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想到在一處不起眼的小巷道裏會有一個如此豪華的賭場,從一進門,愛凡就張著小嘴,不敢置信地看著裏麵擠滿了人群、以及各式各樣的賭盤,這裏簡直像電影裏黑社會的場景。


    跟著東方羽來到這裏,一路從最前門充滿菸酒味、龍蛇混雜的人群,賭到現在隱身內門的高級賭盤,裏頭的人穿著打扮極為光鮮亮麗,完全跟他們兩人破爛、髒汙的服裝格格不入,她和東方羽成了房間內最顯眼的目標。


    不過,這男人倒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大剌剌地坐下來,一賭就是三個小時。


    她對賭博一點興趣也沒有,坐在一旁無聊得快打起瞌睡,一點都不擔心東方羽會不會輸光全部的錢,反正他們原本就沒剩幾個子,她早就不怎麽在意了。


    終於,撲克賭盤在愛凡漫長的等待下結束了,一名像是經理級的人物,托著盛滿美金的銀製圓盤來到東方羽麵前,恭敬地對今晚最大的贏家說:「mr.jean,恭喜您,這是今晚您所贏得的金額,三十萬美金。」


    賭場不露真名,這是東方羽說的。


    一聽見東方羽贏的數目,愛凡著實瞪大了眼。三、三十萬美金?!


    天啊,她到底撿了個什麽樣的男人?


    「數目沒錯。」東方羽淡淡地點點頭,臉上麵無表情,看不出贏家的喜悅。


    「mr.jean,我們特地為你們賢伉儷準備下榻的飯店,今晚請在飯店的總統套房內稍作休息。」


    「謝謝你們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東方羽說罷便拉著愛凡,提著一大包的美金離開,所到之處皆引起場內人士的驚歎和注目。


    踏出賭場後,愛凡滿心疑問的看著身旁越來越神秘的男人。


    「喂,東方羽,總統套房耶,而且明天早上才有飛機,有得住幹嘛不住啊?」還有,他哪裏學來的賭術啊?


    提著大包美金,東方羽一心隻想快步走出暗巷。「小心錢來得快去得也快。而且我們今晚就走,剛剛上洗手間時,我已經打過電話,訂好郵輪的船票。」在賭盤間問服務生飛機時間,不過是想混淆視聽,讓他們以為他沒有防心。


    一聽東方羽的回答,愛凡頭頂上冒出更多的問號。「今晚?郵輪?為什麽不坐飛機?」


    還沒來得及回答她的問題,暗巷的出口已經被三個麵目不善的男人給擋住了,東方羽歎了口氣,對身後的愛凡說:「現在你應該知道為什麽了吧。」


    為首的男人緩緩開了口:「先生,這麽快就要走了啊,不分一點好處給我們這些小的嗎?」


    東方羽輕輕一笑。「想必你們要的好處,是我全部的錢吧?」話未完,東方羽隨即丟下手提包,態度輕鬆自在得像是不怕他們來搶似的。


    為首的男人挑眉看了地上一眼。「算你識相,把錢留下讓兄弟吃香喝辣,好!我包準你和你的愛人安安全全地離開。」


    一旁的愛凡氣炸了,叉著腰指著男人的鼻子罵:「你有手有腳的,要錢你不會自己去賺啊!」


    東方羽微微一皺眉,對著愛凡冷冷地開口:「閉嘴,笨女人。我都沒說話了,你也給我當啞巴。」難不成她以為他可以打得過三個大男人嗎?


    愛凡氣得嘟起嘴。好吧,反正她也不能說什麽,錢是他贏的,所有權在他。


    見叫囂的女人真的安靜下來,為首的男人笑了笑。「兄弟,你對女人還滿有一套的嘛。不過你的品味就有點……」


    東方羽看了一眼又被氣得滿臉漲紅的愛凡,著實想笑,清了清喉嚨,看向為首的男人。


    「我對女人的品味先不談,我們先來談談,怎樣讓我跟她帶著錢安安全全地離開,又能讓你們滿意歡喜如何?」


    「兄弟,我很欣賞你的冷靜,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事。」


    「我的字典裏,沒有不可能。」東方羽闃黑的眸子裏閃著精光。「這樣說吧,你們三人都是在別人底下做事,就算拿到三十萬美金,往上報可以分到多少?你們自己心裏有數。」


    「那你的意思是?」為首的男人似乎心動了。


    東方羽一笑。「十萬美金,這是我能給的最大極限,多一毛錢也沒有。這些錢夠你們隱姓埋名,找份好工作了。不過,我有條件——你們必須保護我們安全地離開。」畢竟他還帶著愛凡,危險度越低越好。


    為首的男人微眯起眼。「你就那麽確定我們會接受?」要是事後他不賣帳呢?或者他以為他們三人製不住他一個人?


