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念又做了個夢。


    依然是荒涼的大地,比上次,更為蕭索。


    滿目裂痕,寸草不生,看不到天和地的界限。


    岩漿,流淌到腳邊,滾燙,卻發不出聲音。


    一條魚,處於幹裂的環境下,快要缺氧。


    素念很慌,很想逃走,但卻動彈不得。


    周身空氣,充滿了火焰氣息,皮膚都要為之灼燒。


    這種感覺,好像回到了兩百年前,那場大火……終結了一個世界的大火。


    眼前,忽然有紅衣飄過。


    素念驚訝抬頭,隻見前方,已經站了位女子。


    長發飄散,看不清麵容,隻留側影,但側顏,也那麽悲涼。


    細細小小的瓣,從天而降。


    紅雨一場,隔離了眼前人。


    你是……


    素念依然發不出聲音,卻執著地相信,心底之音,也能傳遞給前方的人。


    前方的女子,似乎沒看到這個方向一般,仰天而望,伸手接過一片瓣。


    素念知道她的名字。清楚地知道她的名字。


    可卻說不出,好像有什麽禁忌法則,攔在兩人之間一樣。


    前方的女子,手捧瓣,喃喃自語。


    你在說什麽?聽不見啊。


    素念無法移動,隻能看見她在移動嘴唇,又閉上眼睛。


    瓣,從手中飄落,落在岩漿中,化為粉末。


    大地,忽然裂開,紅衣女子,就這麽掉落下去,如紅蝶,墜入燃燒的大火中。


    素念想去拉住她,但使出全身力氣,依然沒能掙脫。


    忽然,好懷念一個人。


    素念不知道,這種懷念的感覺從何而來,隻是精疲力盡,忽然,就生出種委屈。


    很久之前……曾經,好像也來過這樣荒涼的地方。


    當時,那個人,為什麽不再出現了呢。


    別丟下我……在這種地方啊。


    “臨溪。”


    輕輕說出兩個字,素念感覺,好像有溫熱的液體,從臉龐滑下。


    隨即,忽然清醒了。


    “小念,你沒事吧?”


    小藕被她嚇到了,拎著筆的手都停在了半空。


    “嗯……?”


    素念醒過來,一時還有些對不上現實,愣愣地看著小藕,感受著天色的變化。


    “早上……不,晚上了嗎?”


    “不是,是下午。”小藕覺得素念一定是睡糊塗了,也怪今天的天色,確實陰沉,什麽都看不出來。


    “我……為什麽睡著了?”


    “你說很累,所以就在那邊睡覺。”小藕感覺素念確實有些無精打采的,不知跟她上午出去,有沒有什麽關係。


    今天早上,看到天昊站在外麵,才知道,姐夫從昨天下午開始,足有**,都沒回來。


    大家正要去找時,這個人,才突然出現,將大家堵在門口,還嚇了一跳。


    衣服淩亂,一身水氣,還有打灑的酒氣,眼神,還有些不清醒的感覺。


    “你幹什麽去了?”素念看著鍾臨溪,簡直有些不相信眼前人。


    “我?去買酒了,程姑娘不是說,去十裏香酒鋪給她帶一瓶酒嗎。”


    鍾臨溪晃了下手中的酒壺,微微一笑。


    “你喝了多少酒?”


    素念更為吃驚,買酒?何止,雖然平時也見過鍾臨溪偶爾會喝酒,但像這樣,在外麵一喝喝**的情況,可是從來沒有見過。


    好端端的,抽什麽風?難道所謂的想想辦法,借天光石……就是出去借酒澆愁嗎。


    “放心,沒喝多少,也就到打烊為止……誰讓人家老板,徹夜未眠啊。”鍾臨溪一副醉鬼的樣子,走路都有些不穩了,將酒壺塞進素念手中,還笑嘻嘻地,將另一壺酒扔進天昊手裏,“天昊兄,人生得意須盡歡啊,再陪小弟幾杯,如何?”


