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繞了一大圈,卻無論如何也走不到終點,你在哪裏,在哪裏,我是不是把你弄丟了。


    [一]


    雖說隻是普通的傷風感冒,但是醫生說恐怕會引起感染,硬是讓洛子初在醫院裏住了一夜,她從小就怕打針這些的,對於藥水味出奇敏感,所以住院對她來說簡直是煎熬。


    一夜無眠。


    早上媽媽來接洛子初的時候,顏景過來了,他很禮貌地打了個招呼:“阿姨好。”


    媽媽對於一個陌生人一直都保持著距離,這是作為市長夫人的優越感,但這次她卻也回了一個慈愛的微笑,對洛子初說道:“這是你同學嗎?”


    “嗯,我的好朋友,顏景。”洛子初點了點頭。


    “這是不錯,難道有那麽多的好朋友,過去那邊你又要慢慢習慣。”這話是對洛子初說的。


    “媽,你先回去吧,我過會兒就回去。”


    “好,那我先把你的東西帶回去,今天你爸爸要回來,我們等你回來吃中飯。”


    “阿姨,再見。”顏景微笑著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洛媽媽朝顏景擺了擺手:“小初,有空帶同學回來吃個飯。”


    “知道了。”


    洛媽媽走後,顏景在洛子初的床邊坐下來:“你媽剛才說你要過去哪邊?”


    “我過段時間就要出國了。”她的聲音輕飄飄的,不再像過去那樣沒心沒肺,有時候她覺得自己不像自己,人真的可以脫胎換骨。


    “為什麽突然想到要出國?小初,你和阿成到底怎麽了?”


    見洛子初不說話,顏景輕輕地歎息:“我不知道你們究竟怎麽了,但你們是我的朋友,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們能好好的,明明彼此喜歡,卻糾結成這樣,叫我怎麽看得下去!”


    洛子初看著一臉煩悶的顏景,她覺得他都要想罵人的衝動了:“好啦,我們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很多事都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說清楚的。”


    “你是說……”顏景蹙了蹙眉,“小初,那張照片我刪除了,你不要多想,也許隻是角度問題。”漸漸地他像是自己都不相信似的不再說下去。


    “你看,很多事情真的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說清楚的。”她忽然有些心灰意冷,“而且,我和季栩成已經分手了,如果他真的和昕兒在一起,我也很開心。昕兒是我最好的朋友,又善良又漂亮,季栩成也很好,他們很般配。”


    是的,她早就這樣想了,不是嗎?


    顏景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隻是有些憐憫地看著洛子初:“那我送你吧。”


    在醫院門口碰到顏璐璐,這一次她沒有化妝,素顏的時候她的皮膚很好,所以也很漂亮,隻是怒氣衝衝的。


    “你阿裏幹什麽?”顏景下意識地將洛子初護在身後。


    顏璐璐咬了咬牙,一把推開顏景,惡狠狠地說道:“擋什麽?我還能吃了她不成。”繼而轉過頭,“洛子初,我有話要和你說。”


    “你最近是不是挺無聊的?”顏景毫不客氣地瞪著自己的妹妹。


    “我沒跟你說話,你不必這樣。”顏璐璐頭也不抬。


    洛子初淡淡地問道:“什麽事?”


    “我希望和你單獨聊聊。”


    “好吧。”洛子初看向顏景,“你先回去吧,改天我讓我媽媽做好吃的,你來我家吃飯,算是最後的告別。”


    顏景點了點頭,接著看向顏璐璐:“你不要再搗亂了!”


