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向幼藍嬌嫩嫩的模樣,那發自內心的一個笑臉,文少然心中縱使有再大的怒火也被熄滅,看她巧兮倩兮的笑臉,一顆心簡直要融化。


    明顯感覺到文少然看自己的目光越發熾熱,向幼藍有些坐不住,幹脆就閃身起來,走到老婆婆身邊,「婆婆,我來替他上藥吧,您歇歇。」


    老婆婆的眼睛明顯不太好使,有時候勒住傷口上麵,有時候勒住傷口下麵,時不時疼得親生兒子倒抽冷氣。


    向幼藍看這半大少年強忍著的模樣,抿著唇笑了,「我來幫你上藥吧。」


    那一個笑,淺淺淡淡的,好似一陣春風吹拂過所有人的心,溫暖的不忍移開目光。


    受傷少年愣愣看著眼前似仙女一般美麗的姑娘,聽她輕聲細語對自己講話,一時間都忘了疼,直到向幼藍蹲下身子,專心致誌拿起藥瓶撒藥,輕柔的手不經意拂過自己臂膀,一張臉才瞬間脹得通紅,低下頭再不敢多看,腦海中卻一直回放著那笑臉,一遍一遍……


    眼看藥粉撒好,向幼藍拿起一邊的布條剛要纏住傷口,卻冷不防手中的東西被人搶去,一個冷漠生硬的聲音響起來,帶著些賭氣的意味:「我來。」


    「少……文副幫主?」向幼藍被迫擠開,隻能一臉無奈的,看著剛剛還滿臉笑容的男人一下子成了冰塊,別說是笑,就連咧嘴的表情都沒一個。


    隻見文少然手裏捏著布條,毫不溫柔的纏上少年的手臂,雖然看起來纏得很好、很標準,可隻要看看少年疼得齜牙咧嘴還不敢抱怨的哀怨表情,向幼藍就忍不住笑出聲。


    這個男人,他是在吃醋嗎?


    向幼藍有些難以置信,相識幾年,從來沒見他在人前失控的模樣,可現在瞧見了,倒覺得很是有趣,當然,這個想法並不是她一個人有,再看他帶在身後的幾個幫眾,一個個也都是目瞪口呆,回不過神來的模樣。


    他們堂堂青幫的二當家竟然……竟然幫一個毛頭小子治傷?好吧,隻是纏傷口,不過這也夠吃驚的了。


    副幫主平日裏看起來是比較和藹可親,可在他身邊待久了的人都知道,這個男人外表熱情,內心卻疏離得很,他會對你客氣的笑,會為你安排一些事兒,卻不會為一個不值得的人多付出一丁點耐心。


    可就在今天,他不但喝下了別人隨意端上來的水,還熱情主動的幫忙纏傷口,當然更誇張的是,他沒笑,他竟然沒笑!被對手稱為最會笑裏藏刀的青幫副幫主文少然,竟然難得一見的沒笑,而是繃著一張臉,好像誰欠了他八百吊錢一樣。


    這一天,他們已經受了太多的驚嚇,實在有些摸不著頭腦。


    一臉悲憫的看著那孩子被折騰得兩眼冒淚花,向幼藍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確實惹到文大爺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還是先逃跑比較好。


    「婆婆,家書已經寫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向幼藍微微一笑,滿臉期待的看著老婆婆,恨不得立刻溜得遠遠地。


    可惜,婆婆還沒說什麽,某個男人已經陰沉沉的開口。


    「向姑娘請留步,我想起來了,你是向老爺家的大女兒吧。」文少然驀地一笑,那笑容卻驚得向幼藍一身冷汗。


    「嗯。」低低的應一聲,向幼藍滿臉討好,使用哀兵政策。


    「是這樣,貴府與我青幫生意往來密切,前些日子談成了一樁生意,聽說他老人家近來不在卞城,我手裏還有一些東西需要仔細查看,能不能麻煩大小姐走一趟?」文少然絲毫不為所動,臉上笑容越發燦爛,很像捉到老鼠卻不肯一口吃下去,折騰別人玩的貓。


    她……可以說不嗎?


