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頭兒!不好了——”


    喧沸的衙役廨房外,陡然傳來一聲驚恐尖叫。


    奈何,此刻屋內眾人爭賭正酣,竟無人有暇顧及一分。


    唯有陳陽聽得叫聲入耳,心頭一動,迅速從腳下胡亂搶起一疊案牘,擺出凝目研究的模樣。


    “陽哥兒,你小子這是發得哪門子瘋……”


    張龍不解的話語從旁邊響起,陳陽連忙做手勢將他話頭打住,示意他同看案卷。


    “砰!”


    一聲沉悶巨響從廨房門口突兀傳來,終於將沉浸於歡賭中的眾衙役瞬間喚醒。


    “我尼瑪……”


    班頭周通剛剛喝罵出三個字,便急急刹住了舌頭。


    此時在他眼前,這間廨房的兩扇木門已是大敞敞歪在兩邊,一名名麵容冷峻、殺氣騰騰、身穿玄色飛魚服的精壯漢子,正快速地從外麵接連湧入。


    錦……錦衣衛?!


    當那一襲標誌性的製服闖入眾衙役眼簾,屋內所有人的心同時咯噔一跳。


    眾所周知,錦衣衛在大梁聲威赫赫。他們的凶名不但令官吏百姓膽寒,就連小兒聽了也會止住啼哭!


    隻是,錦衣衛日常行事多聚焦於朝堂大案、要案,他們永平縣這麽一個京畿邊陲小縣,何德何能引來這幫凶煞?


    莫不是縣尊老爺他,卷入了朝堂黨爭、亦或是奪嫡之戰?


    眾衙役心中疑惑驚懼之際,玄色飛魚服們已然盡皆闖入廨房。


    在他們身後,一個身材肥胖、四方臉、皮膚白膩宛如麵團的中年男子不急不緩走了進來。


    中年男子麵容和善,臉上帶笑,可屋中眾人卻不敢對其有絲毫怠慢。


    因為此人身上的飛魚服,是朱色的!


    按錦衣衛官階編製,尋常旗衛的飛魚服多為玄黑色,升至百戶可穿銀白魚服。


    而朱紅色的飛魚服,則是千戶專屬!


    所以,今日永平縣衙不但迎來了平日裏難得一見的天子近衛——錦衣衛,這領隊駕臨的,竟還是一名千戶?!


    屋內落針可聞間,麵團樣的錦衣衛千戶率先開口了。


    “嗬嗬,本官王好仁,今日因公務至爾等永平縣衙,聽得此處熱鬧,便忍不住過來瞧瞧。”


    說話間,他踱步至周通身邊。因尋常衙役的吏服皆為灰色,唯周通穿一身黑皂,故而此時便將他給顯露了出來。


    “你應該是這裏的班頭吧?嗬嗬,倒是好興致。告訴大人我,贏了多少了?”


    “千戶大……大人,小的……該死,不該在衙門聚眾參賭……”


    這一刻,周通腸子都要悔青了,同時心裏對陳陽更是大罵不止。


    若不是這小子剛剛借錢與他,他哪會淪落到這種尷尬境地。


    周通將手中骰子一扔,準備向王好仁謝罪行禮。


    可方一動作。


    “啊——”


    慘呼聲中,他方才拿賭具的手掌已是齊腕而斷!


    王好仁臉上笑眯眯的表情不變,緩緩將繡春刀收回刀鞘。


    “本官方才問你話呢,你卻顧左右言他,該罰。”


    血淋淋的一幕陡然在眼前呈現,再加之想起了錦衣衛的赫赫凶名,廨房內的眾多衙役此時終於如夢初醒,忙不迭地跪在了地下,渾身抖若篩糠。


    王好仁開始在屋中慢慢踱步,當他路過陳陽和張龍身邊時,看清桌上案卷,嘴裏微不可聞地輕“咦”一聲。


    “你們兩個,站起來吧。”


    張龍和陳陽聞言,忙不迭地慌忙站起。


    張龍看向陳陽的目光裏欲說還休,但此情此景下,縱有千般疑問也隻能暫時放下。


    “諸位衛使、千戶大人,呼——呼——”


    此時廨房門外,永平縣令聽聞錦衣衛造訪,終於帶著幾個署僚趕了過來。


    “下官永平縣令李牧紅!呼,呼——參見諸位錦衣衛大人!”


    李縣令的身子一下跪下,屁股撅得老高。


    按說他身為朝廷命官,見到錦衣衛千戶根本無需行如此大禮。


    怎奈眼角瞥見周通在一旁摁著斷臂痛哼不已,李大人肝膽俱裂,便不自禁地跪了下去。


    同時心頭充滿憂慮:也不知這幫煞星今日造訪他永平縣,到底意欲何為?


    李縣尊的表現無疑令王好仁很是受用。


    他虛抬手臂,叫李牧紅從地上站起,維持著臉上眯眼微笑的表情不變,說道:


    “李大人,今日本官來你縣衙也無他事,隻為提走一個犯人而已。”


    提拿犯人?!李牧紅心頭一鬆,連忙拍胸脯表態沒有問題,隨即目光在一個個衙役中間尋找開來。


    “牛二!牛二呢?”


    呼喊了小半天,縣衙監牢牢頭牛二,卻是遲遲不現身。


    李牧紅心裏有怒無處發,不由再次著了慌。


    他看向王好仁,迎著對方捉狹玩味的目光,硬著頭皮問道:“對了,不知千戶大人所說犯人姓甚名誰,下官也好遣差役到牢中提人。”


    “犯人名喚王保,乃朝中裴相府上仆役。”


    “王保?”


    李縣令 “日理萬機”,當然不會知曉尋常一個犯人的姓名。


    他回頭看向永平縣衙典史,卻見典史也是目露疑惑,顯然沒聽過王保這個名字。


    “大人,不知這個王保所犯何罪?”


    李牧紅小心翼翼重新看向錦衣衛千戶,卻見王千戶臉上笑意已然被不耐取代,但還是冷冷與他說道:“此人竊取了裴相府上不少財物,裴同知大怒,命我等即日將其緝拿。而本官今早得到線報,說這個王保正是在你永平縣衙!”


    錦衣衛同知裴歡,乃是大梁右相裴嵩親侄兒,這在整個大梁官場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眼下親叔伯家財物遭竊,裴同知緝拿罪犯自是義不容辭,而他手下兵將為拍馬屁當然也會竭盡全力。


    想通了這個關竅,李縣令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他剛準備吩咐衙役,去牢裏將新抓的囚犯挨個兒排查一遍,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了昨日典史向他匯報的一件事情:


    昨日,縣衙大牢有一無名犯人無故猝死。那犯人被抓的原由便是盜竊,而他被抓時搜出的贓物——


    正是一柄出自宮中的玉如意!


    ‘不會……這麽巧吧?!’


    李縣令的心不由沉了下去。他連忙吩咐左右去縣衙後院,從自家夫人手裏將那柄玉如意取了過來。


    王千戶接過如意一看,當即點頭道:“不錯!這柄如意確為裴府禦賜之物。


    李大人,那就勞煩你將其它贓物,一並交於本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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