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月五日的上海西站


    這天下午三時,上海西站沸騰著無數的行李和無數的旅客。站內,平時是旅客們候車的地方,這天"候"在那裏的,卻是堆到天花板高的箱籠和鋪蓋。


    “昨天掛了牌的行李,還堆在站裏呢,——喏,那邊,你看!今天的麽?明天後天,說不定哪天能裝出。"


    月台上一個"紅帽子"大聲對一個旅客說。1


    1"紅帽子"當時火車站的裝卸、搬運工人所戴製帽上因箍以紅布,故被稱為"紅帽子"。


    這天是陰天,一列鐵悶車又緊挨著月台,幾盞電燈放射著蒼白的光亮,其實燈光亦不弱,然而人們總感得昏黑。這天空其中太多的水分,加之太多的人噓出來的水氣,大概已經在月台上凝布成霧罷?看月台頂的電燈,委實像隔了一層霧。


    一盞臨時電燈像一個火黃色的牛奶柿,掛在一張板桌上麵,這是臨時的寫行李票的辦事處。圍著這辦公桌一圈的,是“紅帽子",也有旅客。這一圈子以外,運行李——不是進鐵悶車而是進站的手車,川流不息地在往來,在跳躍。


    “上西站"確是進入了"非常時代";“上西站"平時清閑慣的,這天(自然不僅這一天)飽和著行李和旅客,也飽和著各種各樣的聲音,人們對話,非提高了嗓子是不行的。


    “上西站",這天有海關職員的臨時辦事處,檢查行李,給報運的貨物開稅單。"上西站",這天有路警和憲兵在留心漢奸。


    這天的"上西站"飽和著各種各樣的聲音:天空,有敵人飛機的聲音;遠遠傳來的,有炮聲,敵機投彈的轟炸聲,甚至卜卜的機關槍聲;站外,指定的狹長地段上,有著無數候車的旅客們的嚷嚷聲,——爭執,抱怨,等得心焦時無目的的信口亂談,小孩子的啼哭,還有,警憲維持秩序的吆喝聲。


    這天從早上起,大炮和機關槍的吼叫到處可以聽得;從早上起,敵機數十架輪番轟炸滬西:三架一隊的敵機幾次從西南來,掠過"上西站"頂空,有時且低飛,隆隆的發動機聲壓倒了“上西站"的一切嘈音。


    大約四時半罷,三架一隊的從東北來(那邊是它們轟炸的目的地),低飛了,直向"上西站"。月台上忽然尖厲地響起了幾聲警笛。站外,立著"持有京滬車票者在此集合"木牌的狹長草地上就卷起了恐慌的騷動:女人們抱著孩子們站起來了,人們這時方知候車的"婦孺"竟有這樣的多!


    “坐下,不要動!"路警和憲兵們高聲叫著。


    於是不動。動也沒有用。在"不動"中,人們重新記起了這是"英兵警戒區域",敵人的炸彈大概不至於往這處投。


    在"不動"中,人們看著三架一隊的飛機在頂上盤旋一匝,複向北去,又看見另一隊橫掠而過,於是,猛聽得轟轟兩聲,感得坐下的草地也在震動以後,人們看著東北方衝起了幾道黑煙。


    “持有京滬車票者"集合隊伍的尾巴不斷地在加長,——增添的,不止是人,也有這些人們的家當:包裹,竹箱,網籃,乃至洋鉛桶中裝著的碗盞和小飯鍋。這是"家當",不是"行李",所以它們的主人們隻想隨身帶著走,不去"掛牌子做行李"。暮色蒼茫中,這一行列在進月台了,蠕動著,像一條受傷的蟲。這一行列,其中十分之八的人們都有一件"法寶",——挑他們各自的"家當"的扁擔或木棒;這時卻不能挑,都豎將起來,步槍似的,高射炮似的,搖擺著,慢慢地前進。


    行列中有一男一女;女的抱了個不滿周歲的嬰兒,男的背一隻木箱,裏麵是工具,——他是木匠。他們沒有小包裹,也沒有破竹箱;那口工具箱便是他們全部的家當了罷?


