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離開半小時以後,獨自站在走廊看雪的琉璃收到了隨從的傳召。


    他懶散的活動了一下有些凍僵的手腳,步入了那個暖融融的室內。剛踏入房間,琉璃就看到了一個直飛麵門的毛絨絨大氅。


    “有感覺哪裏不舒服嗎?”五條悟把手中的毛領係在琉璃肩頭,擔憂的摸了摸那蒼白冰涼的臉頰,懊惱的垂下腦袋,“我太慢了,應該快一些的。”


    談判的時間比預想中的要長,希望琉璃回去別患上感冒才好。


    琉璃安撫的拍了拍五條悟的手背,聲音平靜:“我沒事。”


    他早知道會在這裏受到刁難,所以並沒有拒絕出發前硝子給他渾身貼滿暖寶寶的舉動,應該不至於會生病。


    “小鬼,把五條家家主玩弄在股掌之間的感覺如何?”禪院直毘人重重的將酒壺放在茶幾上,嘲諷的看著走過來的兩個年輕人,“這位六眼的神子可是一直在為你伸張正義呢?”


    琉璃沉靜的把五條悟送到了和另外兩位家主同排的主位上,轉身坐到了他們對麵的位置:“我並未做出違反契約的舉動。”


    作為禦三家從屬的琉璃不會輕賤五條悟,作為兄長和朋友的琉璃也不會。


    “難道不是你教唆這位年輕家主毀掉契約的嗎?”加茂家家主危險的眯起眼睛,居高臨下的指了指琉璃手腕上的三色絲帶,聲音冷的嚇人,“你就不怕束縛的反噬嗎?”


    什麽?


    琉璃一愣,看向了一直盯著自己的五條悟,疑惑的重複:“毀掉契約?”


    不該是由五條悟和另外兩家談判,更改契約內容,然後三家與他續約嗎?


    “對呀!”五條悟眨眨眼睛,驕傲的做出了小學生舉手的模樣,“不是琉璃說的嗎?”


    “我說的?”


    【“麵對咒術界頂點的悟,那群人可能會有不滿,但還是會選擇妥協。”】


    是說這句話嗎?


    可他說這句話就是想讓五條悟作為家主把契約變成……直接毀掉了?


    琉璃茫然的眨眨眼睛,有些沒能反應過來。


    “我可是最強!”五條悟笑著起身,走到了琉璃的身邊,抬起他素白的手腕,當著兩個家主的麵抽掉了那象征著同意續約的三色綢帶,得意的挑眉,“他們不滿也沒用。”


    “你這……”禪院直毘人額頭青筋直跳,凶狠的看著那個揚起笑容的六眼神子,“囂張的小鬼!”


    在說出“更改契約內容”這種話之後,五條悟猖狂的出爾反爾火燒了契約原件不說,竟然還用武力脅迫他們立下不再幹涉小鬼生活的束縛,荒唐至極!!


    他怎麽敢的!!


    那可是讓琉璃為禦三家不斷創造利益和價值的最好手段!


    身為家主竟然完全忽視家族繁榮!為了私情!撕毀了那象征著權利和金錢的契約!!


    琉璃看著那三色綢帶飄落到火中,轉瞬間化為灰燼,連殘餘都沒能找見。他怔愣了好一會,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真的就這麽毫無征兆的走向了自由。


    原本,琉璃是希望五條悟將契約內容改成對他有利的方向,這個聰慧敏感的孩子會察覺到契約中的陷阱,也會意識到琉璃給自己留下的後手。


    但琉璃卻未曾想到這個張揚明亮的孩子直接把他的枷鎖全部解開,毫無征兆的推平了那個禁錮他十年的牢籠。


    琉璃怔怔抬起頭,看著那個對著憤怒的兩家家主做鬼臉的白發少年,突兀的笑了一聲。


    “嗬。”


    一個孩子,掀翻了大人的談判桌?


    好笑,但又格外可愛。


    五條悟動作一頓,垂眸看向了那個笑了一瞬就收攏表情的青年,眨眨眼睛,問道:“琉璃,開心嗎?”


    “嗯,開心,”琉璃借著五條悟的力道站起,扯著這個高大的孩子彎下身,聲音輕微的說,“我本來能想到的最好結果,其實是隻和你一人簽訂契約。”


    這一點,想必禪院家家主和加茂家家主也是一樣的想法。


    作為交易人的幾人其實從未考慮過撕毀契約,他們習慣利益至上的思想會下意識的將事情的發展預想,局限於獲益方的變化上。


    隻要價值對等,琉璃可以接受並簽署看似不平等的條約。


    下一秒,因笑聲回神的禪院直毘人說出的話語也驗證了琉璃的猜想。


    “如果隻是和五條家簽訂契約,也不算無法接受,”禪院直毘人冷冷地看著不知道為什麽愣住的五條悟,不耐煩的咂嘴,“偏偏這個小鬼選擇了最極端的解決方式……嘁,五條家有這麽個家主算是完了!”


