是生性如此,初中也沒有比現在好多少。表情不夠豐富,傾聽多傾訴少,偶爾有關係稍好的女性朋友,從來不和男生亂開玩笑,僅有的一些對話局限在作業的討論中,每天一放學就跑回家,沒機會和活躍分子們出去吃飯唱歌。因此,也進入不了任何話題圈。


    顧鳶鎖上儲物箱,把書遞給等在門邊的女生,"拿去吧。"


    還是沒有勇氣轉頭去看那幅畫麵。單影走了神,水筆在手指第一關節上施加的壓力突然消失,彎腰去撿筆的時候,看見男生的運動鞋在女生的黑色小皮鞋旁邊,視線慌亂地收回,卻不巧落在自己早已磨花的鞋麵上。


    上課鈴聲被換成了新的音樂,似乎是哪部電影的插曲,單影似曾相識,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那麽謝謝你啊。下午大課間時請你吃滾雪球。"女生孩子氣的聲音裏有甜蜜的配料。


    男生的輕笑聲被風吹進教室這邊,"再說吧。"


    到底是哪部電影的插曲呢?


    心裏一急,鼻子不爭氣地發酸,視界中,座椅的四條腿都開始扭動,看不清。


    後來是怎樣一直哭著回家的。那些細節都已經逐漸在麻木的記憶中消解融化了。


    時隔一年,這種取舍關係還是一成不變,難免叫人有點沮喪。但這也是自己無力改變的結局。


    世界上太多的事物,即使我拚命努力伸出手,也注定無法【觸及】。


    世界上太多的事物,即使我伸出手感覺似乎已經【緊握】,也還是會從指縫中【不可挽回】地溜走。


    走神中的單影感覺到有人輕扯了自己的衣服,回過頭,是尹銘翔。


    男生挑了挑眉,看上去已經從準女友被意外劫走的打擊中恢複過來,語調中沒什麽不快,"走吧,送你回家。"


    女生緩慢地眨眨眼睛,跟了上去。


    兩人走出了好一段,還是男生先忍受不了沉默。


    "真是有點意外,居然在這種場合下見麵。"


    "是呢。自從畢業後就沒有聯係過。"


    "我甚至都沒發現你也在陽明。"


    "欸?"女生驚訝地轉過頭,"是、是麽。"


    "唔。蔣曉芹她們當時說你考去南中。"


    隨著月亮隱入雲端,腳下濃重的影子看上去像正在緩慢地化開。


    "沒錯。"不易察覺地苦笑一下,"可是,我爸媽非要花錢把我塞進陽明來。"


    "哈。"男生摸摸腦袋,笑起來,"和我老爸一樣的。"


    "說起來,你也是一如既往的厲害,在哪裏都如魚得水。我倒是經常聽到你的消息。"女生微笑著看向身邊的人,"是年級裏的名人哪。"


    "按你以前的話來說,不是事兒精麽。"


    "居然還在記仇。"


    "不是記仇。記得的都不是仇。直到現在還很感激你當時幫我劃政治考綱呢。"


    "當時你可沒有這種覺悟,打我,又欺負我。"


    "我知道你討厭我。"


    "難道你就不討厭我麽?"好像是憋著一口氣,不知這有什麽可較勁的。


    "一點也不。"月光暈染下,男生的笑臉異常清晰。


    "欸?"


    女生愣了。


    "以前,很早以前,其實我還喜歡過你呢。"


    可是,為什麽要用這種玩笑般的語氣說出來。


    "不過你好像一直很遲鈍未開化的樣子,"男生側過頭仔細打量身邊的女生,像是抓到證據一樣,"喏。現在也還是,跟你交往的話肯定要被懷疑是戀童癖吧。嗬嗬。"


    還"嗬嗬"?單影非常想拿把錘子敲開身邊這男生的腦袋研究一下究竟裏麵是什麽成分。


    不過,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呢。


    "現在,喜歡的人,是夏秋吧。"


    "啊。"一副"你怎麽知道"的白目表情。


    "上次在甜品店不小心聽到你們倆的對話,抱歉。"


    男生一愣,臉上寫著"衰到家了","這……實在太丟臉了。很頭疼呐。我怎麽總是單戀。"


    初中時明明不是。單影把這話想了一遍,又咽回肚子裏,沒說。


    "倒是你,怎麽會和顧鳶交往?什麽時候開始的事?"


