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昭遠倏然一愣,卻也沒有說話,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心痛之中。而詠靈卻鬆開他的手退後了兩步道:


    “我要走了,哥哥作為使臣定然諸事繁忙,靈兒要你萬事小心,記得告知爹娘我的掛念。”說罷,她便轉身打算離開。


    然而在她轉身的那一刹那,司徒昭遠猛地上前從身後抱住了她,將她緊緊的鎖在懷中道:


    “靈兒,你不能這麽對我!你忍心看我如此心痛?”


    她的關心提醒了他,即便她不承認對他有愛情,那麽,那深沉的親情,難道不是一種羈絆嗎?更何況,曾經她給過他希望的,可如今,竟然又如此決絕,她就真的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心痛嗎?還是,他要將那痛楚說給她聽,她才能夠知曉?


    詠靈咬牙掙紮,心間卻為著他的動作一片戰栗:


    “哥哥,你不能這樣,放開我!”這可是在北月皇宮!這樣的舉動倘若被別人看到了,那可萬萬不好!


    “靈兒,你的心中真的沒有我嗎?”司徒昭遠不顧她的反抗,在她耳邊輕輕問出,眼神眯起:


    “那為何,沒有把我的事情告訴北辰昊昍呢?”她方才的提醒讓他想通了一些事情,既然對北辰昊昍的心意如此的堅定,也意識到了魏王同他的關係,那麽上次直至此刻他同魏王似乎也沒有遭遇到來自北辰昊昍的任何反擊,這說明了什麽?他當然有必要試探一下:


    “而這次,倘若北辰昊昍要殺我,你會幫我嗎?”


    司徒昭遠不相信十五年的感情在她的心中就不會留下一絲痕跡,即便一直都是兄妹,他在她心中真的會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嗎?那般久遠的歲月,他的感情就沒有在她的心間留下一絲漣漪?不,那些是烙印,既然能深深的刻在自己的心上,他就不信,她會沒有一丁點被燒灼的痛楚!


    昭遠的聲音幽幽傳來,幾乎讓詠靈汗毛豎了起來,不知為何,這些話聽起來就有些可怕。


    “我——你簡直是不可理喻,你究竟在說什麽混話?!你是我哥哥!我怎麽會讓你出事?!”詠靈咬牙切齒的掙紮開來,可是昭遠卻死命不肯放手,詠靈簡直想要發飆了,直到門外的一聲低喝傳來:


    “大人,靈姑娘的婢女前來催促了。”這自然是跟隨昭遠而來的部下卓欽的聲音。


    兩人聽罷都是一愣,趁著司徒昭遠放鬆的當口,詠靈成功的掙脫了開來,卻也再不願對他多說一句話,抬腳頭也不回的徑直快步走了出去。而司徒昭遠這下也不可能再去追,也隻能由她了。但是看向她背影的眼神,卻是深邃不見底。


    ……


    兩國來使,北月做東,總歸是要有一場宴請的,就定在當日的晚上。可司徒詠靈哪裏還有心思出席?她可不想在三人的麵前再平添尷尬,而北辰昊昍自然也沒理由不允。如此一來,倒是被禁足已久的皇後慕容洛蘭,今日終於被放了出來,陪同著北辰昊昍一同赴宴。畢竟,這國宴還是應當有女主人的。至於宴席上發生了些什麽,詠靈今日當然不可能知曉,也隻得等到明日了。


    花園中,又是上一次那個小內侍,恭謹的垂首站在司徒詠靈麵前,開口朝她匯報著:


    “昨日宴請還算平靜,可是席間那西花來使倒是頂撞了陛下幾句,說什麽‘你北月搶掠已久,可不是這一日兩日了’,陛下當然有些著惱,可陛下也反擊了回去,說什麽‘自古強者為尊,奉勸西花切不可不自量力,若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倒真是不可救藥了’,簡直大快人心啊!”


    小內侍描述的繪聲繪色,司徒詠靈卻是點點頭對著他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同時又會意身旁的佩兒拿了些銀兩給他,那小內侍接過後自然笑眯眯的叩首謝去了。


    其實宮內用人一事,並沒有什麽難的,不過多費些銀兩罷了。怕也是北辰昊昍並不認為這些事她不能夠知曉才沒有多加幹涉,詠靈心下也是清明的,隻要清者自清,她懂得行事的輕重。


    又是過了兩日,聽那小內侍的奏報,陛下又分別召見了兩國的使臣,雖不知道結果如何,可看那兩國使臣以及陛下走出來的時候臉上並無明顯的笑意,詠靈便意識到是談判不暢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三方的交涉根本就沒有談判出什麽結果,南雪和西花這次鐵了心的絲毫不願意讓步,甚至對北月提出了苛刻的條件,導致北辰昊昍對他們強硬的態度更加窩火,恨不得拔劍立斬了兩人——一想到原本很簡單的事情竟然被弄得如此複雜,他的心情也是陰沉恨惱,看來這場戰事是免不了了!