    另一個中年男子,長袍、油膩的馬褂、老鼠的眼睛和老鼠的須,肩頭扛著個衣包,手裏提著小網籃,籃裏椏椏叉叉不知是些什麽,都觸角似的伸在籃口之外;他這些觸角,老碰著別人,但他老在那裏怪嫌別人碰了他。


    淮海口音的一個婦人,腦後老大一個發髻扁而圓,武裝著不少的鋼針,——這也許就是她糊口的工具罷?她像豪豬似的,使得後麵往前擠的人們不得不對她保持相當的距離。有幾個冒失鬼,伸長了頸子,往她這麵擠,不止一次被她圓髻上的縫衣針拒退了。


    夜色愈來愈濃,嚷嚷然推著擠著的這一行列終於都進了站台,消納在車廂裏。月台上走動的,隻有穿製服的路員和警憲了,但燈光依舊昏花,像隔一層霧。


    二蘇嘉路上


    沒有星,沒有月亮,也不像有雲。秋的夜空特有一種灰茫茫的微光。風挾帶著潮濕,輕輕地,一陣陣,拂在臉上作癢。


    徒步走過了曾經被破壞的鐵路橋(三十一號)的旅客們都擠在路軌兩旁了。這裏不是"站頭",但一個月以來,這一段路軌的平凡的枕木和石子上,印過無數流離失所的人們的腳跡,滲透著他們的汗和淚,而且,也積壓著他們的悲憤和希望罷?一個青年人俯首穆然注視了好一會兒,悄悄地,——手指微抖地,拾了一粒石子,放進衣袋裏去。


    有人打起手電來了,細長一條青光掠過了成排的密集的人影:這裏是壯年人的嚴肅的臉孔和憂鬱的婦人的瘦臉木然相對,那邊是一個雖然失血但還天真活潑的孩子的臉貼在母親的胸口,……手電的光柱忽然停留在一點上了,圓圈裏出現三個漢子,蹲成一堆,用品箱當作飯台,有幾個紙包,——該是什麽牛肉幹、花生米之類,有高粱酒罷,隻一個瓶,套在嘴唇上,三位輪流。


    和路軌並行的,是銀灰色的一泓,不怎麽闊,鑲著蘆葦的邊兒。青蛙間歇地閣閣地叫。河邊一簇一簇的小樹輕輕搖擺。"如果有敵機來,就下去這河灘邊小樹下躲一躲罷?"有人小聲對他的同伴說,於是仰臉望著灰茫茫的夜空;而且,在肅然翹望的一二分鍾間,他又回憶起列車剛開出"上西站"時所見的景象:那時夜幕初落,四野蒼蒼,車廂裏僅有的一盞電燈也穿著黑紗的長袍,人們的麵目瞧不清,但隱約可辨豐滿胸脯細長身腰的是女性,而小鋪蓋似的依在大人身邊的是孩童。被“黑紗的長袍"罩住的電燈光落在車廂地板上,圓渾渾的,像是神們頂上的光圈,有人傴著身子就這光圈閱讀什麽,——也許是《抵抗》。忽然旅客們三三兩兩指著窗外紛紛議論了:東方1的夜空有十多條探照燈光傘形似的張開著,高高低低的紅星在飛舞追逐,——據說,這就是給高射炮手帶路的信號槍。車輪勻整地響著,但高射炮聲依然聽得到,密密地,像連綿的春雷一樣。中國空軍襲擊敵人根據地楊樹浦!仰首悠然回憶的那位年青人,嘴唇邊掠過一抹微笑。