    "哈啊?交往?你……搞錯了。我跟顧鳶隻不過是……"單影朝另一側垂下眼瞼,"朋友。"


    【朋友】這個詞,有時聽起來像【承諾】,而有時聽起來又像【符咒】。


    『肆』


    "我聽說了,"顧鳶發覺自己走得太快,停下來等夏秋,"前段時間韓迦綾找了你很多麻煩。"


    "那些倒不值一提,"女生不在意地擺擺手,"像今天這種事,她是太過分了。"


    "我最近經常不在學校,也不知道該怎麽阻止她。抱歉。如果你因為感到困擾而抱怨我,那我也沒有什麽可爭辯的。"


    "我沒事,還不至於為她這樣的人感到困擾。倒是你,好像狀況不太好。"


    男生沉默著。


    夏秋繼續說:"不久前聽說發生打架事件險些被處分?"


    "沒那麽嚴重。"


    "但你也承認了,最近經常不在學校?"


    "……"


    "告訴我,"夏秋快走幾步超過男生,再轉過身堵住他,"發生什麽事了?"


    "朋友?"尹銘翔沉默許久才忍不住又冒一句,"騙人的吧?"


    女生眯著眼搖頭,"但卻是我現在,唯一的朋友。"


    "哦——這樣啊。"男生一副完全還沒有明白的模樣。


    "倒是你,居然和他是兄弟,真讓人意外。"


    "哈啊?兄弟?"男生愣過兩秒反應過來,"噢——那個,不是的。我跟他,也算是朋友吧。初中時在一起混過,當時他是我們大哥。"


    "哈啊?"輪到單影驚訝,"他也……混過?"


    "嗬嗬,是呀。別看他現在一副優等生的正經嘴臉,當初在道上也是名聲在外的角色哩。"


    "胡說。"難以置信。


    "怎麽可能騙你!還記得初二時我因為參加學區的一次群架吃了張警告處分,把你樂壞了麽?"


    "我哪有!"在次要問題上較起了真。


    "不管你有沒有,反正那次事件完全是因顧鳶而起的。"


    "欸——是麽?總之挺奇怪,你們一個一個生活都那麽幸福,這不是沒事找事麽?"


    "顧鳶可不是。據我所知好像家世不大好。"


    "哈啊?"


    "不是說是朋友麽?怎麽連這都不知道?"


    "……"


    "不過我也隻知道一點,細節不太清楚。總之,他爸媽丟下他常駐國外是有原因的。"


    會是什麽樣的原因呢?


    "後來他改邪歸正的原因我倒是知道得更多些。因為她姐姐。"


    那個領養的孤兒姐姐麽?可是聽顧鳶自己的形容,兩人的關係又完全不像那樣相依為命的狀態。


    單影的腦子飛速運轉,卻一點頭緒也找不著。


    "……和你挺像的。"


    "啊?"女生從神遊中回來,隻聽見後半句。


    男生隻能又重複一遍:"我說,他姐姐性格和你挺像的,都不怎麽吭聲。"


    不對。和在走廊上道著冷漠的"你好"那角色對不上號。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我姐。你還記得吧?"顧鳶遲疑半晌,終於被女生直接迎過來的目光打敗。


    夏秋笑了笑,"顧旻姐?身為你這種標準姐控的前女友怎麽可能不記憶猶深。"見男生一臉嚴肅全無開玩笑的意思,繼而也正色起來,"她怎麽了?"