    再過兩日,就是使臣離去的日子了。一直關注著事態進展的司徒詠靈卻莫名的想起了那天司徒昭遠在她耳邊說出的話,“而這次,倘若北辰昊昍要殺我,你會幫我嗎?”


    想到當下談判陷入僵局,顯然出使的結果不理想,她倒是真的忍不住有些擔心了,聯係到北月一貫的行事作風,真是越想越覺得驚慌,於是咬咬牙,便帶著佩兒出了長清宮往承乾殿走去了。


    無論如何,她必須先去打探下消息!


    她心煩意亂行色匆匆,路上卻不想遇見了久未謀麵的皇後,在佩兒的提醒下司徒詠靈連忙躬身叩拜,心下卻不由的緊張起來。畢竟算是情敵,依照慕容洛蘭對她一貫的態度,恐怕不會平靜。


    皇後並沒有乘輦,隻是帶著幾個婢女步行而來,想是剛剛才恢複了自由之身,不便張揚罷了。可是她乍一抬眼見到了詠靈,那神色果真是不平靜了。


    “哼!最近可是越發得意了啊!陛下的承乾殿,居然也來去自如了!”慕容洛蘭狠狠的瞪視她,自然看出了她要去的這個方向是通往承乾殿的。皇後的眼中淬上森寒的妒意,手中的帕子也絞得死緊。


    司徒詠靈本不想答話,可皇後身邊那個討人厭的婢女阿離接下來的一句話,竟讓她心下萬分不爽了——


    “娘娘,此等下賤之人自然是不懂規矩的,又怎配得娘娘教訓?這作惡多端害人不淺,終有一日,老天會收她的,娘娘且等著吧!”


    司徒詠靈心下憤懣,作惡多端?是在說她嗎?恐怕指的是端木萱和賀蘭雪生的事情,這難道是她的錯?恐怕眼前的皇後才是罪魁禍首吧!真是賊喊捉賊倒打一耙,想到此,她抬頭挑眉,這下卻也不想讓皇後好過了,微微一笑,表麵恭謹的開口:


    “臣女在這宮中來去自由,隻是承蒙陛下厚愛罷了。而臣女如此的不懂規矩,陛下倒也沒有把我嚴懲禁足。比起皇後娘娘,詠靈真真是有愧呢!”


    有些人,是無論如何也討好不來的,那些天生的敵意,永遠也消解不去,既然以後仍舊要麵對她,她便不能夠再退縮了!


    “你——”慕容洛蘭伸手指著她,顯然是沒有想到她會反駁,更是反駁的如此一針見血,鋒利尖銳。那明顯消瘦的臉上氣得幾乎都有些抽搐了,瞪大的眸珠內盡是驚天的恨怒。


    司徒詠靈卻微笑著再次躬身,音色嬌柔的道:


    “皇後娘娘臉色不好,怕是不宜動怒,還是早些回宮休息去吧!詠靈這便去承乾殿尋陛下了。”說罷,她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再不理會那婢女阿離同皇後的驚聲怒罵。


    她今日還有正事,當然不願多在這些人身上浪費時間。


    ……


    到了承乾殿,歐陽海身邊的小內侍又上前來對她稟報說陛下正在議事,司徒詠靈這回倒是主動的要求在偏殿等著他了,那小內侍雖然有些遲疑,可想到陛下對她的寵愛,也就沒有拒絕了。


    她原本是想來親口質問北辰昊昍談判的事情,可當下的景況,竟讓詠靈打起了另外的主意。她打算效仿上次去偷聽牆角,於是便屏退了一旁的侍女們,一個人悄悄的靠近了外殿的牆壁,將耳朵緩緩貼了上去。雖然此舉有失禮儀妥當,但卻是探知真實消息的最佳途徑。


    “——那司徒昭遠才華蓋世,假以時日,必成大患。陛下不如趁機將之除去,永絕後患!”這是墨子伯的聲音,雖不甚清晰,卻讓詠靈身軀一震。


    這話中內容,幾乎是讓她立時想要驚叫出聲,可卻終究還是連忙伸手堵住了嘴巴,強迫自己要冷靜,但整個身子卻不聽使喚的顫抖了起來,額頭也開始沁出了冷汗,他們難道竟真的對哥哥起了殺心?這怎麽可以?!


    “可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朕又怎能行那卑鄙之事?”北辰昊昍出聲反問,但語氣卻似十分平靜毫無波瀾,詠靈完全沒有聽出有明顯的羞愧,甚至還覺出了一些感興趣的深以為意,因此推測他隻不過是在給自己找台階罷了,於是揪緊了眉目抿緊了雙唇,心下更加惶恐憂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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