    這個小鬼根本不懂天才的價值。


    加茂家家主煩躁的放下杯子,也沒了繼續喝茶的興致:“真是讓人掃興。”


    放棄如此龐大的利益,真是天真的可笑!


    聽到這種評價,琉璃有些不悅的皺了皺眉。


    這出人意料的結局無疑是五條悟個人的勝利。


    這兩人作為交易人輸在了成年人的思維上,事成定局不思慮解決方案,反而而出言譏諷勝者,到底哪裏像是高貴的貴族了?


    “悟還隻是個孩子,”琉璃將撇嘴的五條悟拉至身後,看向滿臉陰鬱的兩位家主,冷淡的出聲,“您二位做大人的未免太過小肚雞腸。”


    還是個孩子??


    加茂家家主都要被氣笑了,他指著那個在琉璃身後裝乖巧的白發孩子,聲音中帶著難掩的怒氣:“我這輩子沒被【蒼】和【赫】同時指向過。”


    像話嗎?!


    同是禦三家家主,這人不顧及禦三家集體利益也就算了,他竟然任性到直接在五條家府邸搓出兩個咒力炸彈?


    啊?!


    這是你家!你家啊!!


    “那您還在等什麽?”琉璃瞥了一眼那個氣得發抖的中年人,歪了歪腦袋,“不對悟道謝嗎?”


    多麽難得的體驗。


    加茂家家主:……


    他有一肚子的髒話想罵出來,但看到笑得猖狂的小破孩,他又不是很想展現出自己的破防。


    x的。


    禪院直毘人嘲諷的勾了勾嘴角,看著那個喜怒不形於色的青年問道:“你就這麽確信自己重獲自由了?他銷毀的隻是你和我們之間的契約。”


    這個事事布局、警惕世間一切的小鬼就這麽信任五條悟?


    “什麽意思?”五條悟一愣,眯起眼睛危險的看向了禪院直毘人,“還有其他的?”


    果然還是給他們轟了吧!


    琉璃隨意的壓下遮擋視線的毛領,扯住抬起手指的五條悟,淡淡地說:“不勞您費心。”


    “真是一群不知輕重的小鬼,”禪院直毘人猛砸了一下桌子,站起身,冷冷地瞪向那兩個加起來年齡都不過半百的小鬼,“契約已毀,束縛仍在,你最好是做好了被反噬的準備。”


    加茂家家主也隨之起身,跟在了出門的禪院直毘人身後:“為你短暫的自由歡呼雀躍吧,殘破的病患。”


    兩人離開後,五條悟嚴肅的看向琉璃:“怎麽回事?”


    那個契約和契約之上的束縛應該被完全廢除了才對,為什麽會有那種警告?


    “不用擔心,”琉璃懶散的牽著五條悟出門,四處張望了一下,問道,“客房往哪邊走?”


    “琉璃!”


    五條悟拽住打算往前走的琉璃,不悅的抿嘴。


    “束縛是和高層訂下的,”琉璃呼出一團白氣,看著它消散在空氣中,平靜地說出了束縛的內容,“在訂立束縛的雙方中,有任意一方步入無法逆轉的死亡之前,我都要無條件的為他們更新延緩衰老的術式刻印。”


    這是他們因防備琉璃留下的保險。


    也是琉璃為自己留下的保險。


    五條悟眨眨眼睛,剛想說話,就被一個冰涼的手掌捂住了嘴巴。


    “悟,相信我,”琉璃淺淡的笑笑,聲音溫和而柔軟,“這個束縛會失效的。”


    他已經做得夠多了。


    五條悟困惑的看著神色自然的琉璃,突然有些莫名的不安:“你保證嗎?”


    “我保證。”


    思量了一會,五條悟還是決定相信琉璃,他拽開臉頰上的手,帶著人走向自己房間的方向:“琉璃和我住吧!我要成為家主了,已經沒人能攔我了。”


    往年年會他們不能一起住是因為少主的五條悟會被查房。但現在,誰敢查家主的房。


    “不要,”琉璃冷靜的列舉出有可能出現的情況,試圖拒絕這個邀請,“你絕對要早起去準備儀式吧?”