    男生把臉扭向與女生所處位置相反的一麵。


    夏秋深知這動作意味著什麽,再追問下去也沒有意義。唯一知道的是顧旻出了什麽事,如果是這樣的話,顧鳶發生如此大的變化也就可以理解了。


    "噢。原來是堂姐。我就說麽。"單影終於找到問題的關鍵。


    "他哪兒還有別的姐姐?"男生納悶地挑起眉。


    "有啊。他家有領養的女兒。"


    "欸?那關係應該更近才對啊。怎麽完全沒聽他說起過?"


    "正常啦。他和領養來的姐姐關係不好。"


    "是麽。還真複雜。"


    轉彎後,道路突然因重修被封鎖了。


    連綿幾十米的藍色路障橫在視野裏,再往前,有黃黑相間的警示牌。白色月光描摹著它們模糊的輪廓。男生感到意外,站了兩秒,轉過頭朝向夏秋。


    "非要經過這裏麽?"


    女生沒把男生的問話中聽進去,自顧自地小聲嘟囔著:"……怎麽會封了呢?上周經過時還好好的呀。"有點不知所措。


    男生無奈地把書包往肩上攏了攏,單手輕輕一撐翻了過去,回過身朝女生伸出手說"過來"的瞬間,連自己也愣住了。


    如出一轍。


    隔著欄杆,男生朝女生做了個招手的動作——


    在我心裏,他一直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即使分開很久,還是默默地喜歡著他。


    男生蹲下來,換成和女生平行的高度,女生看見小小的自己掛在對方瞳孔裏——


    我哭著想念他的時候,他喜歡上別的女生。


    男生朝女生伸出手來,下頦處的臉部線條斂出幹脆又溫柔的線條——


    我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的時候,他因為缺少聯係而與我生疏。


    男生拉起女生的手腕,往前飛奔——


    我以為我們戀人未滿還是朋友的時候,他早就不記得生命裏曾經出現過我這樣一個人。


    隻是自己單方麵一廂情願而已——


    隻是自己單方麵一廂情願而已。


    特別特別的【可笑】,不是麽?


    夏秋微怔。卻沒有去拉男生的手,翻身敏捷地從路障上自己跳了下去。落地後拍拍手,笑著看向出神的男生。


    "其實,並沒有話要對我說吧?"


    "欸?"回過神來,"對了,你和尹銘翔沒在交往吧。"


    "……沒。隻是想讓尹銘翔送……"在男生提醒道"她叫單影"後繼續說下去,"單影回家麽?"


    "嗯。你們沒交往就好辦多了。"


    "哈啊?"無法理解對方的邏輯。有什麽關係?


    "尹銘翔是單影初中起就喜歡的人。"


    "……是麽?她告訴你的?"


    "說起來顧鳶這家夥的思維連我都經常無法理解。今天又這樣,莫名其妙叫我送你回來。"男生突然停住,"噢,你告訴過他我們是初中同學麽?"


    "沒……隻說過陽明有我的初中同學,沒說是你啊。"


    是誰的聲音,彌散在月光映照下的空曠街道中央?


    "她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


    單影驚慌地迅速回過頭,街道上空無一人。


    男生急忙跟到她身後,在確定沒什麽發生後回頭輕聲問:"怎麽了?"


    "……沒、沒事。聽見了有點奇怪的聲音。"


    是幻覺吧?


    世界上太多的【錯過】,都隻因誤把【真實】當【幻覺】。


    『伍』


    此刻單影的感覺用震驚來形容也一點不為過。


    夏秋被韓迦綾中傷詆毀的時候,忍耐力讓全年級所有人都歎為觀止。有女生在背後議論"換我遇上這種事,是絕對氣不過要跟她同歸於盡的"。但夏秋卻好像有天然結界,真正能做到充耳不聞置身事外。


    對於單影遭襲這件事,夏秋能在關鍵時刻出手相救就已經叫當事人足夠感激了,然而,她卻不止如此。


    第二天傳遍全校的大事件,二年級級花夏秋首次展現其彪悍一麵。


    其實也沒有普遍傳聞那麽誇張。


    單是夏秋為了與自己基本無關的一件事衝進四班對著韓迦綾二話不說揚手就是一耳光這一舉動,就足夠震撼。


    單影茫然地站在摩肩接踵的圍觀人群中,知道事情的起因與自己有關,但女生的怒氣又不像完全隻因為自己。


    一向陽光又溫順的夏秋點著對方的鼻尖,"你也是女生!怎麽能做出這麽下流的事!"