    很顯然,她不能開口拒絕,如果繼續拒絕下去,結果應該會……很嚴重!何況,也沒人給她開口的機會。


    「我看向姑娘很清閑,有時間幫忙寫書信,這種大事兒不會罔顧不管吧?」文大爺笑得很像狡詐的狐狸,絲毫不給別人反駁的機會,「向家是卞城最大的儒商,大小姐又識文斷字,定然是被向老爺從小培養,對做生意擅長得很,既如此,還請不吝賜教。」


    向幼藍麵無表情,內心卻暗流湧動,她不過使點小計謀氣氣某人,怎麽這麽快就風水輪流轉,換成她被人折磨。


    她會不會做生意,外人不知道,他文少然難道還不清楚?真是個小氣的男人!


    話說回來,怎麽從前沒見他這麽斤斤計較的時候,要是早早見到,其實還蠻有趣的。


    艱難地跟著他的步伐,向幼藍步步緊隨在文少然身後進了院子裏的書房,心裏做好最糟糕的準備,眼看身後所有侍從都退下,這才猶猶豫豫看著前麵走著的那個高大身影,低聲下氣的開口求饒:「今天的事兒,我是玩笑的。」


    話音一落,前麵疾走的男人頓一下腳步,然後又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前進的步伐卻緩慢了下來,不再那麽急促。


    看他這樣不言不語,一顆心簡直吊在了喉嚨口,向幼藍艱難地吸口氣,快步走上前攔住了文少然,「你在生氣?」


    不複剛剛的笑容,麵前的男人一臉冷漠,看她半晌,突然一笑,「向小姐,我知道你是很忙的,帳簿就在那邊,幫我看出來問題就可以走了。」


    這樣的他,就連說話都陰陽怪氣的,讓人聽著不舒服,不就是開個玩笑,做什麽這樣如此氣極?看他得理不饒人的模樣,向幼藍也是無奈,低著頭站在那裏,像個犯了錯的孩子等待懲罰。


    「嗯,還需要我幫你把帳簿搬過來嗎?」咳咳兩聲,文少然的聲音溫柔了些。


    「不勞尊駕。」百般求饒都不肯高抬貴手,她又何必委屈自己,既然要自己看帳簿那就看帳簿好了,又不是刀山火海,有什麽可怕的。


    氣惱的走到書桌前,果然上麵亂七八糟的擺放很多東西,帳簿,誰知道是哪個?隨意挑出一本順眼的,向幼藍百無聊賴的翻看著,眼睛餘光掃過對麵某個男人,他依舊冷著一張臉,卻坐到了外房的圓桌前,徑直翻看著手裏的書冊,還不時停下來寫點什麽。


    他在忙什麽,這麽認真?向幼藍往外移動下木椅,仗著眼前有垂下來的紗簾做遮擋,肆無忌憚的托腮凝視眼前的男人。


    從認識他到現在,她當真沒幾次見到他忙碌的時候,說來他是青幫的二當家,而自己是向家的大小姐,雖然生意上互有往來,可更多的還是競爭,如果兩人靠得太近,自己倒沒什麽顧忌,對他的前程就有些不利了。


    所以相識的這些日子,她很少主動出現在青幫的範圍之內,平日裏見麵也都是相約在溪邊或者是他幹脆潛進府裏,那時的他都是全心全意陪自己玩鬧說笑,倒真是很少有機會看他這樣認真的模樣。


    手指在半空中比劃著那輪廓,英挺的眉、挺直的鼻、抿著的唇,還有忙碌時皺著的眉,即便隔著簾幕重重,他的一切卻好像都刻在了自己心裏,不用費心思就能描畫出來,清清楚楚。


    真是個好看的男人啊!尤其他認真起來的模樣,沒了平日裏的溫和,平添幾分肅穆,就連緊皺的眉都好看得緊,怎麽能不讓人沉醉呢?


