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東的氣候永遠都被束縛在某種適宜的春季,連同那雲霞一般肆意飛舞的花瓣一同,永遠泛著那樣柔軟而醉人的氣息。


    而那一日白衣的王者造訪了一直被包裹在迷夢中的這裏,他的王劍時隔多年再度濺滿了血腥。


    可是……


    風燭殘年的老族長坐在那棵巨大的花樹之下一如曾經,他久久地望著自己麵前這個從西恩特而來的年輕人,不顧他白衣紛揚似雪,劍身縈繞血氣。


    他們這樣久久地對視著,直至那白衣的王者似乎極力否定什麽似的閉上了眼睛,拄著那把象征王的力量的王劍在老人麵前跪了下去,那樣的姿態和禮節像是犯下了什麽無可饒恕的罪行,未束的似雪白發鋪展滿地,他沉重呼吸,艱難輕語。


    “父親。”


    那一刻,淚水從老人溝壑縱橫的麵上流了下來,無法抑製一般帶著那樣厚重的悲意。他久久地落淚,艱難彎身將那個年輕人擁進懷裏。


    而那個時候,僅因一時遲疑站在長廊拐角的寞翎晨還未離去,他無比清晰地聽到了詞語,被德蘭之王以流利的東方的語言艱難而清晰地呼喚出來。


    洛歐斐?達伊洛並非極東血係,他是實實在在的、德蘭沿襲千年而下的達伊洛血裔。


    那個父親……指的應該是……


    是妻子的……父親。


    珞仍在世,並未出嫁也未生育,無論是氣息還是背後那朵從未繁盛的朱砂蓓蕾都能夠證明。


    而上一代楠焱家族族長楠焱釋隻有二女,除卻珞之外,隻有身為第三任至尊的楠焱祭早去。


    所以那一聲稱呼已經是證明,貝拉?達伊洛是第三任至尊之女,是第三任至尊在這世上遺留而下的唯一血裔。從那個時候,他就無比清晰地知道了這件事情。


    楠焱珞是知道的,所以她才會在這裏,而楠焱釋的態度,顯然也是默許。


    但為什麽……最後會是那樣的結局。


    凱瑟琳深深地彎下身去,艱難地喘息,每一聲咳嗽都在力竭的盡頭撕扯著她的身體,如同那黑紫色的痕跡蜿蜒逶迤。而扶著她的珞也早已經無可抑製地淚流滿麵,她的姐姐和她的哥哥,那二人曾經並肩站在這世界的巔峰之地。


    熙琳似乎驚得噎住了,從理智上一時無法理解這一句話的含義,瑞克與他也相差無幾。莫拉爾森亦是一震,卻很快平靜並默然下去,那些醞釀了數年的風言風語,縱然當年年幼,他也聽過些許。


    米莉安的瞳孔中驟然綻開的驚異如同焰火絢爛而迷離,她不由望向身邊的德奧,而後者留給她的隻有一個那般沉默的背影。


    柯琳微微怔了一下,倒不是因為這重他早已知曉的身份,隻是為了這樣突兀的公布怔愣些許,而寞翎晨則低著頭,始終無言也無表情。


    這樣一來也就不難理解了,楠焱釋如何能以戰後舊疾肆虐的殘破之軀在楠焱軼的打壓之下存活至今,即使不能親至,達伊洛的照拂想要觸及想必也輕而易舉,盡管所謂愈之世家並非真實,單是一點保命的手段若要施用,也不會太過艱難。


    洛歐斐背對著眾人,似乎輕輕笑了一下,帶著無盡苦澀悲意。


    “還是老樣子……不給我留任何餘地啊,茜娜。”


    “對不起……哥哥……對不起……”凱瑟琳終不免掩麵而泣。


    “巴洛森。”


    黑衣的執事無聲行至人前,深深行了一禮。


    洛歐斐不予回應,素白背影消失在星邸燈火未明的黑暗裏。


    執事輕輕做出一個手勢,示意眾人入內再議。


    黛斯特尼歎了口氣,帶著莫拉爾森入內。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也隻能其後隨行。


    似乎無盡的黑暗裏德蘭之王沿著樓梯緩慢上行,被稱作新王的少女蜷縮在他的懷裏,精致的麵頰帶著如若東方瓷器一般的溫潤白皙,她將臉貼在父親白衣的衣襟,輕嗅著專屬那種暗夜花朵的芬芳馥鬱,細密的銀線勾出幾不可見的繁複暗紋,帶著一種華美與堅硬並存的痕跡。


    “是……這樣嗎?”她的聲音極輕,如若蚊蠅。


    “是的。”她的父親這樣回應,似有柔情,又似無心。“你能夠用自己的血喚醒祭壇的光明,也是因為她將力量遺傳給你的原因。”


    “你知道?”貝拉微微詫異。


    “那是我的屬意。”洛歐斐輕輕頷首。


    “那麽十六年前——”


    “不要再問,”他低下頭輕吻女兒的發際,“你現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等你醒過來,我會把一切告訴你。”


