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嘞?”五條悟看了一眼停在腳邊的車,詫異的挑了挑眉,“你怎麽會來這裏?”


    從轎車上下來的西裝革履的男人給五條悟打開車門,猶猶豫豫的開口:“說來話長,其實……”


    “啊,那別說了,”聽到讓人興致全無的開頭,五條悟從欄杆上跳了下來,隨手將撥號鍵按下,直接鑽入了加寬的後座,“開車,我正在給傑打電話呢。”


    哼哼,又是他率先完成任務,這下傑總該乖乖認輸了吧。


    哦!接通了!


    “摩西摩西~傑親?”


    “那又是什麽奇怪的稱呼,悟。”


    夏油傑伸手從店員手裏接過鼓鼓囊囊的紙袋,微笑著對有些臉紅的店員點點頭,離開了隊伍長過十米的甜品店。


    “結束了嘛?結束了嘛?偉大的gojoseisei已經結束了哦?”


    “你是指什麽?”


    看到逆著人群衝著自己招手的輔助監督,夏油傑靠近那位被擠得站立不穩的女士,將帶給悟的甜品放在了那個沒拿車鑰匙的手中,溫柔而不容拒絕的,護著輔助監督離開了人群。


    “傑親,裝傻可不行哦,說好的速度比拚,輸的人要學小狗叫,你不會是要反悔吧?”


    “但是悟,我們是平局哦?”


    五條悟眉毛一挑,將手機調成外放,手指飛速點過屏幕,煞有其事的開始複盤。


    “那群爛橘子們,在短短兩天內一共扔來了七個任務,四個祓除三個調查,對吧?”


    “嗯哼。”


    “然後我們約好各選三個,從共同解決的距離最遠的那個任務地點啟程,以電話為信號,比賽完成任務的速度。”


    “是呢。”


    “那麽,給你打了兩個電話的我,是理所當然的勝者吧!叫兩聲聽聽呀,傑狗狗?”


    “悟,上一個電話中我應該也說過了,”夏油傑歎了口氣,將車窗落下,看著疾馳掠過的風景,“你雖然很快就祓除了詛咒,但是因沒放帳而引起人群騷亂的不負責行為,是不能算作勝利的。”


    “幹嘛啊!那不能算是我的錯誤吧!”


    “‘因為人少所以直接一發解決了,但詛咒的消失被試膽大會的人撞見了’這種理由,是不可以蒙混過關的哦?”


    五條悟撇撇嘴,整個人往下一縮,膝蓋就頂到了正副駕駛的椅背上。


    “但傑那個時候,不也遇到了意外情況嘛?”


    “是啊,七海和我的任務重疊,比我先一步趕到了現場,”夏油傑將藍牙連上耳機,暫時將手機從耳邊拿了下來,“看來那群老人們真是氣昏頭了,給普通任務加緊急標簽不說,還重複派遣術師。”


    “真好啊,硝子和琉璃不用外出執行任務,也不會被牽連。”


    “那個,關於這個……”


    五條悟瞥了一眼試圖插嘴的司機,毫不猶豫地打斷他的話語:“伊地知閉嘴。”


    “……是。”


    “伊地知?”夏油傑一愣,放下翹起的腿,嚴肅而又困惑的問,“等等,悟,伊地知在你那裏嗎?”


    為什麽伊地知會在悟那裏?


    “哎?”五條悟眨眨眼睛,看向了開車的西裝男人,“在的哦,剛剛才來接我,我今天都說過不用配備輔助監督了來著……”


    怎麽了?


    揚聲器中,夏油傑急切又疑惑的聲音再度傳來:“伊地知?怎麽回事?你不應該在高專迎接和引導憂太入學嗎?”


    嗯???


    五條悟眯起眼睛,將手機舉到了兩個駕駛座的空擋中,上下晃了晃:“伊地知君?這是怎麽回事?”


    “所以說,”看到五條悟帶著漫不經心的笑容釋放著壓力,伊地知潔高欲哭無淚的說,“今天早上,在兩位先生和七海先生離開之後,高層對高專的大部分輔助人員下達了緊急召集命令,在收繳了所有人的手機後,宣布開展了一個奇怪的模擬特訓。”


    他明明剛來就想報告情況的,但五條先生根本不讓他說話啊!