    東方羽隨意撿起地上一個石塊,原本像是把玩似的,然而再一張手,石塊卻已成了粉碎,東方羽一臉輕鬆地說:「不接受也行,你們自己考慮。」


    不隻身後的愛凡,連男人們也被東方羽的動作嚇到。這男人不是簡單人物,單槍匹馬進入黑社會的賭場,現在又……或許,他隻是嫌麻煩才懶得動手罷了。


    為首的男人朝身後兩人低語了幾句,隨即看向東方羽。「我們接受。」


    東方羽毫不意外地說:「好,成交。」


    台灣台北


    何愛凡看著對桌正慢條斯理吃著飯的男人,仍舊不敢置信自己竟順利地回到台灣的家。


    她回來了?弄丟護照、錢包,卻搭著豪華郵輪一路從大陸、香江,回到台灣。


    公寓裏的一切依舊如昔,隻不過多了眼前這個男人……


    失憶前的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


    自從遇見他之後,什麽困難在他手中都能迎刃而解,不僅會偽造文書、賭技高超,還是個冷靜的談判高手。


    她該不會撿到一個007吧?還是,大陸內地的某角頭老大?不!說不定是個專門殺人於無形的殺手,聽說那種人都沒啥感情,加上他的嘴又這麽毒……


    東方羽一抬頭就看見她的怪表情。「你在想什麽?」


    「沒……沒什麽。」看來以後還是對他好一點好了。


    東方羽放下碗筷,好笑地看著她。「你擔心我以前的身分嗎?」相處了這麽多天,她簡單腦袋裏裝的是什麽,他會不知道嗎?


    愛凡一楞。呃,要幹笑三聲,含混帶過嗎?


    「放心,不管我以前是什麽樣的人,都不會傷害你的,我也沒有那麽多的閑工夫。」東方羽淡淡地說。


    愛凡一氣,眼睛更眯了起來。這男人講話不帶刺,就心裏不舒服嗎?


    本來打算回嘴,但想想自己嘴巴毒不過他,最後還不是被反將一軍?


    她低下頭繼續扒飯,忽然想起多日的疑慮,抬頭又問:「喂,東方羽,我還沒問你一件事。」


    「什麽?」


    「你為什麽沒有想過留在大陸,反而跟我跑回台灣啊?說不定那裏才是你的家鄉耶。」


    也不怕她是壞人,把他賣了都不知道?不過再想想,她不被他賣了就不錯了。


    這男人要是壞起來,可能沒人比得過他。


    「也許吧。」東方羽毫不在意的聳聳肩。


    「還也許咧,說不定你的家人正因為你不見了,而著急得要命。」她總覺得,他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失去記憶這回事,為什麽?


    東方羽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接著壞心地說:「是你撿到我的,你就要負起責任。」


    「什麽?」愛凡瞪大了眼。


    「我說,你要對我負責。」


    這……這個男人,要她對他負責?


    東方羽假裝重重地歎了口氣,又接著說:「算我運氣不好,偏偏被你撿到,我也隻能認了。」


    愛凡已經懶得再跟他爭辯下去。「運氣不好的是我才對吧。還有,你怎麽淨把青椒挑掉?」他的碗裏剩下的全是青椒。


    天啊!這男人已經多大歲數了,居然還會挑食?


