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我的運氣就很渣。渣到有一次齊飛與我一同走在街道上,齊飛一隻腳全部淹沒在牛屎裏。上百個行人當中,就我們倆中招。


    還有幾分鍾就該知道答案了,我知道自己的運氣不會抽到意願的實習醫院,但也沒關係,三鹿奶粉都沒有弄死我,何況隻是一個實習醫院?


    我先自我介紹,我叫莫一鳴,是神州大地一名普普通通的醫學生。齊飛是我從小學就認識的朋友,說來也是緣分,從我們一年級同班開始,我們一直同班到現在,可以想象我們這段孽緣有多麽源遠流長。


    “莫一鳴,實習單位,410醫院。”


    我真想剁了自己的雙手,就算是上輩子把這輩子的人品用光了,至少這次給我抽中好一點的醫院吧。


    “齊飛,實習單位,410醫院。”


    我朝身邊的齊飛看去,故作嘲笑道:“是我帶壞你還是你今天踩到****了?”


    齊飛回過頭來,回我一個無所謂的笑,道:“你說呢?”


    古有雲,寒窗苦讀十年載,隻為有朝躍鱗門。讀了十多年書,最後分到了一個荒不垃圾的衛生院,這下真是鱗門躍不成倒跳進垃圾堆去了。我一臉嫌棄,齊飛倒無所謂地安慰我。我想他腦子是不是被門夾壞了。


    對醫學生來說,一所好的實習醫院是至關重要的,試想,在衛生院實習和省級三甲醫院實真是天和地的差別。首先,三甲醫院設備齊全,收的病人多,自然病種就多,對醫生來說,經驗就是技術,技術就是金錢,在衛生院實習半年都不會遇到一個房顫患者。但抽簽是最公平的方式,自己抽到全省最偏僻最沒名氣的醫院,怪不得別人了。


    傍晚時分,我在宿舍收拾好行李,為明天出發實習地做好準備。找齊飛吃晚飯,找遍整個宿舍樓都找不到人影。難道還在教學區?


    我朝教學區跑去,果然在教職工辦公室找到他,他正與老師商量什麽事情。


    “你成績一直在全校名列全茅,你這個要求對你以後的職業會造成嚴重的影響。”


    “蒼老師,我已經做好準備了,等您批準就行了。”


    “這。。。也不是不行,就是你要和410醫院簽訂三年勞作合同。”


    辦公室裏突然沒有聲響,半晌,才聽到齊飛的答複聲。


    “好,我簽。”


    我聽到齊飛的腳步聲緩緩朝門口走來。


    齊飛拉開門,視線正好與我交接。他頓了一會,很快便微微一笑,對我說道:“吃飯去,肚子餓了。”


    在飯堂,我們相對而坐。好幾次都想開口問他發生了什麽事情,但話剛到嘴邊便咽下去。我想,如果他能說,會跟我說的,但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一直是尖子生的他選擇與偏僻的衛生院勞作簽合同?我怎麽想也想不明白。


    第二天,我和齊飛兩人坐校車往實習醫院----410醫院出發。窗戶外,生活了四年的學校慢慢從我視線縮小,直至消失在我的視網膜內。


    “一鳴,一鳴。”


    我在齊飛的呼喚中醒來。車子停止了前進,看來是到達目的地了。


    我拉著行李箱從車廂內走出來。果然是最邊緣的小鎮,這個年代的地麵竟然還是紅土地,土地表麵都是參差不齊大小不一的黃色石頭,旁邊一架牛車走過,地上的紅色塵土蕩飛空中。


    “這地方也太偏僻了吧。”我翻翻白眼,毫不客氣說道,但事實如此。


    “前麵就是410醫院了,你們先到行政樓找科教科的王老師,她會給你們安排住宿還有相關事宜。祝你們學業有成。”


    我們跟校車司機道了聲謝謝,便一起往410醫院走去。


    抬起頭的刹那,我著實嚇了一大跳。


    醫院入口左側有一棵鬆樹,起碼十個成人手牽手圍成的圈那麽大,它的樹枝錯綜雜亂,許許多多樹根相互盤旋從上往下垂落,不像平時看到的鬆樹,這棵鬆樹的樹根都是蒼白色,就好像巫婆幹癟的手。樹冠都是繁密的樹葉,但不是繁密得發綠,而是繁密得發紅。遠遠看去,整個鬆樹給我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經過的時候,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朝齊飛看去,他麵無表情。