    他不想被吵醒。


    五條悟嘴角一撇,不滿地掙紮:“那你喊傑和硝子早點來陪你?”


    “這個可以,那悟起來的時候給他們帶過來陪我繼續睡。”


    哪怕有邀請函,作為客人來太早也不好進門,最好還是五條悟本人去接一下。


    “過分,隻有我要忙忙碌碌!”五條悟抱怨著,剛想再吐槽兩句,六眼就在走廊轉角的方向看到了一個麻煩的人物,“琉璃……我們換個方向吧?”


    這種時候最好還是避開……不,來不及了。


    “嗯?”


    電光火石之間,琉璃被身旁的人動作飛快地藏到了一個空房間門後,甚至還未來得及詢問緣由。


    什麽情況?


    “悟,”隨著腳步聲的靠近,一個熟悉的老婦人的聲音傳入了琉璃的耳中,“聽聞你撕毀了和另外兩家的契約?”


    原來如此,前任家主來興師問罪了?


    琉璃了然的瞥了一眼房間的布局,找了個外麵無法窺探的角落藏好。


    禪院家和加茂家告狀速度真快啊,就這麽破防嗎?


    “也沒什麽關係吧?”靠門蹲下的琉璃身後,五條悟懶散的聲音響起,帶著渾然天成的傲然和挑釁,“不過是一群弱者為了綁定更弱者而簽訂的契約,撕毀了又能怎麽樣?”


    琉璃嘴角勾了勾,饒有興致的掏出了手機。


    聽到五條悟毫不在意的語氣,老夫人皺了皺眉,有些困惑的看著這個有些陌生的孫輩,問道:“你真的這麽想?”


    禪院家家主和加茂家家主可是很氣憤的陰陽怪氣了好多話,就差指著她這位前任家主的鼻子罵了。


    “奶奶想看的可能是五條家獨自掌控琉璃吧?”


    五條悟回憶著之前琉璃說過的設想,和禪院家家主提出的那個“可以接受的方案”,有些嘲諷的笑笑。


    “您覺得我需要那種表麵功夫的契約嗎?”


    雖然和琉璃簽訂單人的一對一契約聽起來很有意思,但那個“還算可以的結果”本質上是讓琉璃成為了五條家的附屬甚至是奴隸。


    五條悟不喜歡這樣,他已經答應琉璃:要放他自由。


    禦三家任何一家都不可以和琉璃再有契約,哪怕是他的家族也不可以。


    “契約和束縛不是用來製約你的,”老夫人溫和的看著這個初具家主風範的六眼神子,苦口婆心道,“那是那個低賤之人理應背負的枷鎖。”


    嘖,又是這種看不起人的話!


    五條悟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說:“就算沒有那種東西,我也能掌控琉璃。奶奶不相信我嗎?”


    他知道麵前的人想聽什麽,為了明天三位好友參加儀式的好心情,五條悟也樂得配合演繹出事情盡在掌握的模樣,讓老夫人不至於因為氣不過,而去針對他在明天赴宴的朋友們。


    隻是……


    五條悟不動聲色的轉動視野,看著身後隔著一扇門窩在角落的身影,難得有些忐忑不安。


    琉璃聽到這些話,會不會誤會什麽啊?


    而待在屋內聽著五條家兩任家主聊天的琉璃……


    他正給硝子和傑實時轉播著這精彩的宅鬥。


    【群聊:[我們的兄長年方二四]


    電動開顱器:那是那個低賤之人理應背負的枷鎖


    人類靈魂是alcohol:這老太婆好刁鑽的發言!大膽!


    電動開顱器:悟:就算沒有那種東西,我也能掌控琉璃


    寶可夢大師:他怎麽說出這種話的?


    人類靈魂是alcohol:我比他會說


    電動開顱器:悟:奶奶不相信我嗎?


    人類靈魂是alcohol:奶奶不相信我嗎~


    寶可夢大師:不相信我嗎~】


    在琉璃麵無表情激情打字了五分鍾後,他身旁傳來了一個帶著怨念的聲音。


    “琉璃……”五條悟看著幾乎整個人都窩在大氅裏的琉璃,嘴角抽了抽,“你在做什麽?”


    “解決了?”


    琉璃懶散看向五條悟,神色自然的收起了手機。


    “聊什麽呢?”五條悟幽幽的看了琉璃一眼,伸手從那個縮進大氅的手指裏拿走了還亮著屏的手機,迅速的掃過聊天內容,“你們就這麽在背後蛐蛐我?”


    搞什麽啊!!


    “剩下的還沒來得及轉述。”


    “你還想幹嘛!!”


    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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