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大亮,小仙門長長的影子壓過了數道山峰,逐漸彎曲變形,像張開的大口。


    更多的翹楚從遠方而來,他們的出現吸引了小仙門所有修士的目光。


    因為這些翹楚才是小仙門的真正主角。


    無數修士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翹楚給自己帶來的無盡絕望,原來上天可以這麽眷顧一人,眷顧到他們用一生的努力修行也彌補不了兩者差距的萬一。


    蓬萊仙島的翹楚出生時天門大開;魔穀翹楚天生魔胎,未曾築基便已經覺醒了七大魔神的血脈傳承;南海鮫人族翹楚口含明珠而生,姿色無雙;謝家翹楚奪天地之靈氣,衣若碧水,清新俊逸;佛門翹楚天生一顆無瑕無垢菩提心,一雙無漏無缺佛慧眼……


    當然還有些少年也挺惹人注目的,拿著一口袋的木牌子,不分門派出身,挨個拉攏小仙門下的翹楚入夥。


    什麽“拯蒼生於黑暗,開萬世之光明!”,什麽“砸碎修真界惡霸勢力,讓被欺壓修士翻身做主人!”……


    一套一套的說詞,聽起來還挺有理想和信念的。


    但大多數人隻是把北府牌子當做小孩子過家家的東西,一笑置之。


    突然間躁動的人群一片接一片的安靜下來,在他們驚訝、畏懼、憤恨、冷漠等諸多複雜情緒的眼神裏,一身紅色衣袍的老者帶著一少年顫顫巍巍地走了過來。


    一老一小,兩人的影子在尚未高升的陽光下,分外的修長。


    “刺網!”


    刺網的到來讓無數人意外。


    刺網翹楚很少光明正大的露麵,他們就像黑夜裏的幽魂,終生不見陽光。


    “喲!這麽快就又找到新徒弟了?”船長踩著船沿大聲道。


    紅衣老者抬起頭,目光就像一柄刀釘在黑木船上,冷冽嗜殺得氣息肆意遊走。


    周圍的一群修士驚恐張大了嘴巴,卻沒有發出聲音,隻有鮮血瘋狂湧出口鼻。他們的身體早已碎裂,流淌的鮮血染紅了腳下的青草。


    所有人都知道紅衣老者並非針對他們,隻是自然外放的氣息波及到了這些無辜的修士,便無意奪走了諸多性命。


    毀滅你,確實與你何幹?


    這紅衣老者正是當日葬星海的刺網長老,他目光掃過黑木船,道:“他不在了?”


    “走了!當然不在了。”黑木船船注意力不在刺網長老身上,大手一招,前一瞬間那些枉死的修士冤魂自然而然出現在黑木船的甲板上。


    黑貓懶洋洋叫了一聲,那些冤魂隨即消失不見。


    我艸!黑木船船長真是說到做到啊!


    很多人又想起了船長之前說過的話:我們的大木船寬敞的很,就算你們都死了,也能容得下的。


    就連賭神心裏也有些膩歪了,這群葬星海的海盜真是邪門的狠。


    “咳咳……死了?”刺網長老岣嶁的身軀輕微抖動了兩下。


    “你們刺網死絕了,估計他也死不了。”船長毫不客氣道。


    “沒死就好!正好成為養料。”刺網長老臉色陰沉,但他還沒有開啟神戰的想法,所以也就不和船長多說什麽了。


    隻不過他沒有開啟神戰的想法,不見得別人沒有。


    所以當一個頭戴著鬥笠,足穿著草鞋的瘦削矮小的身影出現在地平線上時,刺網長老手中竟然多了一柄紅黑相間的長劍。


    那身影走的很慢,但每一步都走的很穩,就像一根根硬竹簽紮在土壤裏。他穿著破舊的粗布麻衣,上麵血跡斑斑,手中的一柄劍沒有劍鞘,隻用兩片竹片和破布條簡單的夾住。


    他的手很粗糙,手指骨骼又驚人的粗壯結實,和身體不成比例,給人的印象就是哪怕是一根荊棘條握在手裏也不會感到疼痛。


    當他終於走到比他高大的刺網長老麵前時,刺網長老的氣勢卻似乎像周圍的草木一樣,一瞬間矮了下去,伏在了地上。


    “血衣劍神!”


    “是我!”


    很多隻聞其名,不認識血衣劍的人都張大了嘴巴,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沒想到大夏劍神竟然這麽的瘦削矮小,衣著破舊,完全不像自己心目中劍神劍眉星目、威猛高大的形象。


    年齡稍長的修士才清楚,大夏劍神一生追求劍道之巔,絕情絕性,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哪是什麽得道高人形象。


    他初為翹楚時,在小仙門內凶性大發,殺的天下翹楚膽寒,身上麻衣血滴如雨,同輩用劍者幾乎死絕。成神後為得一劍意,又堵住鬼殿大門三年,據說鬼殿長老最後實在怕了這瘋子,破天荒的送出了那一劍意才將他打發走。


    “你的手髒,不配用劍!”血衣劍銳利的目光直視刺網長老。


    刺網長老地位尊崇,何曾被人如此羞辱,就在其他修士以為刺網長老會一怒出手時,卻隻聽他嗬嗬幹笑兩聲,道:“劍神言重了吧!你殺的人可多我十倍。”


    劍神冷冰冰道:“我從未背後出手。”


    刺網長老左手一伸,手中長劍化為一道光沒入了石中,道:“劍神既然這麽說,那老夫棄劍不用便是。”