    顏璐璐從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


    [二]


    “你怎麽不罵我,你難道不生氣?”顏璐璐有些狐疑地望著洛子初。


    此時她們正坐在醫院六樓的台階上,外麵在下雨,沒有別的地方好去,這裏比很多地方都要安靜許多。唯一的缺點是,回聲真的很大,顏璐璐的聲音像是被放進了擴音喇叭。


    “我真是奇怪,你這種沒心沒肺的人怎麽會有那麽多人喜歡,要是別人早就被那張圖片氣壞了吧,你卻還能若無其事地和我坐在一起說話。”她劈裏啪啦地說了一堆,一向話多的她這次也不例外。


    顏景錯了,顏璐璐一點兒都不無聊,她分明在告訴別人她在挑釁。


    “那張圖片是假的,我為什麽要相信。”洛子初也不甘示弱。


    “誰說那是假的。”顏璐璐挑了挑眉,繼而有些得意地說道,“你以為是用軟件修改過的?嗬——”


    “我不管是真是假,隻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樣做,你已經有男朋友了,不至於還為了季栩成做這種事情吧。”


    被戳破了心事的人總是顯得分外狼狽,顏璐璐恨恨地看了洛子初一眼:“當然不是,我隻是看不慣你,為什麽那麽多人都喜歡你,連我哥哥都中了你的圈套,你明明是一個一無是處的人。”


    “你到底想不想好好說話!”洛子初氣得從原地站起來。


    “生氣了嗎?你知道生氣的感覺嗎,我被你搶了喜歡的人,現在還要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哥哥為你做這做那,憑什麽!”顏璐璐的眼眶開始泛紅。


    這一刻,她其實一點兒都不可惡,隻是不討人喜歡,洛子初還是站著,淡淡道:“你不用做那麽多事了,季栩成他不喜歡我了,你哥哥和我隻是很好的朋友。”這一點她堅信,“我希望你真的不是因為季栩成才這麽做,如果有一天我最好的朋友和他在一起了,也請你不要這麽做,你的行為隻會讓人覺得你很可憐。”


    她匆忙轉過身去,她知道自己的臉色一點兒也不好,能強撐著和她說那麽多話,完全是希望她不要再亂來了。


    “洛子初!”顏璐璐抬起頭來,楚楚可憐的,“你真的不想知道這張圖到底是為什麽嗎?”


    洛子初有些生氣,為什麽要一再提醒她?


    “這一刻,我不想知道。”說完她就匆忙下了樓。


    她隻是有些難過,選擇放棄和被放棄的感覺完全不同,她真的不是無理取鬧,她隻是希望她愛的人幸福,僅此而已,卻被季栩成認為是卑劣,她隻是為這件事感到難過而已。


    到樓下的時候,顏景還沒離開,他的手插著褲子的口袋在醫院門口走來走去,一抬頭便看到失魂落魄的洛子初。


    “小初。”


    洛子初微微有些驚訝:“你還沒走啊,是在等顏璐璐嗎,她還在樓上。”


    “不是,我在等你。”他的表情難道地認真起來。


    洛子初俏皮地睨了他一眼:“你是在擔心我嗎?拜托,那是你妹妹,又不是什麽窮凶惡極的人。”


    “你想什麽呢,我隻是想送你。”他說話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的,看了洛子初一眼後又匆匆忙忙地將目光落向別處。


    有那麽一瞬間,洛子初幾乎要懷疑自己堅信的東西了,她在腦海中揮走了那些胡思亂想,莞爾一笑:“那好,我們走吧。”


    她本來打算去看看易昕的,如果她現在醒著的話,她還可以是她自己就快要走了,但是又心虛地覺得季栩成或許會在那裏。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想的,很想見到他又害怕見到,不斷告訴自己不可以見到,快要人格分裂一般的無力。


    從醫院到花園路的19路公交,再往前麵走十幾米就有一個站台,她眼睜睜地看著那輛車放慢了速度停在那裏,然後又加快了速度開走了,卻沒有著急去追趕。她想也許這會兒走走路也挺好的,她想顏景應該也是這麽想的。


    那麽就這樣吧。


    “小初,你知道我是怎麽認識你的嗎?”顏景突然說道,繼而有些緬懷地露出淺淺的笑容。


    洛子初側首,微微揚起脖子看他。


    這個角度剛好看到他右耳的那枚銀色耳環,準確地是不是耳釘,而是環狀的,上麵綴有細小的鑽石,所以才會這麽閃,比較女氣的樣子,戴在顏景的耳朵上卻顯得很帥氣。


    “應該是遊樂園那次吧。”如果她沒記錯的話。


    “錯。”


    “不是嗎,我記得之前沒見過你啊。”


