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閣老須發飄動,麵容清臒,負手站在船頭,如水月光環護己身,更添了幾分仙風道骨之意。


    船長看著眼前胡子灰白的老頭,困意消失不少。


    “老小子,好久不見啊!”船長一邊逗弄著肩頭的黑貓,一邊用粗糙的大手摘掉頭頂吸滿了血的寄生蟲扔進嘴裏。


    徐閣老道:“你要是死在海裏就不用見了。”


    船長哈哈大笑,道:“那可就太難了!我這條命天難葬,地府都不收。”


    徐閣老皺了皺眉頭,道:“你們不在葬星海好好待著,跑來小仙門做什麽?想要趁火打劫我大秦嗎?”


    船長不客氣道:“我可沒那閑工夫,葬星海的海盜船從不越界打劫,你老小子又不是不知道。最近船上缺少酒肉瓜果,我們想用捕的魚蝦換一些兒回去。”


    徐閣老道:“這個簡單,我馬上安排人去做。不過這點瓜果不足以讓你們不遠萬裏來到小仙門吧?”


    兩人看起來很熟識,一番對話毫不拖泥帶水。


    “酒肉瓜果也就是順便的事情!來到這裏也不是我們的意思。”船長抬起斷腿,重重踩在黑木船發黑的甲板上,小聲道:“懂了吧!”


    徐閣老臉色微變。


    不是船長的意思,那還能是誰的意思?


    那隻能是黑木船了!


    那個收容了無數個時代死去翹楚天驕魂體的地方。


    誰都不知道,黑木船上的魂體是被人為囚禁了,還是被人演化成魂體輪回之處,誰也說不清楚,反正裏麵藏著天大的因果。


    黑木船來了,說明冥冥中已經感應到,這次小仙門的開啟一定是會演變成翹楚的修羅場,不知多少人會隕落在這裏。


    血流成河,積骨如山,是任何一個翹楚輩出的時代永遠躲不過去的宿命。


    一將功成萬骨枯,徐閣老輕輕一歎。


    這個時代輝煌的序幕,注定要用無數翹楚的骨與血來開啟。


    “最主要的是,我們葬星海的海盜這次也有翹楚來到小仙門了,為了防止有不開眼的人以大欺小,我們決定親自過來給他助威。”


    船長接下來的話讓百萬修士徹底炸了鍋。


    “什麽玩意?我沒聽錯吧!葬星海的海盜也有翹楚了?”


    “好像是有,據說四年前把刺網翹楚斬殺的人就是翹楚。”


    “海盜不是終生不離開葬星海的嗎?他們的翹楚怎麽會提前來到這裏。”


    “葬星海的海盜惡貫滿盈,手上沾滿了鮮血,一定要把他們的翹楚找出來,讓他走不出小仙門!”


    ……


    “聽說你老小子又收了個好徒弟,恭喜恭喜啦!”船長笑道。


    徐閣老眼角一陣抽搐,總感覺船長話裏有話,別有所指。


    “可不是好徒弟嗎?在天書閣拳打翹楚,腳踢傳人,要不是徐閣老攔著,天書閣都要被他打遍了。”唐閣老揶揄道。


    其他前輩也是不禁點頭。


    “等他來了給你介紹下……”徐閣老歎了口氣,自己這個學生能打是能打,就是有點費心。


    話音未落,天空那輪圓月亮度陡然增加了數倍,將仙宮幻境照的如同水晶宮一般。


    麵對如此月光,徐閣老清瘦的臉上隱隱又多了一分擔憂。


    其實並不是月光變亮了,而是浩瀚無邊的仙界歸於虛無時所放出的仙光,有些經過固定的時空裂隙後恰巧匯聚在月亮周圍罷了。


    仙界浩瀚無邊,遠遠不能用普通人理解的距離去衡量它的範圍。


    但此刻,仙界的絕大部分區域都消失了,不是歸於黑暗,而是歸於虛無。還有些遊離在外的仙界伴隨著光亮,突然就坍縮成了膠卷大小的畫麵,定格在時間長河中。


    在仙界瀕臨消失的邊緣處,仙光頻繁的閃爍不定,這看起來有點像湮滅的正負電子對,碰撞湮滅後產生了光子的情形。


    這種景象在林暮寒看來,更是感覺不可思議,因為仙界歸於虛無後,他敏銳察覺到那片空間在短暫的時間內扭曲了光線。


    那裏就像存在一個黑洞一樣,隻不過沒有黑洞的引力場強。


    也就是說,仙界隻是看不見了,並沒有憑空消失。


    對於當世而言,那裏仍然存在能量密度或者質量很高的物質,仍然存在可以測量的引力場。


    這實在有點匪夷所思!


