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他們放棄借住農家,轉而去村郊露宿時,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年攔住了他們,問道:“聽隔壁家二妞說,你們是闖蕩江湖的俠士,正在尋地方寄宿?”


    他們原先確實是這麽跟村民們介紹自己的,可被拒絕了這麽多次後,他們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便隻好尷尬地笑了笑。


    卻不料,那少年一把抓住離他最近的子衿的手,一邊往回走,一邊道:“來住我家吧。”


    柳棠等人還未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便見子衿已經被拉著走遠了,忙跑著跟了上去,樊西問道:“小兄弟肯讓我們借宿一晚?”


    “當然,你們想住幾晚都行!”那少年道。


    走不多久,便到一間農屋前,這間相比其他農屋大很多,門口兩旁掛著幾串大蒜和辣椒,屋後隻有一棵極其茂盛的大樹,養著幾隻雞。


    那少年剛一推開木門,就有一股醇醇的酒香撲鼻而來,樊西脫口而出,讚道:“這酒香真是妙極了!”


    少年笑著側身讓他們一一進屋,而後道:“看來是遇到知音啦。”


    屋裏收拾得很是幹淨利落,少年讓他們七人坐在大方桌旁,道:“寒舍有些小,隻有有兩間客房,兩位姑娘住一間,另外五位俠士睡客房和我的房間,我睡對麵老唐家。”


    柳棠做了個揖,道:“小兄弟能讓我們借宿一晚已是非常感激,哪能讓你把屋子騰給我們,自己卻睡外麵呢。你若是不介意,我們倒可以這兒打地鋪,你也不用睡到別家去了。”


    少年笑道:“哈哈,其實我倒是不介意,今個兒讓你們來住,也是為我一片私心。”


    “此話怎講?”喬軒少問道。


    少年將桌上的油燈點燃後,拎在手中,蹲身掀起地上的一塊石板,道:“各位稍等,待我從地窖裏搬一壇酒上來,我們邊喝邊聊。”


    “我幫你。”樊西聞著酒香,早已按耐不住,起身同他一起下了地窖。


    地窖不深,越往下走,他便越是陶醉在這醇醇的酒香之中,就連空氣都能讓人醺醉。


    到達酒窖底部,少年將油燈掛在地窖的牆壁上,樊西一看,整個地窖比上麵的房屋更大,裏麵堆滿了大大小小的酒壇,一個個疊起來,足足有四層,每六七排酒壇旁都隻留下了能容納一人通過的空隙。


    如此情景,讓樊西驚得嘴都合不攏了,歎道:“就算是益州城最大的酒樓,裏麵的美酒恐怕也不敵你的一半。聞這香味,簡直是世間極品!”


    少年豪爽地笑了幾聲,取了一壇酒抱在胸前,道:“哈哈!兄台謬讚了,我們上去吧。”


    將酒壇放在桌旁後,少年又切了幾塊醃牛肉,拿了三碟花生米,並排坐到樊西身邊,道:“我們鄉下小地方,既沒什麽好的下酒菜,也沒拘謹的規矩,幾位少俠和姑娘若不嫌棄,便隨便吃點吧。”


    林羽慕笑道:“那我們就卻之不恭啦!還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少年給他們每人斟了一杯酒,道:“在下複姓司徒,單名一個罡字。”


    樊西迫不及待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這酒雖不烈,但極為香醇,使他全身上下都陶醉其中。久久回味,難以自已,他頓時覺得今生若有此美酒相伴,必是人生一大快事。


    他又自斟一杯,道:“看年紀你應該比我小上三四歲,想不到釀酒的功夫已經如此了得!”


    司徒罡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道:“不過是自娛自樂的拙作罷了。”


    林羽慕飲了一口,頻頻點頭,道:“這酒是絕對的極品佳釀,司徒怎麽一人住在這兒呢?若是去附近的城裏賣酒,定是要發了大財。”


    “自小我便愛喝酒,也癡迷於釀酒。對於我而言,隻要能潛心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行,至於賺錢發財,並非我所好。我爺爺亦是如此,所以我自小離家,同爺爺居住,向他學習製酒之法。地窖裏絕大部分都是我爺爺的畢生心血,而我現在隻不過是習得了他的皮毛,與你們共飲的這壇酒也算是我勉強可以拿得出手的。”司徒罡道。


    “我常自詡愛酒,如今看來,是不及你的半分了,”樊西向司徒罡伸出右手,道,“在下樊西,很想交你這個朋友。”


    司徒罡也伸出右手與他一握,道:“甚好!樊兄若不嫌棄,以後自可常來。”


    “你說與你爺爺共住,為何不見他身影?”柳棠問道。


    司徒罡聳了聳肩,道:“家父和家母每過一段時間就催我和爺爺去與他們團聚幾天,最近我恰巧在琢磨新的釀酒之法,所以單單就爺爺去了,我並未陪同。”


    葉珞緒也飲了一杯,這酒不似在益州所喝的桂花酒那樣清甜,更為濃鬱醇厚,她問道:“這村的人都不肯讓我們留宿,為何你卻願意?”