    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能讓刺網長老如此服軟的,估計也就這位脾氣怪異,讓人畏懼的血衣劍了。


    血衣劍點了點頭。


    刺網長老道:“劍神知道,對於刺網,斷劍可來去自由,我們也從不過問他的事情,所以今日他來不來,人在何方,老夫也是不知。”


    血衣劍道:“我早告誡過他,刺網的劍髒,悟不了最強劍境。”


    刺網長老不說話,他無力反駁,更不想與這瘋子論劍。


    血衣劍從他身體一側走了過去,徑直來到徐閣老麵前,道:“沒和你共處一個時代,甚是遺憾。”


    徐閣老笑道:“你兒子與我學生有過一次交手,也算稍微彌補了一些遺憾。”


    血衣劍搖頭,話語簡短:“他輸了!背後偷襲,輸其一;殺而未死,輸其二;劍境被破,輸其三。若非我有承諾在,此時已不容他用劍。”


    徐閣老道:“你還是這乖戾性子,真是一點不變。”


    血衣劍突然放聲大笑,他的聲音如鏗鏘劍鳴之音從胸膛激蕩而起,盤旋回蕩在整座小仙門上空。


    笑聲忽然停止,血衣劍略帶凶橫乖戾的目光越過群山,恰巧落在正與山下禁軍寒暄的少卿大人身上。


    林暮寒終於懶洋洋的趕來了。


    隻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興致大好的血衣劍突兀地冷笑一聲,道:“無神劍境,怎會‘不過如此’!”


    劍神腳下,有三根草葉從根部被整齊的切開,然後如利劍般倒懸在他身側。


    徐閣老眼角抽搐了一下,道:“你這劍神真是小心眼。”


    徐閣老沒有阻止,血衣劍若要殺一個還沒進入聞道境的翹楚,根本無需動手,一個眼神足以化為無堅不摧的劍意,殺人於千裏之外,根本不需要用三根草來凝聚無神劍境。


    三根草是為了提醒少卿大人,不至於稀裏糊塗啥也沒看到就丟了性命。


    血衣劍不屑於以大欺小,這三根草凝結的劍意還是當年他未入問道境時的領悟的劍意。


    不過再怎麽壓製境界,劍神施展的無神劍境也不是斷劍那一劍能比的,其劍意之精純,境界之完美,早已入了劍道的極境。


    這三劍盛絕!霸絕!孤絕!


    一出世便將吸引了萬千修士的目光。


    血衣劍連手指也未曾動一下,這三劍便已經劃破長空而去。


    剛離開永夜營大陣的林暮寒狀態已經達到圓滿的巔峰狀態,千丈之外便感受到那熟悉的無神劍境。


    這劍意境界冷漠無情,堅不可摧,隱隱有種屹立在劍道之巔,一劍橫絕四海、威壓眾生的無上意誌。


    “特碼的斷劍……不對!”


    遽然遭襲,一肚子怒火的少卿大人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感知到的無神劍境精純圓融,有久居劍道之巔的王者之氣,絕非斷劍所能比擬。


    那三根承載這無神劍境意誌的草葉未至身前,林暮寒的衣衫已經被劍氣激蕩飄起。


    他的心髒突兀如劍刺中一般劇痛,冷漠的劍道意誌已將他牢牢鎖定。


    第一根草葉近在眼前……


    林暮寒瞳孔陡然間收縮,他深吸一口氣,體內道音瞬間便洪亮如銅鍾,然後輕輕一吐,帶出體內磅礴的靈氣,截斷了劍道意誌的鎖定。


    這一瞬間,劍意“盛絕”的第一根草葉也從眉心斬進了林暮寒的身體,隨即便和“林暮寒”的身體一起消逝不見。


    真正的林暮寒也隨即出現在了十丈之外,方才被斬中的隻是他留下的一道殘影。


    “盛極而衰!”


    林暮寒算準了這劍的劍意,會在極盛的那一瞬間消散。


    劍神出手,不會多浪費一絲力量,同樣他也算準了築基境修士在劍境臨近的那一刻,能逃出多遠的距離——三丈!


    三丈之內,劍境必將斬入體魄。


    但是沒想到,林暮寒身法如此迅捷詭異,竟然能移至十丈之外。


    “霸絕”的第二根草葉緊隨而至,這一劍決然無法閃避。


    霸道所至,唯有以力破局。


    林暮寒右手捏拳印,至陽至剛的陽炎凰息之力傾瀉而出,砸在了那根草葉上。


    很難想象,柔弱的草葉竟然在第四輪回地第一陽經《神爐經》恐怖的攻擊下不斷不裂。


    如今林暮寒已在極境走了很遠,依然被這一根草葉擊出百丈之外。


    在他的麵前,劍意在地麵上斬出了一道百丈深溝。


    林暮寒吐出胸中一股淤血,強悍的身體讓他很快便恢複了巔峰狀態。


    “孤絕”的第三根草葉淩駕於世家之上,隻有冷漠的劍道意誌永存。


    世間隻存一劍!


    孤字才是血衣劍無神劍境的精髓所在,縱觀劍神封神前的歲月,可能隻有一個孤字能夠道盡。


    林暮寒有些無奈,他並不想在眾多修士眼前暴露“平天訣”第五式,不過他多慮了,很少有修士能透過第三根草葉看到他的身影。


    他們的眼裏也隻此一道劍意而已。


    林暮寒的目光平靜自信,平天訣第五式一出,任你劍道意誌威壓世間,我亦如清風拂體,明月照水。


    我胸有乾坤,無畏無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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