    像是有那樣的一雙手帶著些許的涼意和氤氳流轉在血脈之中的溫暖輕輕覆上她的眼睛,然後黑夜降臨。


    熙琳有意落後幾步,等到柯琳似乎是並不經意地同他走到一起。


    “怎麽?”感受著他似乎有些不勻的氣息波動,柯琳淡然地問了一句。


    “你知道?連這件事你也——知道?”熙琳的聲音嘶啞低沉。


    “嗯。”柯琳淡淡地應了一聲,算是肯定。


    熙琳深深吸了一口氣,“你到底——”


    “——我說過的吧,問這個沒有意義。”柯琳打斷他的話,不知是不耐還是什麽別的原因眯了眯眼睛,“你敢說你十多年來一次也沒察覺到?在普林賽斯的時候,在接觸到光魔法福澤的時候——”


    “這和福澤有什麽——”熙琳沒好氣地回應他,卻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驟然卡殼。


    “喂……”一想到那個可能性,熙琳就難以抑製地渾身顫抖起來,“你該不會是說……達伊洛小姐她就是……”


    “普林賽斯王位第一繼承人,前王儲娜琳?利斯特?艾拉?普林賽斯第三公主殿下。”柯琳替他把話說完,然後掃他一眼,“你也真是夠遲鈍的。”


    “這怎麽可能!!”熙琳幾乎要不顧周圍的王族們咆哮起來,卻終於在咆哮脫口的時候略微壓低了聲音。


    “冷靜些吧王叔,”柯琳無奈地揉了揉頭發,帶了些戲謔地將字音在最後那個稱謂上盡可能地咬重,“作為以穩重著稱的第五王族山川之王莫爾特安,這樣子實在是太難看了啊。”


    “——你給我說清楚!”熙琳終於忍無可忍地伸手去抓柯琳的衣領,但柯琳又豈會讓他輕易如願,隻是不到三分之一秒種的瞬間,身形輕盈地一個閃爍,熙琳的手就已經抓空。


    “並不難理解,畢竟自從至尊與她為王的「伴侶」結合之後,世上就再無能夠大規模施行光魔法的人類存在可能。”不知是否錯覺,柯琳的麵上掛著些許苦澀,“而娜琳的眼睛……你似乎也並未注意的,那是專屬德蘭王脈的堇青色,世上隻有細微的無法用魔法解釋的可能會讓尋常人類擁有那種顏色的眼眸,除此之外無一例外是德蘭王脈。”


    熙琳輕輕抖了一下。


    “二者結合,完全不難猜到吧,”柯琳狀似無辜地聳了聳肩,“所以從看到她的那天起,我就知道她是誰了。”


    同樣紫羅蘭色的長直發,堇青色的眼眸,而那一日夜間的朝見,王的麵容在模糊的黑暗中似乎也與娜琳存在短暫重疊。


    熙琳像是頹喪一般長長出了口氣,這樣的事實之下,他已經辯駁無力。


    “所以——這就是你說過的世家的暴力?如果普林賽斯堅持讓娜琳即位的話?”


    “是啊,可以理解了吧,不僅是德蘭血脈不容外流,單是至尊血裔這一點,就絕對會讓所有世家聯手抵製這一血脈流轉到掌控之外去。”


    熙琳無力地揚了揚眉,這不是廢話麽。


    “不過,恰恰是這樣才出了問題。”柯琳環顧著在大廳紛紛落座的眾人,似有憂慮。


    “什麽意思?”


    “十二世家這一體製是圍繞著至尊這一存在才建立而起的,與其說是魔法社會的終極支配者,不如說是至尊的甄選機構來的更為切合實際。但是現在這份至尊誕生所仰賴的光明已經經由第三任完全還給德蘭家族,從此以後,人類之中再也不會有至尊及其候選人誕生了。”


    “也就是說一旦失去誕生至尊這一可能,十二世家的統治地位就已經受到了威脅?”


    “不僅是威脅,而是致命打擊。”柯琳淡淡一笑,似乎此事無關緊要,“無法誕生至尊倒是其次,畢竟即使世家族人也並非全部知曉德蘭存在,關於這個暫時還能夠瞞下去,世家首先要麵臨的,是經此一代,幻森的複活對於德蘭而言,終於可以提上日程了。”


    熙琳又是一噎。


    “「落日」,這個始終被其餘世家極端者所提防著的靈魂在這一代出現了,作為自從德蘭家族純血血裔消失之後首次出生的新王,大概是因為經驗不足和在某些問題上的理解錯誤讓世家產生誤會,所以貝拉的「落日」之名至今未曾在世家公開。這個與千年前末代新王拉拉爾?德蘭相同的靈魂首次出現,作為曾經那位新王的不完全姿態接收了這份被反饋回來的光明。之後達伊洛家族還會有應運亂世的德蘭之王降生,那樣的王就會擁有與至尊同級的光的力量,而那樣的存在已經有了與「吞噬」正麵抗衡的力量。


    今日這場光雨足以抹除那場血雨在這片土地上的廢墟刻印,現在的貝拉隻是虧在不是王而無法接受王位而已。等某一日「落日」作為德蘭之王再次降生在這裏,幻森就將以浮空陣為根基重新建立,十二世家的統治也就要自此告終了。”柯琳輕飄飄地留下一句,“肯定用不著再來七千年就是,這一點還是足以肯定的。”


    p.s.火車上晃蕩一整宿到家發現無線欠費==,校考開始已忙到跪orz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星落成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左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左岸並收藏星落成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