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咒術界其實很簡單,隻要擁有著控製咒力或者咒力相關物品的能力就可以,如若沒有這種能力,能看得到詛咒,或者主動去參與到咒力相關的事件,也一並算入到和咒術相關的身份當中。


    但離開咒術界卻不是那麽好說話的。


    如果伏黑津美紀自此成為普通人,那就意味著她要把包括伏黑惠在內的所有高專成員都忘記,放棄這段對她來說可能會成為“催命符”的危險記憶,從此進入到被保護的非術師行列。


    說到底,咒術界還是歧視非術師的。


    伏黑津美紀困惑地看著麵前鬆散的兩人,問道:“那麽,我現在已經是和咒術界相關了嗎?”


    所以脫離需要被洗掉記憶?


    “嗯,”琉璃看著似乎找不到方向的少女,冷淡地說,“決定好了嗎?”


    要不要放棄這個殘忍的訓練,轉身回到托兒所繼續和孩子們一起傻樂,然後在到年齡時被清洗記憶,回歸到再正常生活裏,被已經不記得的孩子們保護?


    伏黑津美紀靜靜的看著麵前的人,輕聲說:“把別人珍惜的回憶全部擺在麵前,才問是否要放棄,琉璃老師真狡猾。”


    教導新知識時,順序很重要。


    確認伏黑津美紀和虎杖悠仁想要和大家一樣麵對危險詛咒的意願後,由虎杖悠仁親身上陣讓兩人意識到訓練的危險,緊接著拿出退出咒術界需要麵臨的遭遇……雖然很失禮,但伏黑津美紀還是瞪向突然心情很好的琉璃。


    “您從前應該不會使用道德綁架的手段才對,為什麽要這麽做?”


    琉璃老師以前的教學明明都是不管學生死活的。


    即便算計,也不該被她察覺到啊?


    “哈哈哈哈哈,這家夥很有意思吧,”伏黑甚爾笑得懶散的撐著下巴,把手裏的彈珠又全部放回琉璃腿上的小筐裏,“為了試探你的想法,不惜使用這麽顯而易見的把戲。”


    看來是要放棄了。


    “這是什麽意思?”


    真是個聰慧的孩子。


    琉璃勾了勾唇角,將伏黑惠的聯係方式翻了出來,遞給伏黑津美紀:“前段時間,伏黑惠問我,有沒有辦法掩蓋你的身份,讓你作為一個普通人繼續上學,而不是總和危險的咒術界相關聯。”


    不久前,夏油傑和琉璃曾在知曉伏黑津美紀的擔憂後,調查了一下學校附近的“自殺聖地”八十八橋。在解決事件之後,夏油傑隻是簡單的告知津美紀事情已經解決,並沒有提及是否有詛咒存在。


    但伏黑惠在知道消息後,卻特意找了個時間去詢問夏油傑事件的詳情。在知曉八十八橋存在特級詛咒和兩麵宿儺的手指之後,一直臭著臉的伏黑惠難得的表現出後怕的表情。


    而後就是津美紀剛剛聽到的內容了。


    “我姑且問了一下你們監護人的意見。”


    琉璃拽了拽身旁的伏黑甚爾,示意他重複一下當時回答的話語。


    “又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小鬼,這種事情你們自己決定就好了,”伏黑甚爾懶散的看著吃驚的伏黑津美紀,笑嘻嘻地說問,“怎麽樣?要聽那個小鬼的話嗎?”


    說真的,伏黑津美紀選擇哪個都無所謂,她這種鍛煉後也隻能到一般武者水平的身體素質,即便學會應對詛咒的攻擊,也隻是從殘忍的被殺死變成有尊嚴的被殺死。


    就算她能適應又能怎麽樣?


    咒術高專對體術的教學並沒有多重視,甚至伏黑甚爾入職前,高專的體術教師中沒有一位能和學生時代的夏油傑五條悟匹敵的。而伏黑甚爾入職後,不敢麵對咒靈的輔助監督伊地知潔高都可以在咒力強化身體的情況下,具備和職業摔跤手一戰的能力。


    津美紀那比三腳貓好點的功夫在麵臨真正的戰鬥時根本不夠看,即便選擇進入高專也沒可能繼續提升。


    在師生都需要邊出任務邊學習、且高專學生期期招不過五人的情況下,孩子未曾得到鍛煉就被投入戰場是很常見的事情。


    死了就是能力不足沒有才能,贏了就是師出有名天賦異稟。


    主打一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代代如此、年年往複,接受自身與同伴的死傷反而成了體術訓練的第一課。


    即便伏黑津美紀在這個特殊課程裏適應了詛咒的攻擊,遇到力不能敵的高級詛咒她仍然是弱者的行列。


    她可不具備小琉璃日日鍛煉挑戰極限那種刻板的瘋狂,也不會有多少直麵死亡危機的機會。


    趁早放棄反而是最安全的。


    “……也就是說,”伏黑津美紀看向神色平靜的琉璃,再次確認到,“是否踏入咒術界…或者說是否成為普通人,是我和惠自己決定的事情對吧?”