    我們來到科教科,接待我們的是一位四十出頭的女醫生,也就是410醫院科教科主任。她人很和藹,接過學校給我們的介紹信,跟我們說了一下接下來半年的輪科計劃還有相應的注意事項,便讓另一位醫生助理到我們去宿舍。


    在我們踏出門口的時候,主任叫住了我們,對我們說道:“如果沒什麽突發事件,盡量少接近院門口那棵鬆樹。”


    我遲疑地把上門。


    我們在醫生助理的帶領下來到另一棟樓。在電梯側旁,我才發現宿舍和傳染科、骨科、還有手術室同在這一棟樓。實習生宿舍在七樓,六樓是手術室,五樓、四樓是骨科,三樓、二樓、一樓便是傳染科。410醫院的條件苛刻是出了名的,但我沒想到這麽苛刻。


    醫生助理領著我們到宿舍,整個七層都是實習生宿舍,宿舍分兩排,是依據學校分配,因此男女宿舍同在這層。由於我們學校就我跟齊飛,因此我們在一個六人宿舍裏,也覺得寬敞。


    “我先去科教科一趟。”齊飛跟我說,“掛蚊帳的時候小心點,別跟開學那會兒那我蚊帳掛反了,找出口找到天亮。”


    “哈哈。好,但是。。。”


    “等我回來再跟你說。”齊飛看著我,眼睛很堅定。


    齊飛回來的時候差不多傍晚。


    “飯菜幫你打包了,在你桌子上。”


    齊飛將椅子拉過來,坐在我對麵,打開飯盒,大口大口吃起來。


    “我跟410醫院簽約了,三年。”


    “你是不是傻啊?”我幾乎是喊出來。


    齊飛停下了手中的筷子,隨即又吃起來。我看得出來,他眼神堅定又遲疑。


    “為什麽主任給我的輪科表沒有你的名字?你就算留在這家醫院也要實習結束後吧!”我盯著齊飛,疑惑問道。


    “我直接在殯儀館跟一位醫生實習。結束後就在那裏工作。”齊飛繼續埋頭吃著飯。


    我簡直懵了。甚至說我簡直不了解眼前這個與我隨影不離的最親密的兄弟。我想打探清楚他做這些決定的原因,但我看到他堅定的眼神中夾帶的一絲不情願,我壓製住心裏的疑惑,沒有再問下去。


    “殯儀館在醫院內?”


    “差不多,我們這棟樓北側那裏的樓房就是殯儀館。”


    “這家醫院怎麽這麽奇怪?殯儀館開在醫院內的。”


    “這也沒什麽稀奇,這所醫院是1835年美國傳教醫生伯架開辦的第一所教會醫院分院,當時中國政府還沒有重視醫療這一塊,所以就把殯儀館開在醫院裏麵。”


    “怪不得整個醫院的布局都是西式風格。但是,你是醫生啊,你在殯儀館實習具體學什麽?完全跟你學的不搭邊嘛。”我故作心不在焉問道。


    “給死人化妝。”


    “這工作是多有趣,高材生竟然對這種工作感興趣。”我調侃道。


    齊飛低下頭來吃飯,沒有說話。


    坐了一整天的車,今天我和齊飛很早就睡了,同時也希望明天第一天的實習能夠精神飽滿,我不想第一次接收病人像個病貓一樣。


    但踏入精神內科辦公室的時候,完全超乎我的預想。裏麵隻有一個男醫生坐在工作桌前玩手機。他看到我,麵無表情。一看就知道不好對付。我還是笑著走過去,說道:“您好,我是剛到410醫院的實習生,神經內科是我第一個科室。”


    男醫生有點驚愕看著我,說道:“我們醫院已經好久沒有實習生過來了。”