    隻見東方羽一臉嫌惡。「我不吃那種鬼東西。」說罷便起身,一點都不打算把他口中的鬼東西解決掉。


    愛凡瞪著他。「喂,你去哪啊?」


    東方羽壓根懶得回頭。「洗澡、睡覺。」


    「喂,回來!把青椒給我吃完!小心你被雷公打!」


    這次東方羽總算停下腳步,懶洋洋地轉過頭,丟下一句——


    「-嗦的老姑婆。」便留下好半晌氣得說不出話的愛凡。


    「東——方——羽!」


    回到台灣的第二天早上,愛凡揉著惺忪的睡眼,出門前轉過頭對另一頭正在煮咖啡的東方羽說:「那我走嚕。」


    「嗯。」淡淡應了一聲,他連頭也沒回。


    手已經握在門把上了,愛凡還是依舊不放心地道:「我跟你說的話,你都記得吧?」


    「記得,不可以隨便出門、不可以接電話、不可以應門、電視不可以開得太大聲,要假裝沒有人在家。」東方羽無聊般地重複著。


    「都記得-?」要是被她老爸發現,去大陸一趟回來還順便帶了個「名產」,她不被扒皮割肉,就不是她老爸的女兒了。


    「八點四十五分,你快遲到了。」東方羽毫不在意地指指牆上的時鍾說。


    這下,愛凡瞪大眼,驚叫一聲。「啊——慘了!」


    東方羽悠閑地坐在沙發上輕啜著咖啡,隻淡淡地說了一聲。「白癡。」


    「經過腦部超音波的檢查,東方先生應該沒有什麽大礙。」醫院診療室裏,身穿白袍的醫生對一臉茫然的何愛凡解釋著。


    沒有大礙?「那為什麽他什麽都想不起來?」


    「或許是心理因素吧。」醫生取下東方羽的腦部掃描圖,對她耐心地解釋。


    愛凡越聽越糊塗。「心理因素?」有人會莫名其妙希望自己失去記憶嗎?


    醫生對愛凡笑了笑,又解釋道:「有些病人失去記憶,並非全然是由外力所造成的,有一些痛苦的記憶會藉由較大的事故而忘掉,我們不能說他真的生了病,隻能說他也許還不願想起有關他的記憶。」


    聽到這裏,愛凡的心情忽地沉重了起來。「那他什麽時候才想得起來?」


    他不願意想起自己的過去嗎?他的過去帶給他這麽大的痛苦嗎?一個想要忘掉過去的男人,會有怎樣的未來?


    醫生搖搖頭說:「我們不敢斷定,這要看病人本身了,等到有一天他自己願意想起、願意麵對時,自然就會想起,著急也是沒用的。」


    愛凡突然想到一種更可怕的可能性。「醫生,那你的意思是說,隻要他的潛意識不願意,那他有可能這輩子都想不起來。」


    「很有可能。」


    聽完醫生的解釋,愛凡沉重地踏出診療室,見到坐在長椅上的東方羽那副悠閑自在的模樣,一股氣衝了上來。


    看見她從診療室裏出來就臭著一張臉,還死命地瞪著他瞧。「怎麽了?醫生對你性騷擾了嗎?臉那麽臭。」雖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但東方羽就是忍不住要欺負她。


    看看她這模樣,都已經是二十五歲的女人了,完全不懂得什麽叫打扮——眯眯眼還戴著俗到死的粗框眼鏡,一笑起來,一雙眼睛隻剩下兩條細縫;還有那頭雜亂無章的長發,看樣子她根本沒花心思整理它,隻是隨便束成一圈馬尾披在身後。


    像她這個樣子,如果有男人想欺負她,他還覺得那個男人的腦袋有問題。


    一聽見那張嘴又開始亂吠,愛凡心裏更氣。「笨蛋,我在氣你!」


    東方羽挑了挑眉。「氣我?我什麽時候又惹到你了?」他記得從早上到剛剛為止,他都對她很好啊,一句話也沒毒她。


    愛凡已經氣得吹胡子瞪眼了。「哪有人像你這樣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你的樣子我看了就有氣!」


    正常人應該會擔心自己的病情吧?結果他卻像是別人生病一樣,醫院是她逼他來的、醫生診斷也是她在聽、最後她從診療室裏出來,他沒先問自己怎麽了,反而還在那邊猛開玩笑!


    東方羽難得正了正神色。「你在擔心我?」


    愛凡撇過頭去,不自在地說:「誰擔心你?我擔心的是別人!」誰惹到他誰倒楣!-,有誰會擔心他啊?


    「謝謝你。」東方羽扯起淡淡一笑,心中微微一陣暖流流過,因為她。


    茄汁混著橄欖油的香味溢滿整間小公寓,愛凡擺好碗盤,端上剛做好的茄汁義大利麵,嘿嘿……這可是她最拿手的菜了。


    抬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鍾,嗯,正好是晚飯時間。她走到書房門口——現在是東方羽的房間了。


    敲了敲門。「喂,懶豬,起來吃晚餐了。」這家夥從醫院回來後,就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大概是檢查做得太累了,不過出最多力的人好像是她才對吧?


