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浸沒了頭頂,木兮就這樣毫無預兆被推進了湖水的幻境當中。


    她不會遊泳,隻是拚命地想要往上遊,可事實上卻是她整個人都在漸漸地往下跌掉……


    鼻子裏不停冒出咕嚕咕嚕水泡,她努力睜大了一雙眸子,手拚命往上遊,踢蹬著雙腿,卻控製不住身體在掉落,她的頭發不知不覺披散開來,在波蕩起伏的水底下湧動著,曼舞著……


    可是她怎麽也到不了水底,不知要這樣往下掉多久,不知還要多久才能抵達……


    她隻是不停地飄蕩,沒有方向,不知目的,比水裏的魚兒還茫然無措。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聽到了一陣悠揚悅耳的樂聲,好像是蕭吹奏出來的聲音,木兮被吸引住了,下意識地循著樂聲飄蕩過去……


    她的臉頰穿過柔軟的水草,小魚兒從她的身邊遊過,她伸手去抓,卻感覺自己的手好像形如虛無,竟抓不到那小魚,隻能任憑著小魚從自己手中直穿而過……


    木兮怔怔地,不敢相信,又不停伸手去抓從麵前遊過的小魚,卻皆是同樣的結果。


    她大概不知道,哪怕這是未來之境,也不過是一片幻境,並非真實的此時此刻就發生了的景象。


    漸漸地,樂聲越來越靠近了。


    木兮抬起頭,望見一片開得甚是嬌豔的罌粟花,那樣紅,染了血一般,罌粟花底下是一片茫茫雪地,那一眼望不見盡頭的雪,還有……一眼無際的迎親隊伍……


    她之所以覺得那是迎親隊伍,因為那長長的看不見盡頭的隊伍中,每個人都穿著紅色衣裳,十分喜慶溫暖的顏色。


    她覺得,那支迎親隊伍裏得有數十裏路那樣長呢。


    光是聘禮便有幾百車,是真的,她還是粗略數了數的。


    不知怎麽地,腦子裏就突然蹦出了這麽四個字——


    十裏紅妝。


    再是豪華奢侈的聘禮,也不過於此罷。


    她忽然想,會是誰要娶妻呢?


    這樣奢華的場麵,她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卻輕易羨煞了她。她想,木兮將來要嫁人了,一定也要十裏紅妝,可是……她要嫁與誰去?


    雲空中,落下來一個絕豔女子,她乘著雲霧,彩霞披衣,紅唇烈焰,眼波勾人,當真是她見過最好看最好看的女子……


    從不知,一個女子可以美到如斯地步……


    她高貴,清豔,美得不可一世,不似仙子,反而如神祗般高高在上……


    她輕輕揮袖,倏那,百花齊放,一步一個腳印,一步一生花。


    世上皆為她歡喜,世上所有的花在頃刻間綻放,盛開,隻為她歡喜。


    原來,她便是新娘子。


    另一天邊,隻見一抹白衣的公子乘雲而來,他衣袂翩翩,容顏美得讓人窒息,卻也冰冷得讓人不敢褻瀆,他那樣高高在上,清冷矜貴,眼裏卻盛了深深柔情,隻給那個恍若神祗般美麗的女子。


    木兮看著他們靠近,相擁,十指緊扣……


    木兮忽然跪倒下去,淚流滿麵……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


    隻是,木兮看著他們親吻的時候,心會很痛很痛,那樣痛,跪倒在地上簌簌發抖,捂著自己的心口窩子,卻痛得怎麽也喘不上氣來……


    她看著公子薄薄的色淡如水的唇,她總覺得,那是木兮的,隻有木兮才可以摸,隻有木兮可以親……


    於是,她再也忍不住,全憑意誌力飛了過去……


    她想要拆開他們,木兮不要他們親吻,不要他們十指相扣,不要,他們成婚。


    可是,木兮沒有分開他們,因為木兮穿過了他們的身體,掉了下去……


    樂聲漸遠,漫天的落花那樣美,卻越來越遙遠。


    公子和那位女子也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她伸出手,努力地抓了抓,才發現自己又掉下了水……越沉越下……


    這一次,好像怎麽也飛不起來了……


    她眼皮暗泛,雙手無力,感覺,快要死了。


    鼻子的水泡咕嚕咕嚕冒得很多,後來,氣息慢慢孱弱下去,呼吸也變得薄弱了……


    也許是窒息,也許是別的什麽……


    總之,要死了。


    石頭說……


    木兮有個絕頂絕頂歡喜的公子,比喜歡鬼王還要喜歡,比喜歡所有的人都還要喜歡……


    石頭說,那人是木兮的主人,是真心待木兮的公子……


    可是,石頭忘了告訴她,那位公子最喜歡的不是木兮……


    如若木兮那樣那樣的喜歡這位白衣公子,那麽……木兮是不是有一天就像這一刻一樣,看著公子迎娶別的女子……


    木兮不願如此……


    木兮若要那樣喜歡一個人,那個人隻可以喜歡木兮一人,隻可以是木兮一人的……


    他不管深深喜歡還是最喜歡,都隻能是喜歡木兮一人。


    如果有一天他要十裏紅妝迎娶別的女子,對別的女子那樣那樣的好,木兮就絕對不要喜歡他了……


    所以,盡管石頭說對了,公子真的在她的未來,可是這一幕,卻讓木兮下定了決心,寧願不喜歡這個公子。


    不喜歡這個已經忘記了的公子,不喜歡這個很久以後要娶別的女子的公子……


    她想,木兮忘了也好。


    盡管會心痛,但是,至少不會一直都想著。


    ……


    木兮迷迷糊糊醒過來時,渾身都是濕答答的,喉嚨被水嗆得難受,睜開了濕漉漉的眼睛,看到同樣一身水的石頭在一旁又是氣急敗壞又是一臉擔憂的,見她醒了,更是咬牙切齒地一頓劈頭蓋臉下來:“你這隻蠢到天上人間絕無僅有的蠢貓!讓你進入一麵幻境而已,你竟然蠢到喪失了意誌任憑水流把你帶走,你不想活了是嗎?!”


    木兮被罵得有些蒙,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才發現已經離開了往生鏡,周遭的風淒瑟寒冷,讓她忍不住抱緊了渾身發抖的自己,咬了咬唇,小聲地說:“我看見公子了……”


    巫石聽到這句話總算有了些許安慰,看著她說:“你現在知道我沒欺騙於你吧?”


    木兮卻並不高興,悶悶不樂地把臉扭到一邊,軟軟哼了一聲,“就算木兮從前喜歡他,以後木兮都不會喜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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