    任韓迦綾平時再狡猾再有心機,迫於這種氣勢也隻有呆若木雞的反應。瞠目結舌答不上話。


    竊竊私語迅速在周圍擴散。


    "韓迦綾做了什麽下流的事?"


    "不知道。她一向很有才。"


    "沒聽說什麽事。不過,能把夏秋都惹得發飆肯定是極度過分了。"


    "……"


    韓迦綾的茫然無措其實多半也是由於心虛,即使自己哥哥再勢力強大,比起顧鳶還是差得遠。對方本來就有尹銘翔罩著,而現在,受害人是單影,顧鳶顯然不會站在自己這邊。如此這般地衡量之下,劣勢的一方總是自己。


    女生又恨又不敢造次,隻在心裏把那幾個立場不堅定的嘍囉千刀萬剮了一遍。但依舊不明白的還有,夏秋什麽時候又和單影扯上了關係。


    圍觀人群正期待一次新世界大戰,結果被寄予重大期望的韓迦綾卻反常地毫無反應,有些令人失望,照這個趨勢下去,以夏秋一貫的溫柔,這戰爭絕對撐不過五分鍾。果然,夏秋剛開始發難就有鳴鑼收兵的架勢。一群人不大厚道地在心裏暗呼"沒勁"。


    夏秋大力拍著韓迦綾的課桌,"單影是我朋友。如果你以後再敢動她,別怪我翻臉發狠!"


    單影條件反射地退後一步,卻還是沒躲過圍觀者齊刷刷射來的目光。


    不明白。連單影自己都不明白,這段時間怎麽時來運轉突然多出這麽多朋友?


    大事件。衝擊性的開頭,震撼性的過程,結局雖氣勢不足卻留下懸念。


    轉眼成為全校的爆炸性新聞。午飯時整個食堂,與飯菜的香味混雜在一起的,不外乎"夏秋"、"韓迦綾"、"單影"這三個名字。


    單影按按太陽穴,排在隊伍中間機械地往窗口挪動,越近的同學越懂得收斂,但遠處的紛紛議論卻一直此起彼伏讓人無處遁形。


    點完菜端著餐盤找個角落坐下,終於鬆了口氣。


    沒多久,淺色桌麵上突然投下濃濃的一團人影。不用抬頭,單影也知道自己免不了又成為話題中心。


    男生毫無商量餘地地在女生麵前坐下,"有女生朋友了?"


    "不要向我打聽這件事,我到現在也沒想通。"


    "不是挺好麽。"男生的聲音裏摻著笑意。


    女生反應過來,"昨天你和她一起回家偷偷感歎我多可憐吧!"


    "別自戀啊。我們可沒說到你。"


    "那她今天這算什麽?"


    "喜歡你唄。"


    "……被你說得一陣惡寒。"女生朝正前方翻了個白眼。


    男生還想說什麽,突然聽見不遠處有清脆的女聲在喊"顧鳶"。循聲望去,還伴著揮手動作,"我們可以坐過去吧?"