    “這畔溪村的鄉親們,都是謹小慎微、不愛招惹是非的,諸位七人成群,風塵仆仆的樣子,衣服又破又沾著血跡,他們自然會覺得你們不是尋常人,再加上你們又說自己是闖蕩江湖的俠士,他們就更怕你們現在正躲著仇家,擔心若收留了弄不好還惹來殺身之禍呢。”司徒罡笑著解釋道。


    樊西敬了司徒罡一杯,道:“那你定是與他們不同了。”


    “自然,否則也不會主動邀請你們過來,”司徒罡一飲而盡,又道,“我這平生兩大愛好啊,一是酒,二是友,尤其是行俠仗義之友。我雖不擅武術,也不會道法,但卻極愛聽那些江湖俠義之事,對於那些神仙俠侶也極為欽羨。哈哈。等將來,你們名揚江湖之時,若還能想到我這無名小卒,定不要忘了再來共飲幾壇!”


    觥籌交錯間,青青已有些微醉,葉珞緒見樊西與司徒罡仍聊得極為投機,其餘的人亦是邊喝邊聊,看樣子他們一時半會兒也結束不了,便攙著睡意朦朧的青青先回了房間。


    客房布置得頗為簡潔雅致,房中還有一扇木門通往屋外的大樹下。待青青睡著後,葉珞緒稍稍推開木窗,從窗外吹來的涼風,撲在臉上非常舒服,她便想去溪邊走走。


    月明星稀,葉珞緒剛到小溪旁,就見喬軒少正坐在溪邊的草地上,她走上前,輕拍了下他的肩膀,俏皮道:“咦?你也在這兒呀。”


    喬軒少回過頭,朝她搖了搖手中的細口小酒壺,微笑著道:“我貪戀這圓月、晚風、溪流和美酒,就向司徒兄弟討了一小壺酒後來到這兒。”


    葉珞緒坐到喬軒少的左側,問道:“樊西他們還在喝?”


    “柳棠和羽慕覺得有些乏,就去客房休息了,”喬軒少喝了一小口酒,笑道,“樊兄偏是說這‘酒逢知己千杯少’,非得拉著司徒喝了又喝,司徒倒也很是高興,我出門前,他們已經開了第二壇了。子衿擔心他們喝太多,就陪著。”


    “原來如此。”


    葉珞緒低頭看著潺潺流水,她很喜歡現在這種感覺,靜靜地坐在喬軒少身邊,一起聊聊天,看看夜景。


    喬軒少見她沉默著,突然問道:“那天在東瀘城,為何你的燈籠上不寫字?”


    “就算不寫,我的心願還是實現了。”葉珞緒倍感幸福地說道。


    剛說完,便覺得自己說的太過直接,唰的一下羞紅了臉,趕忙捂著雙頰,假裝正專心地看著小溪。沉默須臾,她又問道:“你日後有何打算?是不是與我們同行?”


    喬軒少放下已經喝空的酒壺,道:“聽林兄說你們是要向北行,而我有要事在身,要往西走,明天集市回來後,我們便要分道揚鑣了。”


    葉珞緒心口一堵,極為難過——等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等到與他再遇,卻又要麵臨分離。


    她故作不在乎地問道:“那還能飛鴿傳書嗎?”


    喬軒少搖了搖頭,輕聲道:“恐怕是收不到的。”


    葉珞緒神色黯然,心想,他們原也算是青梅竹馬,雖然小時候隻見過一麵,但七年的飛鴿傳書,無話不談,可如今她卻連心裏話都不敢說,真是懊惱。


    “我……”喬軒少的臉上一片赧紅,撇過頭,頓了頓道:“你若是願意,等我將事情妥善處理了以後,再來找你。”


    葉珞緒沒有回答,隻是點了點頭,暗自思量,待他處理完事情也不知會過多久,而且傖國如此之大,他又如何能說找到就能找到……或許又是好幾年的杳無音訊了。


    喬軒少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檀木盒,遞到葉珞緒麵前,道:“這個送給你。”


    她雙手接過檀木盒,打開一看,裏麵是一串由黑繩串起的紅色珠子,看那紅色珠子光澤豔麗,溫潤可人,中間的珠子略大,兩頭的珠子逐一漸小。


    這般秀雅綺麗,葉珞緒不禁讚歎道:“好美啊。”


    他見她很是喜歡,便又微笑著道:“這一串是紅珊瑚珠子,我的一位朋友常去岑島遊曆,聽說那兒的紅珊瑚極其漂亮,我便托他幫我買來一串,心想著能有一天可以親手送給你。兩年前我以為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不過,幸好蒼天憐憫,還能讓我再見到你。”


    “謝謝。”葉珞緒合上木盒,細心收好。


    在她心中,此物究竟是普通還是貴重,都無所謂,隻要是他的一片心意,隻要在他心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便好。正想著,她臉上不由得浮起了笑靨。


    坐著又閑聊了一會兒,喬軒少發覺冷風簌簌,已不似之前的涼爽,而更添許多寒意,他起身拍了拍衣褲上的雜草,道:“我們回去吧。”


    “嗯。”葉珞緒剛站起來,便聽身後隱約有“嗖嗖”之聲,回頭一看,竟有成幾十隻暗器正擲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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