    1《抵抗》原名《抗戰》,三日刊。鄒韜奮主編。


    近來中國空軍每夜來黃浦江邊襲擊,敵人的飛機卻到內地各處去濫炸,但依據敵機暴行的"統計"看來,沒有星月的晚上它們也還是不大出巢。也許為此罷,這臨時待車處的路軌兩旁並沒施行怎樣嚴格的"燈火管製"。路警和憲兵們雜在人堆裏,有時也無目的地打著手電,縱橫的青光,一條條。


    草間似乎有秋蟲也還在叫。雖不怎樣放縱,卻與永無片刻靜定的人聲,凝成了厚重的一片,壓在這夜的原野。遠處,昏茫茫的背景前有幾點螢火忽上忽下互相追逐。俄而有特大的一點,金黃色的,忽左忽右地由遠而近,終於直向路軌旁的人群來了。隱約辨得出這是一個人提著燈籠。但即在這一刹那間,這燈光熄滅了。可是人們還能感覺出這人依然直向這邊來,而且加入了這裏的人群,在行列中轉動,像一個陀螺,不多時,連他的聲音也聽到了,急促然而分明,是叫賣著:“茶葉蛋——滾燙白米粥。"


    這位半夜的小販,大概來自鄰近的村莊。那邊有金色的眼睛,時開時闔的,大概就是那不知名的小村莊。聽說為了"抽壯丁",也為了"拉洑",有些三家村裏,男子都躲避起來了,隻剩下女人們支應著門戶。也許這位"半夜的小販"就是個女的罷?然而列車剛過了鬆江站時,車上突然湧現出大批的兜生意的挑夫,卻是壯丁。他們並不屬於路局,他們也是所謂戰時的"投機者",但據說要鑽謀到這麽個"缺",需要相當的"資本"。


    提著"諸葛燈"的路警開始肅清軌道的工作。這並不怎麽容易。侵占著軌道的,不單是人,還有行李。於是長長的行列中發生了騷動。但這,也給旅客們以快慰,因為知道期待中的火車不久就可以到了。


    隻聽得一聲汽笛叫,隨即是隆隆的重音,西來的列車忽然已經到了而且停住。車上沒有一點亮光。車上的人和行李爭先要下來,早已擠斷了車門,然而車下嚴陣以待也是爭先要上去的,也是行李和人。有人不斷地喝著:“不要打手電!"然而手電的青光依然橫斜交錯。人們此時似乎隻有一個念頭:怎樣趕先上去給自己的身體和行李找到個地位。敵機的可怕的襲擊暫時已被忘記。手電光照見每一個窗洞都盡了非常的職務:行李和人從這裏縋下,也從這裏爬上。手電光也照見幾乎所有的車門全被背著大包袱的——掙紮著要上去或下來的——像蜘蛛一樣的旅客封鎖住了。手電雖然大膽地使用著,但並沒找到合意的"進路",結果是實行"燈火管製",一味摸黑"仰攻"。說是"仰"攻,並不誇張,因為車門口的"踏腳"最低一階也離地有三尺多。


    人們會想不通,女人和小孩子如何能上車。但事實上覺得自己確實已在車中的時候,便看見前後左右已有不少的婦孺。


    黑茫茫中也不知車裏擁擠到怎樣程度。隻知道一件:你已經不能動。你要是一伸腳,碰著的不是行李便是人。


    兩三位穿便衣的,有一盞"諸葛燈",擠到車門口,高聲叫道:“行李不能放在走路口!這是誰的?不行,不能擋住了走路!"行李們的主人也許就在旁邊,可是裝傻,不理。


    “不行!擋住走路。回頭東洋飛機來轟炸,這一車的人,還跑得了麽?"便衣們嚴重地警告了。


    行李們的主人依然不理,但是"非主人們"可著急了,有四五個聲音同時喊道:“誰的東西?沒有主兒的麽,扔下車去!"這比敵機的襲擊,在行李的主人看來,更多些可能性,於是他也慌了,趕快"自首",把自己的舒服的座位讓給他的行李(然而開車以後,因為暗中好行車,這些行李仍然蹲在走路上了)。