    琉璃再度從小筐中抓了一把彈珠放在伏黑甚爾手中,淡淡地說:“當然。”


    在訓練的最開始,琉璃就已經說過了:這是伏黑津美紀自己需要決定的事情。


    “謝謝您。”


    謝謝您特意在我做決斷之前為我掃清所有阻礙。


    家人的意見和做出選擇後會麵臨的風險,伏黑津美紀已經全部知曉了。


    也明白了那個被伏黑甚爾提醒點出的試探是何種含義。


    雖然琉璃老師說的話殘忍而扭曲,但伏黑津美紀仍捕捉到了那隱藏在話語下的真意。


    這位冷淡的老師其實早就看透了津美紀長久以來的不自在——那是一個普通人對於自己和高專格格不入的恐慌和茫然。


    所以,這個溫柔殘忍的老師向茫然的津美紀提出了一個問題。


    你的弟弟伏黑惠是真心在意你,也是真心想保護你,那被保護的你是怎麽想的?


    普通人的伏黑津美紀,你是選擇提高自己的價值,在這殘酷的世界中為活著拚盡所有,哪怕最終結局迎來了死亡,讓惠仍可以不因你的意外死亡而崩潰;還是選擇繼續當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姐姐,被詛咒和惡意吞噬,讓咒術師的伏黑惠因未能保護你而陷入到自責的深淵?


    咒術師不存在沒有悔意的死亡。


    可諷刺的是,有意義的死亡會讓被留下的人得到心理安慰。


    在被咒殺前奮起反抗但仍無力回天,和無任何預兆成為任人宰割的羔羊,哪怕是別無二致的殘軀,世人卻會讚頌前者的勇氣,憐憫後者的無力。


    無論生前善惡,偏見都會平等的讓死亡被價值衡量。


    死亡是否存在價值,取決於那個被蠶食生命的被害人是否曾竭盡全力。


    世人的觀點就是這般殘酷。


    而後,在知曉了這近乎道德綁架的社會事實後——


    津美紀,你渴求在這不公平的世界中,贏得屬於自己的平等嗎?


    在大環境下對女性的刻板印象中,在弱者必須處在被保護地位的偏見中,在被帶上普通人和非術師的標簽後,你是否想以自己的力量站至台前?


    “我想繼續接受訓練。”


    琉璃老師早已經給出了答案。


    注定病弱就放棄抵抗嗎?


    看不見詛咒就直接等死嗎?


    如果人在遇到危機時,思維仍舊可以保持這麽簡單的邏輯,那世界早就該滅亡了。


    可脆弱的人類就是會在瀕死之際,突然升騰起求生的星火,然後那飄忽逸散的亮光降落至因對死亡的恐懼而冰涼的血液當中,轉瞬間讓這本能的欲望呈現燎原之勢,帶著狼狽的淚水和壓抑的嘶吼聲,拖著已然殘破的身軀爬出地獄。


    琉璃看了一眼伏黑津美紀,抬手推了推仍坐在桌子上的伏黑甚爾:“嗯。”


    這孩子真是溫柔的讓人覺得可怕的地步,和傑有的一拚了。


    調整好心情的伏黑津美紀看向伏黑甚爾,笑著說:“雖然我覺得伏黑先生對我不會有特殊對待……但我姑且還是說一下,請不要因為我是女生的身份而對我有優待!”


    伏黑甚爾拋起手中的物件,直接橫向一抓,把半空中所有的彈珠抓在手心中:“嘛……確實不會。”


    他隻認錢。


    琉璃隨意的抬起手指,指了指那個04的號碼牌,冷淡地說:“做好準備。”


    “是!!”