    “可是我見過你。”顏景看了洛子初一眼,賣了個關子。


    [三]


    這個冬天來得很早,帶著微微落寞的積雪味道,其實距今為止也隻下過一場雪而已,並且在第二天上午就萬分迅速地融化了。


    可是隨之而來的,卻是嗬氣成霜的低溫。


    “已經出來了嗎,會不會很不舒服?”洛子初左手拿著手機,右手將一件衣裳放進行李箱中。今天是易昕接受化療的日子,也是洛子初將要踏上飛機的日子。醫生說這次化療結束,易昕的病情一定會好轉,這樣她就可以放心地離開了。


    “呃——就是有點兒惡心。”易昕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


    “阿成在嗎?”這段時間她一直躲著他,隻要他在易昕身邊她就不會過去。


    “剛才還在,這會兒離開了。”


    “哦,我待會兒就過來。”洛子初說完將行李箱的拉鏈拉上,然後匆匆跑到廚房裏,小心翼翼地把鍋裏燉的參雞湯倒進了旁邊的保溫瓶裏。


    “媽,我去一趟醫院。”她邊說邊往腳上套著雪地靴,把圍巾又重新繞了幾圈,這才出了門。


    醫院裏的走廊長長的,光線暗了點兒,沒能照亮這裏,就會讓人產生永遠走不到盡頭的錯覺。


    病房裏,洛子初看到了季栩成,她沒有想象中的緊張,反而鬆了一口氣。其實也隻是兩個星期沒有看到季栩成而已,他卻像變了許多的樣子,頭發長長了點兒,側臉變得更堅毅了些,見她進門,他也隻是瞟了她一眼,接著看向易昕:“你的點滴完了,我去喊護士過來。”


    明白人都知道他是在逃開,洛子初是明白人,她的胸口忽然就痛了一下,和以往一眼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易昕有些不安地看了洛子初一眼:“小初,你來啦。”


    “嗯。”洛子初努力讓自己的臉上綻開一個笑容,“看,我自己燉的雞湯,不知道味道好不好,你嚐嚐。”她說完扭開了保溫瓶,從袋子裏取出勺子的時候險些拿不穩。


    終於盛好之後,親自一勺一勺地喂她。


    易昕吃了幾口,眼淚忽然就流下來,她接過洛子初手中的碗,放在旁邊的桌子上,猛地撲到洛子初的懷裏:“小初,你真的要走了嗎?我舍不得你。”


    她還沒有和易昕說,應該是顏景告訴她的吧。


    “我也好舍不得你,你一定要好好養病,等我回來看你。”等我放下一切,我就來看你。她抱著易昕,懷裏的女孩瘦得不成樣子,依舊是一頭烏黑的長發,並沒有像易昕所害怕的那樣全都掉光,隻是失去了光澤而已,“昕兒,我走了,你和他要好好的。”


    “小初,你說什麽?”易昕忽然感到害怕,她緊張地抓緊洛子初的手,一臉擔憂地望著她。


    “我知道你喜歡季栩成,我由衷地祝你們幸福。”


    易昕有些生氣地放開洛子初的手,腦子裏亂成一團,脹痛得厲害:“小初,我不許你亂說,他喜歡的是你。”


    “你應該和他在一起。”洛子初柔聲說道,易昕說的是他喜歡是你,原來是真的,她喜歡季栩成。傻姑娘,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他的呢?


    “你是因為這件事才走的嗎?”


    “不是,就算不是因為你,我們之前也已經有很多問題了。”她老是追著他跑,她想休息一下,“你不要多想知道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的幸福我說了算,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嗎?”


    易昕的眼眶微微有些濕潤,她點了點頭:“嗯,你一定要記得回來看我。”


    “一定的!”