    顧鳶剛想回答"不可以",對方兩人已經端著餐盤往這邊走過來。


    "好像也冰釋前嫌了哦。"單影喃喃低語。


    "欸?"顧鳶詫異地轉過頭。


    "你和夏秋。"麵無表情地半垂眼瞼。


    "唔——是。"


    尾音剛落,夏秋和尹銘翔已經在單影和顧鳶身邊坐下了。


    尹銘翔甫一坐下就喋喋不休起來,"讓話題人物幹脆坐一起吧。反正今天全校都在議論你們,靠,有什麽好議論的,我們夏秋本來就很彪悍,平時不出手而已……哎喲!"顯然在桌下被踢了。


    "嗯。沒錯。我也未必是您的對手。"顧鳶說的是玩笑話,但依舊冷著臉,好在這一套在座的都早已習慣了。


    "周五下午社團活動後,我們籃球隊和聖華高中有比賽,單影來看麽?"夏秋咬著筷子對身邊的女生發出邀請,語調輕飄飄,散發著蜜糖的甜香。


    "我?"單影用筷子粗的一頭指向自己的鼻尖。


    "嗯。"夏秋肯定地點點頭,又轉向顧鳶,"顧鳶也來吧。"


    "沒興趣。"拒絕得絲毫不留餘地。


    尹銘翔及時跳出來表態:"他不去我去!"卻反被夏秋白了一眼,"我知道!我不說你也是要去的。"


    "那你還不說,太過分了!"


    兩人吵吵嚷嚷,氣氛突然活躍起來。


    顧鳶有一搭沒一搭地偶爾答一兩句話。單影則一直沒做聲,隻埋頭把盤子裏的飯吃光,然後如釋重負地站起來,"你們慢吃。"


    等女生走出去很遠,尹銘翔才偷偷感慨道:"唉——單影好像變了很多。初中時可不像這麽沉悶。那時候雖然話也不算多,但還是蠻可愛的,昨天一起回家我差點就瘋掉了……"


    "欸?怎麽?"顧鳶轉過頭詫異。


    "一路都基本在沉默,對話不超過二十個句。而且從頭到尾都拉著臉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我還一直提心吊膽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不過今天看她還是不高興,估計不高興是她的慣常狀態。"


    "是……麽?"顧鳶接了兩個沒有意義的單音。


    一直不高興麽?


    夏秋伸過筷子用另一頭敲了下尹銘翔的腦袋,"不要背後講人壞話!人長大了嘛!總是要改變的呀。"


    人都是會改變的吧?


    兩個冤家光顧著拌嘴,都沒注意到顧鳶的動作從什麽時候起凝住了。


    『陸』


    當初拒絕尹銘翔的原因,多半還是因為顧鳶吧?


    明明是不想放開顧鳶,卻假惺惺地把自己給扯進去,還口口聲聲單方麵宣布和自己是"朋友"。


    可是,至今還看不出上午那場爭端有什麽做作之處。


    但午飯時又突然邀請自己去觀看她們的球賽,其實目的隻是為了接下去順理成章地邀請顧鳶吧?


    和韓迦綾利用自己的性質是一樣的。


    可是,又找不出切實的證據。


    一切的一切,隻是懷疑,隻是猜度。


    單影無意識地不停揪著身邊的草,討厭這樣疑神疑鬼的自己。回想起來,夏秋從來沒做過對自己有害的事,相反,還幫過自己。可是不知為什麽,對這樣的救命恩人般的存在,卻並沒有好感。


    是……嫉妒。嫉妒?


    搞笑了吧。


    為什麽去嫉妒?又憑什麽去嫉妒?


    腦袋裏像是塞滿了肮髒又雜亂的毛線,理不出關鍵的那個線頭。


    想得頭痛,幹脆往後一倒躺在草地上什麽都不想了。


    以自己的智商,絕對不適合這種程度的腦力運動。


    女生伸直手,細碎的日光從指縫裏被篩下來。耳朵幾乎貼著地麵。


    比起早早一派頹敗之色的樹木,學校裏的進口草皮生命力要更頑強一些,但終究逃不過自然法則,也漸漸枯萎了。


    自然法則。不可逆違。有點殘酷。


    正因為這殘酷的自然法則,枯萎的草屑要比鮮嫩的青草踩上去更有音效感。一點點力度加在上麵,就放大成"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那腳步越來越近,其實單影深知誰最清楚在哪裏能找到自己,卻沒有回頭。


