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琳微微一顫,帶著幾分不可置信道:“上代是封印了你的那個人吧?你殺了他的父親,這樣的仇恨怎麽沒讓他在封印的時候對你下手?那個時候想要殺你的話,是完全有機會的吧?”


    艾奧斯麵上嘲諷之色更濃,“先不提他是否做得到,德蘭本身就是一種愚蠢的存在,盡管他們已經流著人類的血變成了人類的樣子,可這些應運亂世生就的王和七千年前一樣,生自風息草木,卻妄想著統率整個世界,無論正負的感情,他們連一絲一毫都不曾懂得。”


    “什麽意思?”


    “德蘭的王脈,不是十二王族,而是真有資格冠以德蘭這個姓氏的王和新王們,是根本不懂感情的。”艾奧斯攤了攤手,“他們不需要感情,隻是武器,對於人世的了解甚至還不及十二王族。幻森被我毀掉之前那十二人都曾有過自己的門徒,他們都是在生命的低穀被王族們帶入幻森,最後成為初代的世家族長的。人類的感情很脆弱,在那種近乎絕境的情況下很容易生出依賴的情感,不止一位對自己的老師生出過類似的感情,有的一直糊塗到了最後,有的明確拒絕了,也有接受的,比如羅諾普斯和特維希爾,這還真是個悲慘到不行的例子,羅諾普斯可是僅次於罹辰的老臣。”艾奧斯似是惋惜地搖了搖頭,“真可惜啊,他們的記憶都被德蘭在轉生成半身的時候抹掉了,不然我還真是想看看恢複過來的羅諾普斯還會不會把德蘭想的那麽神聖。”


    “沒有感情?”雪琳詫異,“那……他們的血脈到底是怎麽傳承下來的?”


    “……”艾奧斯瞥了雪琳一眼,“至少在王朝時期,德蘭的王和新王之間是沒有血緣關係的,王沒有配偶,在這一代之前……”他似乎是咬著牙逼自己把話說完,“德蘭也從未有過‘王後’這個頭銜。”


    “那達伊洛之間總是有血緣關係吧?難道都沒有感情麽?”雪琳納悶。


    “並不是每個達伊洛都是王,非王的存在和人類區別不大,也有著屬於人類的感情。為王的存在……想必院史裏還查得到,就是那些在曆史上年輕有為領導過著名戰役的院長們,十有**都是德蘭之王,他們最後的下場差不多都是孤獨終老,活的固然比常人要長上不少,但不是喪偶就是獨身至死,先不要說沒有人願意和那樣一個沒感情的人共處半生,就算是強製性的婚姻,作為配偶的尋常人類也承受不了這份血脈的重量,用不了多久就會死掉,王是很難有後裔留下的,至少在我有意識的時候從沒察覺過新王出世。等他們的生命結束之後,曾經的兄弟姐妹的孩子也大概到了第三代開外,他們會被召回,然後成為新的院長。”他停了停,聲音愈加陰沉起來,“出在這一代身上的意外太多了,本應將血脈沿襲而下的凱瑟琳?達伊洛受蝕化影響,若要生育的話蝕化也會隨之遺傳,所以獨身至此,而一貫難有所出的德蘭之王卻有了後裔……”


    “等、等等!”雪琳驚呼一聲,“你剛才說什麽?德蘭之王有了後裔?”


    艾奧斯皺著眉頭看她。


    “那個白癡……是上代院長的女兒?!”雪琳震驚,“不是凱瑟琳嗎……”


    “你說話還是放幹淨點好。”艾奧斯心頭煩躁,極力不去回想在那燃燒著的刑場深處,王劍熔化而成的冠冕戴在那個女人頭上的樣子。


    她是……德蘭的王後,有史以來唯一一名王後。


    “王的後代是新王,”雪琳恍若未聞,震驚地喃喃,“那家夥難道是德蘭的新王?!”


    “……”艾奧斯垂首,“其實隻要不是凱瑟琳摻了蝕化的血,其他的盡管稀薄也都是能用的,她是新王這件事,我也是上次才知道。”言罷他的眉頭又狠狠地皺了皺,“不要再向她出手,她的福澤被隱藏起來,一旦爆發就是我也不能輕易觸碰的存在。你若是還想讓你哥哥坐上王位的計劃成功,就死了這條在她身上動手腳的心。”


    雪琳不甘心地撅著嘴,卻沒有再質疑,至少現下在她心裏,震驚是遠遠多於不甘的。


    “你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她母親是誰你是不是也知道了?如果德蘭之王也就是上代院長沒有感情,那個女人也無從承受德蘭血脈力量的話,那家夥還難不成是從石頭裏出來的不成?”


    “……”身側的手無聲地握緊了,那人的音容笑貌,如同翩翩光影,揮之不去,那麽愚蠢,卻又那麽叫人難忘。


    嗬……我可是「吞噬」啊,他輕聲告訴自己,難道這荒寂的萬年記憶,隻因那個女人的片刻存在就變得全無意義了麽?


    絕不會!


    但是那種從心頭生出的無力感,卻好像沒有任何克製的辦法一樣。


    “她……不是普通的女人。”艾奧斯平靜下來言辭淡淡,“她的強大之處就是教會了一位德蘭的王前所未有地懂得了感情,以近乎全部生命為代價為他誕下後裔,她的一生盡管短暫,卻有著相當多的人為她動心……”


    是啊,她生來就是被愛著的,淪陷在她的笑靨之中的人不知凡幾。


    就連……


    他突然製止了自己再這樣沒完沒了地想下去,自嘲地笑了笑,什麽時候他也會說這種讚揚別人的話了。


    又或者,那女人的存在和勇氣本身就值得讚揚也說不定。


    討厭這種……不得不承認的感覺。


    “聽起來就不是很規矩的家夥,”雪琳不屑,“不過能勾引到院長頭上,也算她本事不小。”


    艾奧斯幾經努力才壓下了想要直接扼死什麽人的煩躁,冷冷地瞥了雪琳一眼,道:“你有資格說別人麽?”