    今天下午她就要離開這裏了,告別陽川的一切,告別他們的回憶,讓它塵封緊時間裏。


    洛子初走的時候,易昕堅持要出院送她,她可以走路,適當的運動也是可以的,隻是她病懨懨的樣子總叫人很擔心,為此易昕還化了淡淡的妝,氣色這才好了些。


    顏景也來了,他將雙手插在兜裏,表情有些傷感。


    今日真不是個好日子,其實她隻是離開了而已,她的朋友一個個表現得很不開心就算了,為什麽天空也露出了鉛灰色的麵龐。


    洛子初有些無奈地錘了下顏景的肩膀,哭笑不得地說道:“我又不是再也不回來了,你幹嗎露出這樣的神情?”


    “小初,你一定要回來看我!”易昕鄭重地說道。


    “傻丫頭,我知道,你放心,我、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她摸了摸易昕烏黑的長發,它有一種病態的慵懶的美。


    “小初,讓我抱一下。”顏景異常溫柔地說道。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看到顏景她都會想到季栩成,他真的沒有來,這真的不是個完美的結局,她的主角沒有出現,他曾占據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時間。


    她露出有些自嘲的笑容,說道:“好。”


    顏景走上前,給了洛子初一個大大的擁抱。眼淚就在這時不可抑止地流下來,就讓她這樣放肆地哭一次吧。


    海天一線,城市冰冷的建築群逐漸消失在雲層裏。她在三萬英尺的高空,親手拋棄了自己的愛情,她此生都忘不掉的愛情。


    那個人,她曾狠狠喜歡了三年,洞悉彼此最真實的喜怒哀樂。


    記憶中的畫麵在腦海裏一遍一遍地清晰起來——她喜歡的人朝他跑過來,額前的劉海被雨水打濕,隨著小跑的動作肆意地揚起又落下,腳上三葉草的鞋子不時地陷入淺淺的水窪裏,激起莫名的小水珠,綿密的雨水將他帥氣的身形勾勒出一圈透明的輪廓。


    他來到她的身邊,然後脫下身上的黑色外套,抬起手臂為她圈出一方遮風擋雨的世界。


    “走吧。”他輕聲說。


    “嗯!”她緩緩地笑起來,嘴角有晨霧的氣息。


    [四]


    高三的畢業典禮上,季栩成代表畢業生站在學校的大禮堂裏發表畢業感言。


    整個大禮堂都被布置上粉紅色的氣球,所以的人都顯得雀躍歡騰,除了畢業生以外,還有不少低年級學生也特地趕過來觀看。


    季栩成將演講稿放在一旁,站在話筒前麵從容不迫地說道:“當這一天遠去,我知道我們不會忘記彼此,你將成為我心中一首未完成的歌……”


    語畢,台下一陣雷鳴般的掌聲,有人甚至忍不住熱淚盈眶。


    從後台出來,季栩成四處搜索顏景的身影,今天約好的一起去醫院看易昕,那個家夥卻不見了。有幾個低年級的學妹本來在牆角竊竊私語,看到他走過來,立刻蜂擁而上,其中一個被其他人推到他麵前,含羞帶怯地說道:“學長……能,能把你的電話,或者msn告訴我嗎?”


    他微微有些錯愕,繼而想了想,把man的帳號寫在那個學妹遞來的紙上,粉紅色的便箋本,繚繞著淡淡的熏香,不知不覺地竄入他的鼻子,他忽然記起洛子初也很喜歡用這種本子,同樣是寫電話號碼或者記事……太陽穴突突地跳動著,把便箋遞過去,女生接過之後萬分高興地按在胸口,仿佛鼓足了勇氣一般地說道:“學長,以後常聯係哦。”


    他衝她們露出了一個笑容,女生們終於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季栩成抬起頭,看向碧藍的天空,洛子初,你現在還好麽……


    半個小時後,顏景才姍姍來遲,氣喘籲籲地站到季栩成的麵前,頭發還是濕的,卻儼然換了一身衣裳,他笑了笑解釋道:“籃球隊裏的那幾個家夥說什麽最後一次了,應該打個痛快。”


    “你是打架還是打球?”季栩成有些好笑地揶揄道。


    6月初的天氣,雲層變成一片一片的飛絮,規律而有層次地列成無數排。


    “喂,阿成,你真的打算報川大嗎?”顏景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他從手裏提的水果袋裏拿出一個橘子來。


    季栩成白了他一眼,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橘子,放進自己的袋子裏。


    顏景不滿地揚起下巴:“就一個嘛。”


    無視他的幽怨,季栩成大步往前走:“川大也很好啊。”怎麽說也是一類大學,是國家“985工程”和“211工程”重點建設高校。


    “真不明白你,明明可以讀北大的,卻要窩在這裏,待了十幾年你都沒待膩嗎?”