    要是有台射電望遠鏡就好了,如果有可能,再拉上一百個物理學家過來,或許諾貝爾獎就是自己的了,林暮寒一陣胡思亂想。


    船長抬起眼皮看了眼仙光藹藹的仙宮一角,注意力和林暮寒完全不在一個地方。


    他就像看冰冷的仙墳一樣,突然罵道:“這仙宮連個鬼影都看不到,可真特麽是見鬼了!按道理來說,從那個紀元映照到當今,萬物都應不差分毫,怎麽連個鬼影都看不到。”


    仙界消失了,小仙門上空現在隻剩下了仙宮的一角,但就算如此,在世人眼中,這一角仙宮也是浩瀚無邊的存在。


    大殿成群、仙家洞府如恒河沙數,數之不盡,更有三十三重天被仙光和混沌氣遮掩,隱隱約約,似有似無。


    可是除了那些機械飛舞的腐爛仙獸和那個煉丹的童子,整座仙宮一片死寂,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


    仙草瓊花沒有,仙鶴白鹿也沒有,有的隻是在月光下愈發冰冷死寂的宮殿洞府。仙宮成了陰墳上建的墓碑和明樓,成了供後人祭奠的一幅遺像。


    看起來確實詭異的很。


    仙宮此時此刻的畫麵,讓仍在長安城中的林暮寒回想起了當年看到的一座紀念碑。


    紀念碑佇立在南極白茫茫的冰雪中,是聯合國為穆文明修建的。


    紀念碑由鈦合金打造,表麵覆蓋了一層特殊的發光塗層。百米高的碑頂頂端安裝了投影設備,可以在冰原上投射出穆文明毀滅後的廢墟和死亡景象。


    於是在南極的漫漫極夜中,在孤寂的蒼穹下,冰冷的紀念碑的碑體就會發出茫茫白光,並在四周展示出穆文明最後的黑白畫麵。這畫麵和夜空中絢麗的極光形成令人震撼的強烈對比,這一幕畫麵曾經讓仰望紀念碑的林暮寒感覺自己心髒都停止了跳動。


    “我們的文明曾經存在過!”


    紀念碑上隻有短短一句話,是秦立策題的字。


    我們的文明曾經存在過。


    不過是短短十個字,卻濃縮了無盡的曆史厚重感和對消失文明的無力感。


    在漫長的歲月長河中,穆文明不會是第一個消失的文明,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很多文明徹底被人遺忘在了歲月中,甚至連隻言片語的形容都沒有流傳到後世。


    強如當年的仙宮,不知橫跨幾個紀元,最終的結局還是被時間長河淹沒,僅存難以尋覓的廢墟存世。


    “明天你們要離我遠一些,找個安全的角落,不要受我連累。”


    林暮寒揉了揉手腕。為了合道果,為了能打破極境,再塑道基,明天他將底牌盡出,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鬼殿、神淵、刺網、陽山、七劍門……和他有仇的勢力太多了,不排除他們聯手圍攻自己的可能,演變成不死不休的局麵。


    熊三道:“你說啥呢?是不是瞧不起我們哥幾個!明天同生共死,誰也不準當縮頭王八。”


    話音未落,就聽旁邊一個少年罵道:“你個熊憨憨罵誰呢?我們族又不是烏龜,啥時候當過縮頭烏龜!”


    熊三一愣,好像是自己說錯了,應該是縮頭烏龜,不是縮頭王八,趕緊解釋道:“老表我沒罵你,這不是少卿大人教的比喻嗎!”


    看著這倆勾肩搭背的表兄弟,林暮寒有些無語,看來以後自己要注意點兒了,獸族什麽種類都有,別開了地圖炮罵到自己人。


    不過,熊三的話還是挺讓他感動的。也不知道風雪月和那隻該死的土撥鼠去哪了,這次盛會那兩貨應該不會錯過吧。


    就在這時,柳習走了過來,交給林暮寒一個白玉葫蘆,道:“夏溪溪公主讓我轉交給你一個葫蘆,說是進入小仙門之後立刻打開,會觸發某種線索,讓此行更有收獲。”


    葫蘆流光溢彩,神光縈繞,看起來應該已經接近神器等級了。


    小仙門無法帶進神器,看來夏溪溪還是費了一點心思的。


    “那要謝謝公主了。”林暮寒也沒多想,就將白玉葫蘆收進了體內。


    熊三道:“兄弟我先走了,我們北府要趁這個機會好好擴大一波。我連夜做了八百個北府木牌,應該足夠用了。”


    “啥北府木牌?”林暮寒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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