    雪琳一滯。


    艾奧斯身形閃爍間到了窗邊,瞄了一眼窗外月亮的高度。


    “時間差不多了,你也該去你們那邊集合了,行動的時間我自己定。”


    “我把你送到星庭算了,多少省些時間。”雪琳別過頭不看他。


    “我離開你一定範圍一定時間後就難以保持氣息隱藏了,”艾奧斯冷冷地說,“我會從地麵出發。”


    “好。”雪琳輕輕答應一聲。


    手掌微抬,黑色霧氣翻湧而出,頃刻間布滿整個房間,艾奧斯的身形緩緩地與那些黑霧同化虛幻著,臨消失前又扭頭看了雪琳一眼,聲音裏仍舊沒什麽溫度。


    “年齡上雖然不是最小的,但還是不得不說你是我在這幾萬年裏遇到的最幼稚的宿主,你在外麵倒是做的還算正常,一旦麵對稍微熟悉些的人就又露出小孩的頑劣心性來。我的事,我不想和你提什麽,你也沒那個資格和實力攙和,我和德蘭不同,人類的負麵情感塑造了我,我也多少有些情緒存在。”他頓了頓,聲音裏帶了些威壓的味道,“按規則,你是我的宿主,我違背不了你,也不能將契約自行解除,但別忘了我知曉你的全部,你若一再觸犯我的底線,我不介意多揭你幾道傷口。”


    “我隻是沒想到身為「吞噬」的您會和德蘭的王後有如此之深的糾葛罷了,”雪琳小心翼翼地拭著眼角,盡力不去破壞那一抹極盛的緋豔,眸光流轉巧笑嫣然,“能為她做到如此,真不知道是什麽關係才能達到的呢。”


    艾奧斯的眼眸微微波動了一下,旋即默然扭頭,身影與霧氣一同消失,隻有一句話就那樣不鹹不淡地留了下來。


    “什麽關係不關係的,不過又是一個死在我手上的達伊洛罷了……這幾萬年來,還少的了麽?”


    似乎在他那樣平淡著的語氣裏,過往的糾葛和悲痛,欣喜和迷離最終都成了風息,沉澱在塵埃裏。


    隕星湖畔。


    隨著氣溫的下降,湖麵上已經慢慢地有著水霧彌漫開來。熙琳?普林賽斯頗為費力地在指尖搓著了一縷火焰用來照明,仔細地核對著名單。身為地係精專的他並不是不能使用其他元素,不過實在是太費勁了。


    “人已經到全了。”人數點完之後,瑞克?艾瑟斯微微扭過頭來對著熙琳說了一聲,熙琳微微點了點頭,將手中的羊皮紙卷認真紮好收了起來,相隔不遠的地方一群穿著白色製服的學生們也聚在一起,低聲地討論著什麽,隻有寞翎晨一個人在人群裏鑽來鑽去忙前忙後。熙琳輕輕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主位是在同情寞翎麽?”瑞克淡然一笑。


    “算是吧,”熙琳隨意地道,“他這監督生眼看是當不了幾天了,評定結束後沒有回東方去,根本就是個錯誤。”


    “主位知道白院的下一任監督生人選麽?”瑞克壓低了聲音又問。


    “下個學期新老學員的權利才會逐步開始交接,莫拉爾森還有時間,至少他的意思,現在這些人裏沒有他滿意的。”


    “依達法拉麽?”瑞克麵露幾分悵然,“他睡了也快有一個星期了啊……”


    “身體狀況還是可觀的,黛斯特尼也不會坐視不管。”熙琳輕輕偏了偏頭,“青院沒有監督生了,佩瑞恩剛把青院帶走,然後是白院和我們黑院,去托夫裏斯固然不難,白院這邊,依達法拉要接應的人應該也快來了吧。”


    “那白院的主位怎麽辦?星庭、星城和聖庭都是全部清空的,整個浮空陣應該都沒有人了吧?”


    “凱瑟琳院長不能靠近祭壇,和達伊洛的執事一同守在星園,莫拉爾森麽……”熙琳環顧周圍,“本來我是想回來的時候順道帶他去祭壇的,不過剛好現在也沒什麽事情,依達法拉那邊也需要時間,我就先跑一趟吧。”


    瑞克點了點頭,向後退了兩步。


    原本沉寂著的,山巒一般堅硬而沉重的氣息驟然圍繞著熙琳開始了運轉,他全身的魔力都開始了微微的顫動,暗黃色的光芒在背後延伸開來,那一雙厚重如鱗甲披掛,又略略透明著的翅翼在水霧的隱秘下完全張開,熙琳隨之懸浮起來。


    不得不說在十二王族裏莫爾特安是對飛行最沒轍的一個,「岩羽」太過沉重,合攏起來固然有著與王等同甚至還要略勝一籌的防禦力,但起飛的時候那消耗的恐怖,可就不是說著那麽輕描淡寫了。


    熙琳苦笑一聲,魔力提聚,努力讓這雙翅膀感覺稍輕一點,莫爾特安的確沒有什麽爆發力可言,但如果他真的能夠順利起飛的話,他的飛行時間絕對是在王族除切爾利之外中最長的。


    翅翼輕振,熙琳整個人化作一道魔光,直向上方已經無甚燈火的星庭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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