    便衣們這樣靠著"群眾"的幫助,一路開辟過去。群眾從便衣的暗示,紛紛議論著敵機襲擊的危險,車廂裏滾動著嘈雜的人聲,列車卻在這時悄悄地開動。


    有一個角上,吵鬧得特別有條理:似乎丟失了什麽小物件(因為失主們老是說:口袋裏都摸過了,沒有)。同伴的三四位在互相抱怨,誰也不肯負責任,都是女的口音。一根火柴被擦亮了,這不服氣的三四位打算在地下找尋。


    “誰在那裏點火?你不要命?"有人這樣喊。


    火也隨即滅了,大概那根火柴已經燒盡。但立即第二根火柴又被擦亮,並且接著就是光芒四射的燈火;原來那三四位女客想得周到,還帶著洋燭,此時就公然使用。抗議的聲浪從四麵八方起來了,但勇敢的她們付之不聞。


    這是太"嚴重"了。車裏談著閑天的人們都停止了談話,瞌睡的人們也陸續驚醒——人們的眼光都射在那燭光的一角,晃動著的燭光這時也移到座位底下了,隱約看見三四個女人的身子都彎著腰向地下尋找。同時,也已經有人擠過行李和人的障礙,到了她們的麵前。燭光突然滅了,附帶著厲聲的呼叱:


    “懂麽?不許點火!再點,叫憲兵來抓!"


    “可是我們丟了東西……"女人的口音,是淮海一路。


    “等天亮了再找!"


    這應該可以是"結論"了,然而不然。三四個女人的口音合力爭辯她們必須趕快找,並且屢次說"找東西,又不犯法"。這時又有一人擠到她們麵前來了,用了比較和緩的口氣,這人說:“可是你們點火,就犯了法。你們看,車裏不是沒有電燈麽?這不是鐵路上要省錢,為的是防空,——知道麽?"


    她們不知道。她們來自上海租界的工廠,從來不知道什麽防空。但她們知道已經動了眾怒,隻好悶著一肚子的疑問等候“天亮"。


    列車已經通過了兩個小站。都是悄悄地開進站,沒叫一聲。都隻停了不多幾分鍾。站上隻開著一兩盞燈,車窗外昏暗中頂著盤子的小販,慢聲叫賣著"丁蹄,蹄筋"。


    這以後就到了一個氣象森嚴的大站,這就是嘉興。


    從外揚旗起,就看見引進車站的一串電杆上,路燈瑩然放射光明;燈影下每隔十多步,有一個橫槍在肩頭的士兵。月台上,雖非"照耀如同白晝",卻也開著不少的電燈。幾條車道全給占住,隻留中間一道有一輛機關車去了又來,啵滋啵滋喘氣,一個忙碌的傳令兵。列車們,連上海來的也在內,都黑黝黝地依次靠著,等候放行。


    機關車第二次去了又來,挨著那曾經發生過"防空問題"的一節車;機關車上的獨眼發怒似的直瞧住這一節車,照得車裏雪亮。似乎這給了那三四位女客一個暗示。她們覺得這是她們及早找到失物的機會,而且,也許她們作過這樣的推理:“既然車外可以有那麽多的燈火,為什麽車裏不能呢?”——於是她們勇敢地再拿出她們的法寶,自備的洋燭來了。


    這一次,車裏沒有人抗議,熒熒的燭光移上移下,搖搖然似乎表示得意。另外有人也擦著火柴抽煙了,煙圈兒在車外射來的光波中輕盈起浮。但在女客們的洋燭尚未盡迫使命以前,車窗外又來了命令的聲音:


    “不許點燈!懂不懂規矩?"