    “鍾臨溪。”天昊很少稱呼鍾臨溪的全名,除非認真,或是發怒。


    “是,是,我錯了。”鍾臨溪還不忘施展下在廊橋上學到的迷蹤步法,轉瞬之間,出現在二樓拐角處,趴在扶手上,向幾人揮了揮手。


    “你們先忙,小弟尚與周公神仙有約,對弈至天明、天荒地老……幾位,加油。”


    這個人,怎麽回事?


    素念依然很難想象,一向沉穩從容的鍾臨溪,在外麵喝了**酒,是什麽情況,所以直接追到了房間。


    然而,鍾臨溪似乎睡得很沉,怎麽拽,都拽不起來。


    “再買幾十壺酒,給他埋在屋裏算了。”


    素念叫不起來這個人,聞著他滿身的酒氣,不知為何,就生出種無名怒火,想找點什麽東西,來懲治他一下。


    小藕不敢說話,示意天昊也先撤退。


    家法現場啊,閑人勿近,誰插手,誰倒黴。


    就這樣,天昊也出發了,不知是去尋找天光石,還是去尋找一直以來,想找的那個人。


    那個人,到底是誰……會是流鶯嗎。


    小藕坐在這兒,看著素念睡覺,悶悶不樂地寫信。


    直到被素念的呼喚嚇到,才停下來。


    “你怎麽了,小念。”小藕的心放不下來,疑惑地看著素念,“你剛才……喊了好幾遍,姐夫的名字。”


    “是嗎?”


    素念沒想到會被這麽一說,臉頓時紅了,慌忙想找點話,“我……喊他幹什麽。”


    “是。”小藕點點頭,“我不知道……你夢到什麽可怕的東西了?講給我聽聽吧。”


    “沒什麽。”素念扶了下頭,感覺回憶起來,都是模糊的印象,除了那個女子。


    印象中,一抹紅衣,神色哀婉。


    昨天在段清平畫上出現的那個人……紅芍。


    沒想到,百年過去,她……竟然還能被淺溪所記起。


    連自己,都有模糊的影子,能記起紅芍,也是自然的吧。


    “我出去走走。”


    素念找了個理由,將小藕扔下,慌張地出門。


    想起紅芍,多半是因為昨晚看到了段清平的畫……前世今生,有些恍然。


    臨溪?為什麽會想起臨溪,在夢裏……即使是模糊的影子,也沒見到臨溪才對。


    大概是因為早上,被臨溪氣得有些糊塗吧。


    迷糊地走到客棧後方,想去廚房裏找些東西吃,卻看到了暫時,很不想看到的人。


    “念姑娘。”段清平坐在屋中,圍著小火爐,正在上麵煎煮什麽,看到素念過來,微微一愣。


    滿屋,草藥的苦澀味道。


    “你生病了?”素念雖然想著紅芍的事,還是有些煩悶,但還是坐在了段清平麵前。


    “不。隻是體質……一向很弱,尤其這樣的陰寒天氣。”段清平說著,又咳了兩聲,眼神裏都是歉意,“抱歉,驚擾姑娘了。”


    “我幫你……熬藥吧。”素念轉移了話題,不知為何,總想為他做點什麽。


    “不必勞煩……”


    “不。沒事。”素念看著段清平,忽然有些傷感,“段公子……還是更適合作畫一些。”


    “念姑娘……也喜歡畫?”段清平愣了一會兒,有些驚訝。


    不是喜歡畫,是喜歡看你作畫。畢竟,曾經在水裏,看過好久。


    素念微笑,點頭。


    “那……我送你一副,可好。作為謝禮。”段清平微笑,帶著當年在水池邊,一樣的神情。


    當然……再好不過了。淺溪擅畫錦鯉,他畫的,是最好看的錦鯉圖。


    素念看著藥鍋,段清平都離開很長一段時間,還沒從錦鯉圖的思緒中回複過來。


    當年,很多圖中的錦鯉……都是自己。


    一路跟隨而去的那尾小錦鯉。


    變成素鯉了,還能見到錦鯉的風光嗎?


    素念出神地盯著藥鍋,完全沒注意到,身後還有人,在看著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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