    我有點驚訝,不知道怎麽回答,心想這醫生果然不好對付。


    “既然來了,你就跟著我好了。我姓張,你可以叫我張醫生或者張老師。”男醫生繼續低頭玩他的手機。


    我慢慢走到張老師身後,竟然還在玩植物大戰僵屍。這遊戲早就過時了,當時我還是全通關的遊戲高手,而他竟然在第十關卡住。竟然他這麽難搞,何不如借此機會跟他打好交道。


    “老師,其實你這裏可以放一個太陽。”我說道,不慌不忙。


    老師看來我一眼,然後照著做了。


    “爽。小子,挺厲害的。”老師對我笑道。


    趁著他高興之餘,我問道:“老師我們不用查房嗎?都九點了。”


    老師看著我,又是一陣驚愕:“查房?哪有病人給你查房?”


    我吃了一驚,雖然這所醫院古老甚至破舊,但是醫院門口放著很多單車等鄉村很常見的交通工具,所以應該會有病人才對。


    “門口放的那些單車不是鄉親過來看病的?”


    “那是看病,都是來送人的。”


    “來醫院送人?”


    “不是,在殯儀館。”


    我還想問,張老師製止了我,隨即說道:“我不知道怎麽還會有實習生來實習,但聽老師一次勸,少管閑事。平時準時上班下班就行了,你的實習分數滿分不是問題。聽懂了沒?”


    我疑惑地點點頭。從進這家醫院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呆在科室裏沒事情做也無聊,倒不如去殯儀館找齊飛聊聊天打發時間。


    我下了樓,朝殯儀館那棟平房看去,整個平房是由紅磚頭砌起來的。四周種了一排排鬆樹,這裏的鬆樹跟醫院門口的大鬆樹差不多,多看一眼都覺得不舒服,隻不過眼前的鬆樹沒有門口的那麽古老恐怖。殯儀館門口站著十幾來人,穿著淳樸,皮膚黝黑,應該附近鄉鎮的居民。


    我朝殯儀館門口走去,他們的目光閃躲,一邊打量著我一邊互相竊竊私語。


    我推開殯儀館的大門,玻璃門發出清脆的聲音。我以為推開門會看到齊飛,可麵前除了擺放的醫用物品沒有看到任何人,我繼續往裏麵走,推開內門。


    這裏才是齊飛工作的地方。齊飛不在,倒是看見正中央的手術台上躺著一隻屍體。根據屍體上的屍斑深淡程度,可推測這人死亡時間在24小時內。屍體臉上蓋著白色的布。每個地方的風俗不同,這種往屍體臉上蓋白布的做法應該是當地的風俗。手術台旁有一隻凳子,凳子旁有一隻手術桌,桌台麵上擺著很多隻畫筆還有各種化妝品。當然這些化妝品是給躺在手術台上的屍體用的。


    我環顧四周,除了消毒用的****的味道,沒有看見一個人影。


    看著手術台上的死屍,我把我口罩戴起來,朝手術台走去。走近時突然發現下麵有一隻香爐,上麵的香還沒有燃完。


    我坐在凳子上,將死屍臉上的白布取下來。我是實習醫生,在平時的見習中見過不少屍體,但這具屍體死狀著實慘烈。它臉部的皮膚幾乎是完全腐爛,隱隱約約可以看見白色的骨頭。這與它身體的屍斑時間完全不一致,從醫學角度上看,這根本不可能。


    “這怎麽化?怎麽化都不像人樣兒。”


    我拿起旁邊的一隻畫筆,蘸一蘸手術桌上的化妝料,在死屍的臉上認真化起來。齊飛可以為了這份工作什麽都拋下,我就要試試到底是不是真的很有趣。


    大約半小時後,我點完最後一筆,滿足地拿開手裏的畫筆,再朝屍體看去。


    “撲哧。”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果然是女人活,這屍體的臉雖然被我化得看不到白骨和臉上的息肉,但整體看上去完全是亂來,線條不成線條,顏色錯綜雜亂實在不忍直視。我一邊對屍體說對不起一邊忍不住笑起來。


    就在我笑得合不攏嘴的時候。突然有隻幹癟冰冷的手掐住我的右手。我抬起頭來,死屍的眼睛睜得直直的。我明明記得,他的眼睛是閉上的。


    我啊一聲,嚇得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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