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眼前的身影一閃,趴在岸邊的琉璃被術式的風浪掀飛再次沉入了水中。


    早有準備但是依舊嗆入一大口水的琉璃:······


    這兩個人為了防止自己被那個該死的羂索殺掉,選擇了把他提前打死嗎??


    但是很快,他就感覺到一個溫熱的手掌在岸邊抓住了他,緊接著,夏油傑就單手把琉璃從水裏拎了起來,裹了外套抱進懷裏。


    琉璃劇烈的咳嗽著,在水霧糊眼的狀態下四處張望,看到了正在追逐著逃竄身影的五條悟。


    地上被五條悟的術式轟出的大坑和夏油傑溫熱的體溫讓琉璃確信自己確實在那個瘋子的手下活了下來。


    他放鬆了身體,拽著夏油傑胸膛的襯衫開始擦臉上的水。


    沒一會胸前就一片水漬的夏油傑:“······不是給你外套了嗎?”


    “那不是保暖用的嗎?”


    琉璃的精神太緊張了,麵對一個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怪物,能刺探到這些信息已經很不錯了。


    最重要的是,他還能活下來。


    如果不是為了活命,琉璃早就對羂索動手剖開看看那個縫合線,看看這個喪心病狂的混賬放棄做人後,藏在別人身體裏的到底是什麽惡心的東西。


    但是實際情況是,琉璃真的沒有任何反抗能力,隻能拖延時間等待救援。


    “真讓人惡心。”


    這話剛說完,琉璃就看到了滿臉驚愕的夏油傑。


    他怎麽又被罵了一遍!


    到底誰說的琉璃脾氣很好的,這人不僅記仇到現在,還把之前罵他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我本來想找你道歉的,但是你出去外宿了!”


    夏油傑覺得自己很委屈,他還在高專打瞌睡呢,一接到電話就趕過來了,結果剛來還沒說話呢,就被琉璃說惡心了。


    “什麽?”


    琉璃沒反應過來,他不知道夏油傑還在糾結之前不小心揭了琉璃傷疤的事情。因為他最開始就知道夏油傑不是故意的了。


    那種對於咒術界來說,不過是一個非術師小人物的死亡,連天元都注意不到,禦三家更不可能查到了。


    既然雙方都知道是誤打誤撞,琉璃就沒有覺得夏油傑有錯,又何談生氣。


    聽完了夏油傑的解釋,琉璃困惑的看著他:“我沒有生氣。”


    “那你剛剛不是在罵我?”


    “不是。”


    夏油傑木著臉,突然反應過來了,如果琉璃不是在罵他,那就是罵剛才那個女人,這是個離譜的烏龍。


    希望悟一會把人帶回來,他要好好審問!


    “追丟了。”五條悟煩躁的落地,看著已經裹著外套坐在咒靈上的琉璃,“我連臉都沒看清。”


    “沒事。”


    琉璃並不驚訝,既然羂索敢獨自前來,就說明她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自然不可能留下把柄。


    “那人是誰?”


    夏油傑皺著眉看向琉璃,連悟都沒能追上,又是衝著琉璃來,未免太過蹊蹺。


    “一個久遠的惡鬼。”


    琉璃穿上夏油傑的製服外套把整個人都蜷縮進去,聲音帶著些許疲憊:“抱歉夏油君、五條君,還麻煩你們跑一趟。能先回去嗎?我可能要生病了。”


    攜帶病毒,高樓吹風,兩次落水,感受著體表的寒意和升騰的燥熱,琉璃覺得自己完了。


    這次真逃不過了,天與束縛不會放過這種debuff疊滿的狀態的。


    ——————


    不出意外的,琉璃發燒了。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床頭是五條悟趴著的臉。


    琉璃原本蒼白的臉色因為發燒帶來的高溫看起來似乎有了些血色,他和五條悟對視了一會,才緩慢的開了口。


    “我以為這種時候我的第一句話會是:陌生的天花板。”


    “說什麽呢?燒糊塗了?”


    “為什麽五條君會在這裏?”


    五條悟眨眨眼睛:“看到帥哥你不滿意?”


    “數據上來說,我應該是無性戀。”


    “不準!”


    怎麽能有人不為五條大人的美貌而沉迷!


    突然靠近的五條悟瑰麗的眸子裏倒映著琉璃紅透的臉頰和耳廓,他濃密的睫毛像是白鴿的羽毛,在湛藍的天空上撲閃著。


    但是琉璃現在沒心思欣賞,他頭痛欲裂的伸手推開了那張漂亮的臉:“做什麽?”


    “好難得看到發燒的琉璃哎!”


