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現在的心情特別糾結。


    明明自己已經拜托趙原不要告訴父親真相,他為什麽還是殘忍地說出來?


    她知道趙原的名氣很大,但是不是因為名氣大,所以變得麻木不仁,不會為病人和家屬考慮問題,隻想著自己方便。


    女兒甚至湧起一股衝動,直接拉著父親離開這裏。


    但她沒法做到。


    因為“冷血”的醫生是國內最好的外科醫生。


    父親倘若能請他主刀,手術的成功率會大大提升。


    趙原察覺到女兒的神情變化,意識到她誤解了自己。


    他依然堅持自己的方式與父親溝通。


    男人麵對趙原的詢問,臉上露出了一絲不自然的笑容。


    他是一個特別樂觀的人。


    即使再苦再累,回到家中,總會扔掉工作的疲憊和不快,將微笑留給妻子女兒及父母親人。


    當趙原話語中透著很多不好的暗示,他依然還是露出了笑容。


    笑容中藏著些許慌張,甚至恐懼。


    但他竭力掩飾,不想讓女兒和妻子瞧出來。


    趙原見男子沒有回應,繼續道,“從黔省飛到粵省,從最北來到最南,橫跨數千公裏,一個簡單的疾病,會來嗎?你覺得是大病還是小病?”


    男子下意識朝女兒看了一眼。


    他意識到女兒跟自己撒謊了。


    女兒說,過來旅遊,順便治病。


    此刻女兒看到父親慌張的神情,無比後悔來到白雲。


    與其讓父親萬念俱灰,不如讓父親在老家的醫院接受保守治療,沒有負擔地過完所剩無幾的時光。


    趙原指著ct上麵的病灶部分,“瘤子不一定是壞東西,就我來看,你體內的確長了個瘤子,但從個人角度來看,不像是壞東西。所以你這次和女兒千裏迢迢而來,也算是好事。”


    父親瞪大眼睛,眼中竟然露出了喜色。


    女兒則是恍然大悟,甚至內心出現僥幸,原來是自己多慮了。


    莫非是家鄉的醫院,醫生檢查有誤?


    趙原不動聲色,甚至還帶著批評的口吻,“我們要重視身體發生的任何細小變化,但也不能過度把疾病想得特別恐怖。遇事不怕事,遇病不鬧病,保持良好的心態,積極樂觀的態度,才是最爭取的處理方式。癌症在現在國內比較高發,但也不是每個人都會遇到癌變,說實話,你的運氣一般,不一定能患上癌症。”


    父親聽到趙原這麽一說,原本尷尬的笑容變為發自肺腑的笑容。


    六十歲的中年男人,身體每況愈下,盡管女兒竭力掩飾,但他哪裏不知道自己生病了?


    父親私下拿著報告,谘詢過不少醫生。


    大部分人的答案都很一致。


    他患上了癌症,而且屬於中晚期。


    即使手術治療,估計也活不過幾年。


    與疼痛相比,父親更害怕女兒和妻子的擔心,所以他一直竭力掩飾自己知道病情的真相。


    如今趙原的一番話,讓父親如釋重負,畢竟趙原的名氣比那些醫生大多了。


    張欽墨留意趙原的對話技巧,佩服得五體投地。


    癌症固然可怕,但通過語言的藝術,能化解於無形。


    病人的心理壓力鬆解,對接下來的治療有極好的幫助。


    趙原取出住院單,“考慮到你們長途跋涉而來,所以我給你們特批了一個床位。張醫生帶病人去辦理手續吧。”


    女兒原本打算跟父親去辦手續。


    但她察覺到趙原給自己使了個眼色。


    等父親離開,趙原將片子遞給女兒,湊到她耳邊,低聲道:“瘤子比想象中要嚴重,要盡快開刀。已經侵犯到了血管,不過隻是剛剛侵犯,再長一點,那就不好切了。我之所以沒有按照你的思路隱瞞,是因為瞞不住,隻能告訴他,沒那麽嚴重,隻是一個小手術,這樣他才不會胡思亂想。”


    女兒此刻對趙原已經完全信任。


    病情不能亂隱瞞。


    直接說沒毛病,完全不符合邏輯。


    父親在張欽墨的幫助下,辦理好了住院手續。


    女兒打起精神,跟趙原說了一聲“謝謝”,前往病房。


    張欽墨反思趙原方才的每個細節,感觸良多。


    一個優秀的外科醫生,不僅要具備強大的技術,更重要的是還得知道人情世故。


    要學會給病人減壓,而九死一生的壓力,用自己的肩膀扛起來。


    趙原抬頭看了一眼張欽墨,“這台手術你來當一助,要做好心理準備,到時候我會讓你做難度較大的部分。”


    張欽墨連忙點頭。


    師父這是在給自己機會。


    換做其他醫生,至少得在手術室熬煉七八年,才能站在四級手術的角落裏,當個小透明。


    但張欽墨已經參與過不少四級手術,甚至還有一助的經驗。


    如今趙原顯然想給張欽墨更多的機會,增加經驗,提升業務能力。


    一個優秀的醫生是既有經驗又有教訓,光有經驗,沒有教訓,那是不現實的。


    不過,張欽墨很幸運,因為她有一個好老師,基本隻有經驗,沒有教訓,倘若遇到什麽彎路,在手術台上,趙原會及時出手修正。


    急診那邊打來電話,趙原湊到張欽墨耳邊,道:“接下來的病人,你自己負責處理,搞不定給秦主任打電話。”


    趙原離開,無數人的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


    好運不會眷顧每個人。


    趙原是個高明的醫生,但他不是神仙,分身乏術。


    所以趙原已經想好了,要打造一批實力過硬的醫生,讓他們能扛起一片天。


    趙原來到急診。


    一個女醫生蹲在地上嗚嗚痛哭。


    病人的四項檢查出了問題。


    因為情況緊急,女醫生參與到前期救治,有很大概率的暴露風險。


    趙原看了一眼黃明。


    黃明羞愧地低下頭。


    發生這樣的失誤,自己責無旁貸。


    但是,在醫院,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趙原沒有多言語,當務之急不是追究責任,而是要趕緊將病人處理好。


    趙原穿上了手術服,消毒,豎著手進入手術室。


    江靜匆匆趕來,也做好了防護。


    對醫生而言,最難的不是複雜的手術流程。


    最難的是,病人與傳染風險。


    這時候手術室裏每一個參與者,心理壓力都會特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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