    “我看你是膩了吧,你報那麽遠的學校幹什麽?”季栩成有些無奈地看向他,如果是本市的學生,錄取分數會比外省的學生要低很多,顏景分數也足夠在本市進一個一類大學了,他卻偏要跑去那個名字都沒聽過的二類學校。


    “我媽嘮叨死了,我不想被她管著,有時候我真羨慕你。”顏景沒心沒肺地說道。


    季栩成沒有說話,填報誌願的時候他猶豫了很久,並不是沒想過,可是心裏還是殘存著一絲執念,他想如果有一天她回來了,發現他不在這個城市裏,或許她真的會就此遠去,即使她其實早已離開他了,但是如果讓他選擇,他還是寧願相信,他們從沒說過分手,那段時間隻是噩夢,他的小初還在會俏皮地對他粲然一笑,用異常熟悉的語氣對他說:“嘿,我逗你玩呢!”


    兩年前,洛阿姨站在他麵前,向他緩緩陳述著他的身世時,他就知道,自己能做的隻有等待,等她選擇自己,他不想讓她為難。


    病房裏,易昕剛剛接受完化療,唇色白得像紙一樣。易媽媽一臉擔憂地守在她的旁邊,怔怔地看著她。


    “阿姨。”季栩成看著坐在病床邊的中年婦人,微微蹙了蹙眉。


    “小成,你們來了就好,我,我先出去一下。”她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然後從病房裏逃出去。


    季栩成和顏景對視一眼,忽然感到一陣悲涼,去年的這個時候,醫生說易昕熬不過冬天,可是她很堅強,一直堅持到今年夏天。最近她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季栩成他們去看她的時候她總是沉睡著,偶爾醒來她總是要求上網,因為洛子初的msn是亮著的。


    病床上的人緩緩地睜開眼睛:“你們來啦。”說完掙紮著坐起來。


    季栩成趕忙過去扶起她,將枕頭放在她的身後,他扶著她肩膀的時候,輕得感覺不到重量。


    “你不要多睡會兒嗎?”季栩成蹙了蹙眉。


    易昕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畢業典禮結束了嗎?”


    “嗯。”季栩成輕輕應了一聲,他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覺得如果說得稍微多一點兒就會吵到她。


    “好羨慕你們啊!”易昕歎道,於是轉頭看了窗外一眼,那一瞬間,她的眼裏仿佛有什麽拉遠了又拉近,很快被明亮的光線覆蓋,出奇的亮。


    從進門開始,顏景就沒說什麽話,胸口像被什麽堵住一樣,聽到易昕說這話,他忍不住走上前,摸了摸她的腦袋:“傻瓜,你會好起來的,到時候我們一起去上大學。”


    易昕淡淡一笑:“快,把我的筆記本拿來,我要和小初聊天。”


    顏景有些心酸地取來易昕的筆記本,插上電源後又幫易昕登上了msn,洛子初果然在,她的頭像很快就閃起來。


    “昕兒,今天好些了嗎?”接著她發來視頻邀請。


    易昕高興地按下接受鍵,畫麵裏慢慢出現了洛子初的樣子,從前及肩的頭發長長了,被她胡亂地束在腦後,她抬手和易昕打了打招呼。


    季栩成的心突然慢了一拍,她,似乎過得很好。


    “你都不回來看我,我怎麽會好。”易昕有些委屈地說道。


    視頻中的女孩微微笑一下,繼而安慰道:“我快畢業了呢,等這邊的事情全部解決了,我就回來。”


    易昕不住點頭:“小初,阿成他們也畢業了呢,今天剛剛參加完畢業典禮。”


    “是嗎,太好了,我們都是大人了呢。”她看起來很高興。


    季栩成定定地看著顯示屏,舍不得移開,她更漂亮了些,明明還是那張臉,大大的眼睛,微翹的嘴唇,眼角一顆俏皮的淚痣,賴在他懷裏揚起臉看他的時候,會顯得格外與眾不同。他恨恨地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他不敢再待在病房裏,內心膨脹的思念就快要讓他窒息,他怕自己會忍不住衝上去喊她回來,他很想她,撕心裂肺地想。


    顏景見季栩成的臉色突然變得很差,於是跟過來,其實並不是擔心他會出什麽事隻是有一種感覺,他應該和他說些什麽,他拍了下他的肩膀:“怎麽了?”