    其實琉璃之前也考慮過直接給兩人配備可以看到詛咒的咒具,但是攜帶咒具暴露和咒術界的聯係對仍生活在普通社會的孩子來說太過危險,甚至還可能會被詛咒師盯上,反追蹤其和咒術高專的聯係,這樣就和最初讓孩子們自保的目的相悖了。


    所以最好的辦法反而是讓兩個不經常使用自己力量的善良孩子一邊提升自身一邊繼續學習,方便他們遇到敵人的時候可以扮豬吃老虎。


    示敵以弱是保護自己的最好手段。


    在這場特殊的訓練中,虎杖悠仁和伏黑津美紀被教導的,是如何在甬道中回避咒靈的攻擊,以及如何用五感去判斷肉眼不可見的危機。


    眼睛看不到,就用身體去感知,記住皮膚的戰栗,記住骨頭的哀鳴,然後讓自己適應這個氣息,讓辨別它成為身體的本能。


    伏黑甚爾會觀察著兩人的狀態,對詛咒的攻擊做出適當的攔截和調整,琉璃會將他們肢體的反應記下,口述兩人應該如何針對性的去察覺和適應自身變化。


    在教學的過程中,琉璃還注意到,伏黑津美紀的體術根本不適合她,甚至可以說是拖慢了她原本能達到的速度。


    稍微想一下就明白了,無論是灰原即將接手的兒童體術課,還是咒術高專的術師體術課,他們的出發點都是對敵交戰與強化自身。


    在術師觀點中,隻要學會這兩個基礎,之後再學會咒力強化身體提高上限,那無論怎麽樣的情況都勉強會有辦法的。但這兩人和琉璃一樣,無法用咒力強化自己。


    琉璃最開始考慮過讓伏黑津美紀和虎杖悠仁直接去蹭高專的體術課,但他們不能直接接受伏黑甚爾的教導。


    最典型的範例是至今仍然瘦弱怯懦的伊地知潔高,他在輔助監督中脫穎而出的對單戰力不是天賦異稟,是伏黑甚爾上課的方式是直接揍到半死就行。


    求生本能會讓人快速成長,哪怕一邊崩潰一邊逃跑,也一樣是成長。


    讓伏黑津美紀在家暴中成長?琉璃自認自己沒有人渣到那種地步。


    而且,由於實戰課程的教導者和練習對象都是肉眼可見的人類,具不具備術師眼睛的伏黑津美紀和虎杖悠仁並沒有什麽逃跑的意識,他們被灰原雄保護的太好了,畢業於失敗也不會重傷,以保護和防守為主的教學,他們已經養成了正麵剛不回頭的習慣。


    可琉璃想讓這兩個孩子學習的,是如何在看不到形體和攻擊方向的詛咒手下求生。


    “那家夥是太久不上前線被咒力糊住腦子了嗎?”


    遇到強敵就硬剛的觀點不是隻有那兩隻笨蛋會一直堅持嗎?


    每年都和夏油傑和五條悟切磋的伏黑甚爾疑惑的抬頭:“什麽?”


    笨蛋再加一。


    在意識到苟活類體術隻有他一個人會使用以後,琉璃將自己的體術傳授給了同樣身段柔軟的女孩。


    而後,特殊訓練中出現了琉璃最頭痛最不想麵對的問題。


    “這個肌肉怪物到底會不會講課?”


    什麽叫二級詛咒是老虎機即將輸掉時能隱約察覺到的危機?


    後悔單雙時的煩躁感用來解釋結界術真的是能說得通的嗎?


    伏黑甚爾當初教導他的時候明明——


    琉璃麵無表情的放下捂住腦袋的手,突然冷靜下來了。


    他學習的時候好像根本沒用伏黑甚爾開口,怪不得聽這混蛋講課感覺這麽陌生。


    自求多福吧,津美紀、悠仁。


    ————


    想起那個兼具殘暴和抽象的體術課,獨自走在路上伏黑津美紀突然樂了一下,思量著回去之後要給同樣受苦受難的粉毛弟弟虎杖悠仁打個電話,吐槽一下伏黑先生那粗暴的講學方式和琉璃老師完全不管事的看護。


    哪有人會這麽淺顯的把殘穢定義為“隱約像是買馬卷選錯號碼的危機感”啊!


    習慣用簡單方法講課的琉璃老師當時臉都要皺起來了,又因為不知道怎麽用五感感知殘穢而糾結又憋屈的沒有插話。


    啊,這算不算是在別的專業領域中,琉璃老師敗給了伏黑先生?


    思維天馬行空的伏黑津美紀晃悠著手上的購物袋和奶茶,悠閑地走在回高專的路上。


    少女的平跟皮鞋噠噠的在台階上敲出脆響,最後停在了公交車站台附近。


    確認完站台上的車輛信息後,伏黑津美紀淺笑盈盈的踏入坐席的邊界線內。而後,少女的身體突然開始難以克製的顫栗。


    這是!!五感在察覺到危險後發出的警告!


    伏黑津美紀僵硬的止住步伐,緩慢的垂下眸子看向那膽寒氣息的源頭。


    在少女平跟皮鞋下踩著的,是肉眼可見的咒力紋路。


    那是——結界術的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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