    腦海中電光石火地閃過最近獲悉的關於那人的一些輔助信息——


    家世不大好——


    被父母"遺棄"並不是單純的工作原因——


    最在乎的人是內向、不怎麽吭聲的堂姐。


    以前從來不曾知曉,可關鍵問題是,自己從來沒有試圖去知曉。


    一直以來,都是顧鳶關心自己,保護自己,理解自己的全部,給自己取之不盡的溫暖。反過來,自己卻什麽也沒有為他做過。


    顧鳶從來不追問自己的一切,是因為他不用問就什麽都知道。可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卻也沒有問過關於他的點滴。


    不是沒有能力。


    是隻顧自己,一味索取。


    顧鳶無聲地坐下,剛想開口,單影突然坐了起來,動作幅度之大把他嚇了一跳。


    "我決定了!"


    "哈啊?"


    "禮拜五去看夏秋的球賽。"


    "哈啊?"在單影麵前,顧鳶又一次出現癡呆狀態。


    "顧鳶也是很想去的,對吧?"女生的目光好像能貫穿人的內心。


    "……呃。唔。稍微有一點。"


    一點點釋懷的笑容,終於從女生稚氣的臉上浮現出來。


    好像有什麽東西輕盈地從眼前飄過,視界中的大半都變得含混起來,唯一清晰的是女生迎向自己的笑臉輪廓。顧鳶感到自己的思緒像航船,突然觸上了什麽暗礁,擱淺下來。


    是朋友。


    又不是朋友。


    男生深吸一口氣,直視女生亮晶晶的瞳仁,"我說單影,其實你的心思通常都很簡單。"


    "欸?"隨著一愣,瞳孔跳躍了一下。


    "……很簡單,所以很輕易就能弄懂。"


    所以,才不需要一直追著問麽?


    睫毛迷惑地接連煽動兩下,像長著翅膀的小昆蟲。小小的眼眸被瞬間遮蔽,又瞬間掙脫遮蔽。


    "……但是,不太能確定的答案我無法藏在心裏反複猜度。所以……"


    眼眸中央好像已經漾起一層迷霧。


    顧鳶覺得是不是該更直截了當一點,免得她茫然到現在。


    "所以,還是想當麵確定一下……"


    要問什麽?


    "或許……你是不是喜歡我?"


    瞳孔瞬間收緊。


    視野裏的一切全部全部都凝固了。隻有看不見的空氣穿梭在兩人之間。整個世界所有的聲音也一並消失。


    時間一分一秒,在一方震驚另一方堅定的對峙中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女生的臉突然迅速漲紅,瞳孔恢複到正常狀態,可自己的小人影還是掛在裏麵,男生由此判斷她回過神了。


    單影慌張地翻轉身,連滾帶爬遠離男生一段距離,終於站穩並準備逃開但到底還是慢了一拍。


    手腕被男生死死地拉住。皮膚接觸的地方,曖昧的熱度一點點加深。


    "比起尹銘翔,現在你是不是更喜歡我?"


    男生一邊強行把她拽回來麵向自己一邊再追問一遍。


    女生單是瞪大眼睛,完全做不出反應,過許久,流露出難過的神色,好像快要哭了。


    顧鳶放輕一點手上的力度,女生就忽然腿發軟重重地坐向地麵。


    已經不需要當麵的、確切的答案了。


    男生坐下,把驚慌失措的女生攬進懷裏。


    "對不起……"


    單影在幾乎已完全忘了該聽見什麽,該看向哪裏的瞬間隻感到有些溫柔的聲線近在咫尺抽絲剝繭,最終形成了自己夢境中的形狀——


    "對不起,我沒有早一點發現。"


    不是朋友。


    不是唯一的朋友。


    在遇見你之前,我一直以為……


    呐,你知道麽?在遙遠的宇宙空間中,有一朵由氣體和塵埃微粒組成的存在。


    【以鷹為名】的巨蛇座m16星雲。


    這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寂靜中最美麗、最旖旎,同時也是最天翻地覆、最波瀾壯闊的風景。因為,新的恒星在這裏【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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