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石看到木兮把臉埋在桌子裏,一會咳嗽一會肩膀抽搭得厲害,他這樣看著,卻不知要說什麽才好,幹脆就出去了。


    黑衣女采來的草藥還剩著,他熬好了藥端著藥去找木兮的時候,在門口撞上了回來的黑衣女,黑衣女看了看他,又盯著他手裏的碗一會,忽然伸手一把奪過了藥碗作勢要推開門,巫石低聲喝住她,“她什麽都記不得,你不要再跟她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了!”


    黑衣女挑了挑眉,側目瞥了他一眼,“這算是傅白衣給她的保護?”


    巫石沉默著沒回答,黑衣女冷笑著推開了門。


    但很快沉下了笑意,因為屋內沒有人。


    黑衣女嗤地笑了,“該不是想不開了吧……”


    巫石衝了進來,果真看到屋裏沒人了,想著黑衣女的話,更是心口猛跳了幾聲,轉身跑了出去。


    彼時的天氣算不上大好,頭頂上的雲霧陰沉沉的,不多時便下了雨,海浪也越來越大了,遠遠的都能聽到震耳欲聾的浪潮聲響。


    巫石繞著整個山穀內外找了好幾圈,總算在岸邊不遠處的一個岩石壁底下的石頭縫隙裏找到了被一襲黑色鬥篷裹得緊緊隻露出來一雙空洞洞的眼珠子,渾身瑟瑟發抖的木兮。


    她忽然伸出一隻手,在地上摸了摸,摸到了一塊貝殼,繞著自己蹲著的地方緩緩地在身下濕答答的沙土裏畫出了一個半個的圈……


    巫石沉沉地站在岩石壁旁,他站得筆直,淋著雨,可過了好一會又忽然想起來木兮根本看不到他,幾乎輕不可聞地歎了一聲,緩緩蹲了下去,伸手輕輕地拍了拍木兮冰涼蒼白的小手,“木兮,回去喝藥吧。”


    木兮渾身一僵,眼珠子也跟著緩緩地轉動了一下,眨了眨睫毛,往地上畫的界限摸了摸,告訴他,“不許走出這個圈。”


    巫石怔了怔,有些懵,“什麽?”


    木兮眼珠子一眨不眨,“公子說,不許走出這個圈。”


    巫石似乎明白什麽了,伸手覆住自己的眼睛一下,有些沉痛地看了木兮一眼,“木兮,你聽我說……”


    “等明天,明天公子就會來接木兮了……”木兮抱緊了發抖的自己,咳嗽了一會,小聲卻很認真地說,“木兮會好乖好乖,乖乖的聽公子的話,不跟誰走,不惹公子生氣,公子就會來接木兮了……”


    “不是這樣的木兮!”


    木兮低下頭,眼睫毛垂下來,忽然顫抖得厲害,眼淚珠子拚命地掉下來,哽咽了起來,“石頭,你不要告訴木兮……公子不來接木兮了……求你了……”


    巫石硬著心腸抓住她的手想把她拉起來,但木兮不肯,用力一甩,竟把巫石摔出去了數十米遠……


    可她看不到,也不知道,隻是把手抽回來,重新抱緊了自己。


    她躲在這麽一個小角落裏,卻還是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因為,到處都是黑暗。


    木兮的世界隻剩下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她不知道,巫石被她甩飛了數十米遠,巫石在雨中吃痛地爬起來,又踉蹌著回到木兮跟前,忽然大聲吼她:“那你告訴我,如果這件事是真的,你就這麽躲在這裏嗎?”


    木兮摸了摸濕漉漉的眼睛,手指在發抖。


    “你如果信他,為什麽不能去找他問個清楚?如果他親口說他不要你了,那好,咱們走,不稀罕他,這天底下好男人那麽多,也不缺他傅白衣一個,那個鬼王不是就很喜歡你嗎?到時你就跟鬼王在一起,氣死傅白衣好了!可你現在這個樣子又算什麽?有人處心積慮把你害成這樣,你就甘願他們在背後偷笑,他們把你害成這樣,你就不打算報仇?”


    這雨也實在奇怪,傾盆而下,掀起狂風巨浪,可這會子,雨又漸漸地小了下來……


    木兮聽雨聲和著石頭的怒吼聲,她的睫毛輕輕地顫動,嘴唇微微張了張,忽然伸手抹去了剛畫上不久的那個圈圈,她想站起來,但卻險些撞上岩石壁,好在巫石及時伸手護住她腦袋把她從石頭縫裏拉了出來……


    “走了,你看你一天到晚你得折騰幾回!”巫石這話說得可不就帶著抱怨的成分。


    木兮想取笑他,但剛要笑就忽然難受得咳嗽了起來,她捂著心髒,那裏還很疼,不知是痊愈不久傷口還是心裏。


    石頭說,如果她信公子,那就去找公子問個清楚。


    木兮想問,有好多好多的問題想要問公子……


    可她尤其害怕,如果所有的希望都變成絕望,木兮怎麽辦?


    她不知道,隻能告訴自己,就算是最壞的結果,她也一定要親口聽公子說了才好。


    別人說的,她一個字都不信。


    不管說什麽,她都不信。


    於是,她又想著,木兮現在這樣糟糕,眼睛也瞎了,還不知道自己還會變成了什麽樣子,她這樣的不好,可是如果連公子都不要她,木兮又該怎麽辦……


    所以,公子是不能不要木兮的,哪怕木兮是瞎子,也不能不要木兮的。


    木兮回了屋後,石頭就讓她脫下身上濕答答的鬥篷拿去烤烤火了,木兮摸索著在榻上坐下來,冰涼涼的手裏抱著一碗熱水,咳嗽幾聲就喝幾口,不一會就把一整碗水都喝光了,她想找地方放下碗,摸了摸旁邊,好像摸到了一個案幾,把手上的碗放下去,咣當一聲,傳來碗在地上摔個碎爛的聲音。


    木兮又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嗤。”黑衣女一聲冷笑,讓木兮抬起頭,迷茫地轉了轉眼珠子,似乎才發覺屋裏還有人。


    “這樣蠢笨的你,傅白衣是怎麽認出你的?”


    木兮有些迷惑,“你認識公子嗎?”


    黑衣女盯著她,忽然平靜地出聲:“我不僅認識,我還知道,很久以前,他有一個很喜歡的女子,那個女子比你好看,比你聰明,比你厲害,她什麽都比你好,傅白衣對她,比你對你好太多。”


    木兮又想起往生鏡的十裏紅妝的那一幕,她下意識知道,黑衣女說的那個女子,就是往生鏡裏頭的那個女子。


    她捂住自己的眼睛,又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個喉嚨好像要咳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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