    就這樣盯著他瞧,手上的什麽亂七八糟的帳簿早被拋到九霄雲外,向幼藍托腮看著,心裏忍不住就愉悅起來,再描繪一遍眉梢眼角,還有那唇……


    不到半個時辰,書桌前的女子就已經困倦的趴在桌子昏睡起來,即便在睡夢中,也許是想到了什麽,嘴角都帶著柔和的笑意。


    放輕腳步走到書桌前,看著她毫無戒心趴在自己的書桌上酣睡,文少然揚唇一笑,眼底的溫柔簡直要溺死人,拿過自己的披風,文少然輕手輕腳給她蓋上,就這樣愣愣看著她許久,嘴角的笑容越發掩飾不住。


    真好,即便是這樣靜靜地坐在一起,他的心情都能歡快得不能自抑,一直以為自己愛的還不夠多,起碼沒有向幼藍付出的多,還曾懊惱自己的冷漠,可今日才發現,也許自己送給她的遠比想象中更多,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已經把所有都送到她的手上,傾盡所有。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變得這樣幼稚,看她幫人包紮傷口,手指在別的男人手臂上流連,自己就忍不住冒酸氣,連一個孩子的醋也吃,但明明被她氣得不行,可瞧一眼她裝出怯生生的求饒目光,心底的怒氣便就瞬間消散,明知不是真的,卻還相信的甘之如飴。


    嫉妒,這原本該是一個和他無關的詞,可現在,他嫉妒向幼藍幫別人綁傷口時的溫和笑容,嫉妒她對別的男人的一個眼神,即便那隻是不經意的,自己心底的嫉妒也會瘋狂的成長,讓原本鎮定自若的文少然變成一個呆子,變成一個傻子,一個為情所困的笨蛋男人。


    可這一切,不都是自己的內心授意的嗎,又怪得了誰?嗬,想來這世上大多為情所困的男人都是傻子,傻得心甘情願,傻得甘之如飴。


    看看眼前這嬌憨的睡顏,文少然長長地歎氣。


    如果有一天他能有機會帶著她遠走高飛,拋開那些煩惱責任,拋開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就隻有她一個人陪伴自己,他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她,而現在,他熱切盼望著這一天的到來。


    這一覺真正是睡得好夢方酣,睡夢中的向幼藍一直在幸福的笑著,仿佛作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關於情深意重,關於郎情妾意。


    「醒了?」察覺到她的眼睛轉動幾下,文少然低聲詢問。


    迷蒙中好似聽到了心上人的聲音,向幼藍懶洋洋的蹭蹭眼前溫熱的身體,嬌聲嘟囔說道:「青玉,你幹嘛叫醒我,我夢到了他。」


    「哦?」慢條斯理笑笑,文少然輕聲追問:「他是誰?」


    「他是……我不告訴你。」還在迷糊中的少女嬌滴滴一笑,憨態可掬的模樣讓人頓時心生愛憐。


    「不告訴我,那我猜。」文少然悠哉的端起茶杯,若有所思的看看窗外的天空,「我猜他是不是……姓文,名少然?」


    「你怎麽知道?」受了驚嚇猛地抬頭,向幼藍隻覺得自己撞到了什麽堅硬的東西上。


    「哎呦」一聲,腦袋上就多了一隻手在溫柔的揉捏。


    不對,很不對,青玉可不會這麽乖巧。


    向幼藍猛地睜開眼,就瞧見一張大大的笑臉在自己麵前,帶著忍俊不禁的笑容,「我知道你的頭很硬,那也不用死命往我下巴上撞吧。」


    「我……我怎麽在這?」向幼藍還有些摸不著頭緒。


    可看對麵那人高深莫測的笑容,再仔細想想今天做了什麽,這才懊惱的發現自己竟然一覺睡過去,還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我沒說什麽不該說的話吧?」她小心翼翼的問。


    「嗯,除了我聽到的,別的也沒什麽了。」文少然回答的也很認真,一本正經的模樣。


    可這樣的答案,比沒答案還糟糕。


    頓時小臉皺成一團,向幼藍歎口氣,「算了,反正你也不打算真的告訴我。」


    「你本就沒說,我如何告訴你。」


    「當真?」


    「當真,除了說心裏藏著一個人,什麽都沒說。」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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