    “懂的。可是,一會兒就完……"


    “不行,不行!"不止一個聲音了,並且用木棒什麽的敲著板窗。於是在呶呶不起聲中,洋燭光終於熄滅。


    緊挨在右側的那輛機關車突然叫一聲,又開走了;客車裏重複隻能看見人身的輪廓。但是隨即有一道強光從後麵斜射而來,隨即聽得有隆隆的聲音,一長列的車子緩緩駛過,把車站方麵來的燈光全部遮斷。偶爾有一二處漏明,一閃即過,不知道那夾在大批鐵悶車中間的一二輛客車裏有人沒有。


    “軍火車已經讓過了,我們這列車也該開了罷?"有人打著嗬欠說。


    “車頭還沒有來呢!"另一個回答。


    這時,停在最左邊一條車道上的一列車也開走了,但跟著就有短短的一列來補缺。


    旅客中間有過"非常時期"的旅行經驗的,說在某站上,“特別快車"曾經等候至三小時之久,畢竟"等來了炸彈"。


    “嗬!那麽我們已經等候了多少時候呢?”就有人這樣問,希望所得的回答是"尚未太久"。


    但是沒有人能作正確的答案。誰也弄不清列車是幾時到站的。忽然聽得遠遠來了"嗚"的一聲,大家都嚇了一跳,以為是"警報",有過經驗的幾位就想奪門而走。然而這時列車忽又也像吃驚似的渾身一抖。"炸彈來了",竟有人來大聲疾呼。昏暗的車廂裏不再能維持秩序。可是又看見月台和路燈都在移走。原來剛才車身那一震是列車接上了"車頭",現在車已開走。


    蘇嘉路,貫通了滬杭、京滬兩線的蘇嘉路在負荷"非常時期"的使命。列車柯柯柯地前進。車頭上那盞大燈不放光明,隻在司機室的旁邊開亮了一盞小燈,遠望如一顆大星。原野昏黑而無際,但伴著列車一路的,卻有一條銀灰色的帶子,這便是運河。而這善良的運河不幸成了敵機尋覓蘇嘉路最好的標幟。


    夜已過半,人們在顛簸中打瞌睡。有時恍惚覺得列車漸漸慢下來,終於停止,於是又恍惚聽到隆隆聲自遠而近,猛然驚醒了,側著耳朵,知道是候讓來車,俄而一長列飛也似的擦過。


    車又開了,人們又沉沉睡去;即使並未入睡的人們也是昏昏地什麽思想感覺都沒有。


    窗外是一片昏黑,原野也在沉睡。一片昏黑中,隻有偶然遊泳的二三極細的火星;這也許是流螢,但也許是車頭煙囪裏噴出來的火星。


    突然列車慢下來了,在半路裏停止。


    誰也不知道車已停止。待到發見了車已停止時,渴睡的旅客們都振作精神來研究這原因。側耳聽,什麽異樣的響聲都沒有。有人探身窗外張望,昏黑一其中什麽都沒有。但是前麵遠處卻有一兩點光,打暗號似的忽暗忽明。


    有人說這是某某車站。


    那麽列車為什麽不進站去?又是讓兵車麽?


    沒有人給你回答,也無處去問。


    帶洋燭的三四位忽然又要活動。一根火柴擦亮了。


    “不許點火,誰!誰?”


    意外地,車窗外立即來了這樣嚴厲的嗬叱聲。皮靴橐橐的聲音很快地跑到那幾位女客所在的窗前。人們才知道車外守的有路警或憲兵。


    “小便急了,怎麽辦呢?”窗口的女客的聲音。


    “小便也不許!小便要緊,性命要緊?"


    窗外來的斷然的命令。


    旅客們議論起來了。悲觀者舉出許多理由證明這半路停車一定是有警報,樂觀者卻也舉出許多理由證明這是等讓兵車。


    議論沒有結果,車卻開動了。這回卻一上來就是快車,沒叫一聲就通過了那車站。站上沒點燈,隻有站長儼然挺立在月台上,右臂橫伸,手裏有一盞綠燈;離他不遠,平行線的,又有一個荷槍肅立的路警。


    這以後,魚肚白漸漸泛出在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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