    五條悟絲毫沒有自己被嫌棄的覺悟,他把琉璃想收回去的手放在臉頰上,嘟嘟囔囔:“你發燒的時候體溫竟然這麽高,四十度!好熱哦。”


    熱就放手啊,捏什麽捏!


    “放手。”


    琉璃有氣無力的出聲,他的聲音沙啞的感覺說話都帶著血腥氣息,實在是沒有心思應付五條悟。


    五條悟伸手把琉璃從床上攬了起來,另一隻手往身側一伸,就把藥和溫水拿了過來。


    “硝子說你醒了就把藥喝掉,需要糖嗎?”


    “不需要。”


    琉璃皺著眉,隻想快點喝完藥讓五條悟出去,他伸手從五條悟手心抓過藥和水,直接一仰頭全部吞了下去。


    五條悟像是哄孩子一樣把琉璃放回去拍了拍手掌:“琉璃好棒哦!”


    “輔助監督救下來了嗎?”


    “他人沒事哦,傑先接到的電話,所以比我快了一步,詛咒把車接住了。”


    了解到情況以後,琉璃重新躺回床上,聲音冷漠:“出去。”


    “還不行,”五條悟神情嚴肅起來,他坐在琉璃的身旁,把冰袋放在了他的額頭上,聲音中帶著明顯的不悅,“那人是誰?”


    乘坐著載著咒靈車的五條悟接到電話都懵了,他才離開十分鍾!這個不知名的敵人明顯是針對著琉璃來的!


    五條悟總算理解了為什麽總監部當初下達琉璃必須常帶護衛的任務了,自從琉璃來高專以後,受傷的次數比之前的三年加起來還多!


    雖然那三年琉璃都在地下實驗室生活。


    琉璃調整著呼吸,眸子清明了一些,他沙啞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你不認識。”


    “你要說了,我才能知道我認不認識。”


    五條悟第一次看到這麽脆弱的琉璃。


    在他眼中,琉璃本該是無論麵對什麽樣的困境,都會遊刃有餘的利用自己的優勢化解危機,就像是在空中依舊會對著他說出那句挑釁的“別逃”一樣,帶著平靜的瘋狂。


    這次也是,琉璃麵對他無法反抗的敵人成功爭取到了時間,等來了五條悟和夏油傑的救援。


    可是琉璃生病了。


    硝子說,琉璃不能生病,他一旦生病,就意味著他的身體進入到了危險時期,在這期間他不能接觸任何的感染源,需要獨自待在無菌室裏,抗到身體康複。


    天與束縛帶來的強製性效果。


    而每到這種時候,琉璃的生命活動全靠提前備好的葡萄糖和藥物撐過去。


    就連穿著無菌服消過毒的硝子,都不能在病房停留太久,因為人體本身就是個傳染源。


    但是這次不太一樣,擁有無下限的五條悟成為了例外,他可以保持被消毒的狀態直接進入到無菌病房中。


    想通了這個關節的琉璃,也不再趕五條悟了。


    他推開冰袋倦怠的翻了個身,背對著五條悟,進入高專以後第一次帶著濃烈的厭惡情緒說話:“羂索。”


    五條悟被琉璃的語氣嚇了一跳,他愣愣的看著床上縮成一團看不清神色的琉璃,一時間都不敢說話了,因為他真的不認識這個人。


    所幸琉璃並不意外五條悟對咒術曆史不了解,更何況這個名字太過久遠,久遠到如果不是天元提起,琉璃也不知道的程度。


    他沙啞著聲音繼續說:“啊······從加茂憲倫開始說的話,應該就有記載了。”


    “加茂?”五條悟眉頭一皺,禦三家的名號,這個名字他還真的有印象,記得是······禦三家的汙點?最邪惡的咒術師?


    “就算是禦三家拚命否定這位做出荒唐舉動的咒術師是禦三家的身份,恐怕也沒想到他的內裏早就已經變成了別人,一百五十年的冤名······”琉璃頓了頓,“也不能說是冤名吧,禦三家就沒有幹淨的人。”


    五條悟看著窩成一團的琉璃撐著身體坐起來,伸手扶了一把,剛收回手就被靠著枕頭坐正的琉璃摸了摸腦袋。


    但是因為五條悟無下限的術式還開著,琉璃實際上隻是摸了摸虛空,五條悟疑惑的主動貼上那個炙熱的手掌看向琉璃。


    因為發燒帶著紅暈,琉璃看著比平時更像是個活人了,他垂著眸子聲音沙啞的說。


    “五條君還是好孩子,想必以後也依舊是好孩子。”


