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穎死了,晴姑姑死了,再也沒有牽掛了。死了,一了百了。


    頃刻間,心口劇烈地痛,痛得我無力支撐,可是,即便再痛,我也要刺深一點。


    劉聰震駭地衝過來,扣住我的手,我軟倒在地,被他抱在懷裏,“放開我……”


    熱血染紅了衣袍,好痛……


    “容兒,你寧願死,也不願跟我……”他痛徹心扉道,臉上掛著兩行清淚。


    “寧願死,我也不會再被你逼迫……”我恨恨地瞪他。


    可惜,不能見劉曜最後一麵了……劉曜,不是我不想珍重,而是我真的很累了……珍重……


    痛意越來越尖銳,黑暗襲來,我閉上了眼……母親,容兒來找你了……


    ……


    可恨的是,我竟然沒有死,隻是暈了過去。


    太醫說,那一刀沒有刺中心髒,有點偏了,否則就回天乏術了。


    為什麽這樣還死不了?


    醒來後才知道,我昏睡了十二個時辰,劉聰一直守著,連早朝都沒去。


    “容兒,你還活著……沒事了……沒事了……”他激動得語無倫次,握著我的手,溫柔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容兒,心口是不是很疼?太醫說,傷口頗深,要臥床半個月。倘若複原情況良好,半個月後就能下床。”


    “我乏了。”我閉上眼,不想聽見他的聲音。


    他仍然握著我的手,一動不動,好像僵化了。過了半晌,我又聽見他溫柔的聲音,“容兒,無論如何,我不會放你走……你生是我劉聰的人,死是我劉聰的鬼。我答應你,絕不會再逼你,你不願與我同寢,我為你安排了別的寢殿,那寢殿叫做‘聽雪軒’,你覺得如何?”


    我沒有回應,心口的疼痛讓我異常清醒。


    他繼續以柔情攻勢打動我,“隻要你留在我身邊,你想做什麽,想要我怎麽樣,我都依你,也不會逼迫你。倘若有違此誓,必遭天譴!”


    見我沒有反應,劉聰最後說了一句“你好好歇著,稍後我再來看你”,就走了。


    他離開之後,春梅、秋月伺候我服藥,不久,藥效上來,我昏昏地睡了。


    三日後,我搬到聽雪軒,太醫每日都來珍視,叮囑我不要胡思亂想,寧神靜養。


    半個月後,太醫聽脈後,道:“貴人的傷已經好了一半,隻不過,憂能傷身,貴人多年情誌鬱悒,積憂在心,心力損耗,再如此下去,隻怕貴體堪虞。貴人且放寬心懷,寧神靜氣,清心寡欲,才能延年益壽。”


    恰好劉聰也在,聽了這番話,他問:“貴人怎麽了?積憂在心?心力損耗?”


    太醫回道:“陛下,貴人思慮太重,煩憂積聚在心,無法排遣,以至於傷了髒腑。貴人隻須放寬心懷,便會慢慢好起來。”


    我道:“太醫費心,蒼蒼,跟太醫回去拿藥。”


    蒼蒼伸臂一請,太醫搖搖頭,退出寢殿。


    “容兒,太醫這麽說,必有道理。”劉聰憂心忡忡道,撥開我的鬢發,“你不要胡思亂想,務必放寬心懷。”


    “陛下以為我能放寬心懷嗎?”我清冷地瞥他一眼,“我隻願早點兒抑鬱而死。”


    “容兒……”


    他還想再勸,我說我乏了,就躺下來,閉眼睡覺。他無可奈何,坐了片刻才離去。


    這日午後,帝太後駕臨聽雪軒,專程來探病。


    她慈眉善目地看我,淚眼汪汪,歎氣道:“可憐的孩子,你怎麽那麽狠心?也隻有你才會做出這麽激烈的事。”


    我輕笑,“太後不必擔心我,我這不是沒死成嗎?”


    她輕拍我的手,含笑責備道:“大吉大利,不要再說這樣的話。覺得怎麽樣?心口還很疼嗎?”


    “好多了,謝太後關心。”


    “哀家知道,你寧願死,也不願和聰兒再做夫妻。身為女人,哀家明白你的感受和苦楚,心中有愛,卻不能廝守;被不愛的男人囚困著,這是何等的煎熬與傷痛。”帝太後緩緩道,“可是,再怎麽樣,也不能輕易放棄。你可知道,你這樣求死,劉曜會多麽心痛?”


    “我知道。”我苦澀道。


    劉曜聽聞我自戕,必定心痛萬分,可是,不這麽做,我如何逃過劉聰的逼迫?那時那刻,我真的萬念俱灰,隻想一死以求解脫。


    她哀歎道:“聰兒對你用情極深,可謂至死方休。哀家瞧在眼裏、疼在心裏,卻無力幫他、或是幫你。你可知道?你在鬼門關徘徊的時候,聰兒悲痛萬分,恨不得以刀自殘,與你一同經曆生死的考驗。不得不說,這份情,這片心,哪個男人可以做到這般境地?”