    “你怎麽出來了?昕兒一個人在裏麵……”


    “這一會兒不礙事兒的,你怎麽跑出來了?”


    “沒什麽。”


    “算了,你不說我也知道……”顏景大咧咧地把雙手放在腦後,蹙著眉頭想了想,“有件事,我一直沒和你說。”


    “什麽事?”季栩成頭也不抬地說道。


    “小初走之前看過一張照片。”那天的事,他一直都和季栩成說,畢竟不是什麽好事,何況還是他妹妹幹的,如果讓阿成知道,他不知道他會怎麽對她。


    “什麽照片?”


    顏景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季栩成,繼而有些認命般地閉上眼睛,準備受季栩成重重揮來的一拳,可是想象中的痛楚並沒有到來。他睜開眼,季栩成的眼底像燃起了一團火,熊熊燃燒著,他狠狠地瞪著他,什麽都沒說,轉身離開了。


    顏景歎了一口氣,他想季栩成這回一定恨死他了,那張照片是璐璐處理過的,季栩成隻是做了一個俯身的動作,被那個丫頭借位拍下來,又用軟件處理過,就變得異常曖昧。


    雖然不知道他和小初之間的來龍去脈,但是,這件事說起來一點兒都不小,為了維護自己的妹妹而隱瞞了這件事,他忽然覺得自己錯得離譜!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往病房的方向走,口袋裏手機開始拚命地震動起來,拿出來一看,竟是季栩成。


    “怎麽了?阿成。”他隱隱有種不祥的感覺。


    “小景,昕兒他……”


    [五]


    小初,當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或許我已不在這人世了。


    我一直等著你,終於還是沒能堅持到你回來,一個人在異國他鄉,你還好嗎?


    你為什麽不願意回來,是不是在生我的氣,你離開的日子裏,我沒有一刻不在後悔,如果那一天我沒有點兒頭,你是不是就不會走?我很卑鄙吧,你很生我的氣吧,我也討厭自己,討厭這樣的自己,如果讓我重新選擇,我一定不會讓你走。


    原諒我的自私,原諒我,當我終於明白沒有什麽呢比得上你在我身邊的時候,你已經離開我了,我想上天給我最後的時間是要我學會珍惜,然後讓我告訴你。


    如果他還是你喜歡的人就不要再放棄了,我會在天堂看著你,我希望你比誰都幸福,你們要珍惜彼此,這是我最後的願望,你一定會答應我吧!


    我最好的朋友,小初。


    昕兒,昕兒,我一點兒都沒有怪你,真的……你怎麽可以不跟我說一聲就走了,怎麽可以……


    你已經在天堂了嗎?那裏是不是很溫暖,是不是像陽川一樣美麗,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曾是最好的朋友,你不要忘記了,下輩子我們還要做最好最好的姐妹。


    異國的公寓裏,洛子初正坐在電腦前泣不成聲,那封郵件的結尾是一張她們兩個的照片,易昕的笑容那麽燦爛明媚。眼淚止也止不住地流著。她的朋友死了,這輩子都不會再和她言笑了,她好想她,開始她該去哪裏找她呢?


    過去的景象都曆曆在目——小時候,她們曾在一起在河水裏摸泥鰍;長大一點兒她們喜歡討論某明星的八卦,去買明顯的貼紙,貼滿桌子和文具盒,然後比誰的更多;再長大一些,她們會一起去逛街,買好看的衣裳和裙子;最後,她們終於迎向愛情,她們喜歡上了同一個人——這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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