    “這是安慰嗎?”五條悟好笑的說,“你可以直接罵禦三家的,我對那種事情無所謂。”


    琉璃似乎是因為生病暫時失去了維持麵無表情的精力,他淺淺的笑了笑,收回了手:“如果要查的話,動靜別太大,別暴露羂索這個名字,也別去查加茂家,我也不會告訴你她外貌的特征。”


    外貌特征沒有意義,現在他應該已經準備好再次遁走了吧,那個陰溝裏的老鼠怎麽可能在被琉璃看到了臉以後還繼續囂張的使用那個身份。


    無論是加茂還是羂索的名字,隻要查了就一定會打草驚蛇,還不能太明目張膽,如果狗急跳牆了到最後受傷的還是琉璃。


    “那要怎麽查?”五條悟皺起眉,不理解為什麽琉璃要這麽謹慎。


    琉璃倦怠的半睜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讓我想想······去查一個孩子吧?”


    他的語氣有些不確定,但是又像是格外肯定。


    “孩子?”五條悟茫然的重複,沒搞明白琉璃的邏輯。


    他雖然沒能追上那個身影,但是確實是看到了一名女性才對,為什麽會是去找一個孩子?


    琉璃沒有回答,他撐著頭痛欲裂的腦袋回憶著那短短十分鍾裏所有的細節。


    “孩子應該會在近期失去父母,年齡在0-5歲之間,家中有其他親人在世,多半是老人。


    他的住址應該在不常出現在咒靈的地方,甚至可能是遠離市區的地方,最好是鎖定在縣或者村,孩子父親的名字應該有仁字······”


    回憶到這裏,琉璃突兀的想起臉上的觸感,聲音突然停下。


    好惡心,被一個活體腦子摸了。


    “琉璃?”五條悟一直在仔細的聽著琉璃的分析,卻發現琉璃突然沉默了下來,他擔憂的看著床上還在發燒的人,“是難受嗎?想吐嗎?我扶你起來!”


    琉璃推開五條悟的手站起了身,踉蹌的走進了廁所,把亦步亦趨的五條悟關在了門外,聲音聽不出情緒。


    “就這些了。你出去吧,五條君,也不用過來了,我不需要照顧。”


    緊接著,水龍頭的聲音就被開到了最大,似乎是想掩蓋什麽,但是還在發燒的琉璃忘記了,六眼到底是什麽樣的bug。


    琉璃的腦子太混沌了,他對著水池無意義的幹嘔幾次過後,沒有吐出任何東西。


    這是理所當然的,他回到高專以後,撐著身體進入無菌病房後,就直接陷入了昏迷,一睡就是兩天,生命體征隻靠著葡萄糖吊著,胃裏空空如也。


    青年煩躁的對著水池搓洗著自己的臉,在冷水麻木了知覺後,放棄了這無意義的舉動。


    看了一眼鏡子裏帶著水珠的通紅的臉頰,琉璃歎了口氣,重新調整著自己的表情變回木然的樣子。


    琉璃知道自己現在是情緒失控的狀態,以往被壓抑著的一些消極情緒會在他心理防線降低的時候接二連三的壓過來。


    他不喜歡被人看見這個時期的自己,也並不喜歡這個時期的自己。


    這意味著那個被喊死人臉的青年還是個會委屈的孩子,意味著一直被稱之為天才的少年依舊是個少年,讓放下自尊苟活的琉璃重新意識到自己是人類。


    為了能看著硝子長大,在伏黑甚爾的教導下,隻要能活著琉璃什麽都可以放棄,了解自己的優勢,利用自己的一切,隻要能找到生的希望。


    但是如果琉璃擁有五條悟或者夏油傑的才能,他就不用對著羂索放下尊嚴搖尾巴,甚至為了讓那個老怪物放下警惕心,利用自己的臉。


    琉璃並不以自己能利用手中的籌碼為恥。


    但是那不代表他不對隻能委曲求全的自己感到惡心。


    弱是原罪。


    也許是神經係統傳來的疲憊和疼痛太過劇烈,琉璃難得的否定了自己的活法。


    他是羨慕伏黑甚爾和那兩個少年的。


    琉璃是身不由己的弱小,但他們是毫無道理的強。


    五條悟在琉璃出門的前半分鍾,悄然無聲的離開了病房。


    整理好心情從洗手間走出的琉璃沒有心思再去推斷周圍的環境。


    他扶著牆重新躺回床上,閉上了眼睛,任由剛剛為了和五條悟清醒的對話而被壓下的疲勞侵入大腦,沉沉的睡了過去。


    好久沒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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