    這是作為一個母親對兒子的疼惜。


    我知道,劉聰對我的情的確令人動容,可是,我無法接受。


    “聰兒是哀家的兒子,哀家自然希望你看在他為你掏心掏肺的份上,原諒他以往的過錯,給他一個機會。不過,哀家不會逼你,你自己想清楚。”帝太後和藹道。


    “我會想清楚的。”


    她叮囑我好好養著,然後就回去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她這麽說,也是為了兒子得到好過一些。


    ……


    養傷期間,劉聰每日都來看我,對我和顏悅色、溫柔體貼,可謂百依百順,我給他再多的白眼、冷臉,他也不介意。


    一個月後,太醫說傷口複原得七七八八了,可以外出走走。


    這日,劉乂進宮看我,送給我一把古琴,讓我閑空時解解悶。


    我說單千錦已過世,不必再叫我“母親”,他說一日為母,終生為母,在他心目中,我就是他的母親。我讓春梅、秋月去沏茶,寢殿裏隻剩下我們二人,他略帶責備地說道:“母親為什麽這般想不開?好死不如賴活著,母親一向聰穎,為什麽……”


    “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你自戕一事,陛下封鎖了消息,嚴令禁止宮人非議、外傳,想必,陛下不想讓五哥知道母親的事吧。”他如玉如琢的眉宇微微蹙著。


    “你如何知曉?”我心想,蒼蒼應該有法子通報劉曜吧。


    “陛下召見孩兒,讓孩兒來看看母親。”


    想來,劉聰擔心我想不開、鬱憂難抒,就讓劉乂來開解我,希望我的心情能好一點。


    我問:“你五哥近來……如何?”


    劉乂笑道:“五哥很好,母親不必擔心。”


    我懇求道:“答應我,我的事,不要告訴你五哥。”


    他猶豫了片刻,道:“孩兒知道,母親不願讓五哥擔心;倘若母親答應孩兒,往後不要再做傻事,孩兒就不告訴五哥。”


    我唯有暫先答應,他笑起來,“母親,孩兒為你奏一曲解悶,如何?”


    我點點頭,他將古琴放在琴案上,坐下來,朝我一笑,十指輕撫那纖細的冷弦,純白廣袂垂落如雲,飄逸潔白。


    琴聲淙淙流淌,音調輕快活潑,是一曲民風純樸的小調,清新悅耳。


    我讓他再奏一曲《越人歌》,當那熟悉的音律想起的時候,我默默地對母親說:母親,容兒不是不想賴活著,隻是活著太累了。


    不再進服湯藥後,我開始苦練琴藝,劉聰知道後,苦苦地規勸道:“你傷重初愈,身子還沒完全康複,怎能每日撫琴?容兒,身子要緊。”


    我道:“倘若覺得不適,我會歇息的。”


    他苦勸無效,讓宮人多多勸我。


    苦練數日後,我終於會彈那曲《相思》了。一日午後,閑來無事,也沒睡意,我在寢殿奏琴,隻有蒼蒼陪著。


    指尖撫動,口中輕唱,腦中皆是劉曜的音容笑貌,以及那過往的一幕幕……他送給我那盞精致的花燈,他與我坐在屋頂、依偎著賞月,我們在溪穀的草地上熾情相擁,那晚的洞房花燭雖然不夠奢華,卻讓我驚豔……


    落花三千,相思漫長,誰惜流年。似霧非霧,似煙非煙,心有相思弦……


    “貴人,歇歇吧。”蒼蒼勸道。


    “你去沏茶來。”


    蒼蒼隻得去了,我正想再奏一遍,忽有一人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仿似一陣冷風襲麵而來。我詫異地抬眸,但見劉聰站在前麵,麵含雷霆之怒,劍眉倒豎,手中拿著那盞花燈。


    原來,他收著劉曜送給我的花燈。那麽,他可知道,這花燈與劉曜有關?


    想必知道了吧,否則就不會是這副殺人的嗜血模樣。


    “不許再彈!”劉聰怒喝。


    “彈琴解悶,為什麽不行?”我懶懶道。


    “不許就是不許!”他吼道。


    “陛下不是說過,不會再逼迫我嗎?”我冷冷一笑。


    “是,我是這麽說過,但是,你不能彈這曲!”他暴跳如雷地吼道,“這曲子叫作《相思》,這花燈燈屏上題的也是相思,你對他就這麽念念不忘?”


    他果然都知道了,許是蒹葭告訴他的吧。


    我走出琴案,清冷道:“你心中已有答案,何須問我?”


    劉聰氣得眉宇絞擰,厲聲道:“他送你花燈,為你寫了這曲詞,你連日彈唱,寄托相思之情,是不是?”


    我直認不諱:“是!”


    他將花燈狠狠地摔在地上,“嘭”的一聲,花燈四分五裂,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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