    見門內沒有應聲,她又敲了敲門。「喂,還沒醒啊,你剛剛不是還吵著要吃飯嗎?放心,今晚沒有青椒啦!」


    這男人不但嘴毒,還挑剔得很呢!隻要見到菜裏有一點青椒,幹脆整盤不吃,不管她將青椒藏得多好都一樣,他大概上輩子跟青椒有仇吧。


    愛凡叫了好半天,他都沒有回應,她皺著眉打開房門,卻見到床上的東方羽一副被惡夢糾纏的痛苦模樣,趕緊跑到床邊搖醒他。


    「你怎麽了?醒醒、醒醒!你不要嚇我啊,這一點都不好玩!」


    看著他仍舊陷在惡夢裏無法清醒,愛凡心裏越來越焦急,隻好在他耳邊大喊一聲:「東方羽!」


    已經滿身大汗的東方羽,痛苦萬分地從床上驚跳起來。「不——」倏地,他睜開雙眼,發直地看著滿室熟悉的景物。


    愛凡被東方羽的驚叫聲嚇得說不出話來,看見他望著眼前發楞的模樣,又擔心地問:「你怎麽了?」


    以往的記憶當真讓他這麽痛苦嗎?如果是這樣,那她寧願他永遠不要想起,當一個沒有過去、平凡的東方羽就好。如果過往的記憶可以把人折磨成這樣,她不敢想像那是多麽可怕的遭遇。


    那雙平日冷厲的眸子如今充滿了疲憊,望著愛凡好半晌,無神地問:「這是哪裏?」


    「我家啊,你還好吧?記得我是誰嗎?」一聽見他的問題,愛凡更加擔憂了。


    他該不會又失去記憶了吧?


    「愛凡?」


    聽見他終於叫出自己的名字,愛凡頓時鬆了口氣。「你到底怎麽了,差點嚇死我!」


    無神的眸子漸漸恢複冷靜,東方羽疲憊地搖搖頭。「隻是做惡夢,沒什麽。」


    「你確定嗎?」她可沒忘記他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樣。


    見他點點頭,愛凡歎了口氣。「好吧,那我幫你把晚餐送進來好了。」


    「不用了,我吃不下。」冷淡的眸子裏依然閃爍著激動的情緒。


    「是怎樣的惡夢,可以告訴我嗎?是不是跟你的記憶有關?」他要恢複記憶了嗎?想起了什麽過往嗎?


    想起剛剛夢裏的畫麵,東方羽覺得頭疼欲裂,撫著發疼的太陽穴。「我記不太清楚了,大多是一些殘存的影像,不過我想跟我的記憶沒有太大的關係。」


    夢裏麵有好多張臉孔在他眼前閃過,憤怒的、悲傷的、不敢置信的……還有大爆炸跟夢裏的那個女人,她的眼神冷厲卻又和他如此相像,她是誰?跟他又有什麽關係?


    見他又開始痛苦,愛凡焦急地說:「想不起來就不要勉強了,如果它讓你那麽痛苦的話。」


    愛凡的聲音將他拉回了現實。「不要緊,我想再休息一下。」


    愛凡不勉強他,點點頭說:「好吧,那我幫你把晚餐冰在冰箱裏,如果餓了,你就自己拿出來熱。」


    見他不說話,愛凡歎了口氣。「那我先出去了。」希望他不會有事才好。


    愛凡才剛要起身,東方羽的大掌隨即拉住她,那雙美麗的瞳孔映著她的眼,她似乎看見裏頭的一絲無助。「愛凡,可以陪我嗎?到我睡著為止。」


    愛凡輕一頷首,內心有微漾的異感流過。


    她,居然拒絕不了他。


    正午的光線透過樹梢、透過落地窗的暗紅布簾,形成一種曖昧的光影交錯。


    米白色床鋪上的男人被光線擾得有些不安寧,微微睜開雙眼,迷蒙中看見一頭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自己床邊,男人忽地微微一笑。


    坐起身,看著半趴在床邊,睡得不醒人事的愛凡,他心中湧起一陣想發笑的衝動。


    輕輕摘下她那副礙眼的粗框眼鏡,柔和的光線照射在她略顯稚氣的臉上,熟睡的容顏像孩子般天真可愛,隻不過眉間的緊皺透露出睡姿的不適,四肢似乎都有些僵硬。


    她就這樣陪他一整個晚上嗎?說她笨還真笨,不會回自己房間睡嗎?


    想起她在醫院時,因為擔心自己而生悶氣的模樣,心裏那股暖流又輕輕流動。


    這個傻女人,傻得還真是……有點可愛。


    他真的是眼睛瞎了,居然開始覺得這個女人可愛?


    還是失去了記憶,審美觀也會跟著改變?


    他又笑了一下,算了不想了。


    輕手輕腳地起身,緩緩抱起半趴的人兒,在確定她不會被驚醒後,將她放回自己床上,替她蓋好被子,不禁又看了她一眼。


    東方羽眼神中的溫柔連他自己也沒發覺。


    調皮的小邱比特在在夏末之際,又射中了另一個不相信愛情的男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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