    “訓練的具體內容是,被召集的輔助人員需要在不具備聯絡手段的情況下,依靠非術師和窗尋找到具備戰鬥能力的術師,並通過術師和夜蛾先生取得聯係。”


    然後伊地知憑借著對五條悟的熟悉和與窗建立的友好關係,迅速、準確的通過五條悟祓除詛咒時引起的騷亂,找到了這位任性妄為的特級術師。


    五條悟目瞪口呆的聽完伊地知潔高簡短的解釋,將胳膊撐在了副駕駛的椅子上:“喂,傑,你聽到了嗎?老子是不是很棒?”


    憑借囂張的行事風格和平日對伊地知的壓榨,讓本就是輔助監督榜樣的伊地知潔高成為了模擬特訓的超級勝者,他簡直棒極了好吧!


    夏油傑揉了揉眉心,沒有被五條悟帶跑:“唔,那如果高專所有的非戰鬥人員都被抽調走了,現在是誰在,接待,新生……?”


    ……不是吧?


    伊地知潔高抿了抿唇,眼睛直視前方,有些不確定的說:“多半,是家入先生和家入小姐負責的。”


    再怎麽離開前線,伊地知潔高也是那個天才家入琉璃的後輩,他曾在高專的生活中,看到過許多次家入琉璃的推理,也從七海建人那裏聽到過相對詳細的分析。


    哪怕是普通人,和天才共同生活的幾年間,思維模式也會被催趕著進化。


    隻單說伊地知能看到的,這看似磨練的模擬特訓實際目的,和非戰鬥人員是否具備應對能力並無太大關係。


    第一層,撤走高專的非戰鬥人員,讓本就因術師執行任務而半空的高專,陷入到難以正常運轉的負荷狀態;


    第二層,給高專的夜蛾正道下達對模擬特訓的監察任務,將多名術師和輔助監督的消息發送至夜蛾正道手中,幹擾其工作進度,使其無法輕易脫身;


    第三層,在此情景下,被留在高專負責接待的家入先生和家入小姐,將承擔新生入學期間所有可能會出現的事故責任。


    這其中,最麻煩的就是第三條。


    “……抱歉,夏油先生,”伊地知潔高將車速提到限速上限,有些焦躁的咬住下唇,“我沒能來得及聯係乙骨憂太,讓其避開家入先生。”


    高層做出這種安排,是不是想讓那不算穩定的特級孩童,去傷害家入前輩們呢?


    之前夏油先生讓他去接乙骨憂太避開家入先生,是不是出於這方麵的考慮呢?


    然而,和焦慮琉璃實力的伊地知潔高不同,兩位特級在別的層麵上對現狀感到頭痛。


    五條悟伸手摁上車門的解鎖按鈕,在高速上打開了疾行車輛的車門:“伊地知,你先回去吧,我去抄個近道。”


    “哎?等等……五條先生?!”


    在這裏嗎?!在時速140的情況下跳車嗎?


    夏油傑揉了揉眉心,下車走向空曠無人的地方,給五條悟發送了自己的坐標,在輔助監督困惑的阻攔中擺了擺手,示意她自行回到高專。


    “悟,動靜別太大。”


    “就算你這麽說……”


    話筒中,隨著伊地知的尖叫聲和呼嘯的風聲突然歸於寂靜,五條悟輕佻懶散的聲音出現在了夏油傑的正上空。


    “傑很擔心的吧?”


    因為琉璃的懸賞仍然在詛咒師網絡上高居榜首,業鏡成員又不是全部都可以信任等原因,貿然泄露琉璃的外貌特征,隻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出於規避暗中的危險,和杜絕乙骨憂太的好奇心等多方麵的考慮,五條悟和夏油傑並未對乙骨憂太描述或展示過琉璃的外貌。


    而巧合的是,乙骨憂太,那個被五條悟和夏油傑藏匿許久的孩子,也並未有任何的照片傳入高專或暗網。


    也就是說這倆人,很有可能會在不知曉對方身份的情況下見麵,然後敏感怯懦的憂太,一定會被冷靜理性的琉璃看透。


    那曾是他們最不期待的狀況。


    夏油傑意外的看向五條悟,似乎有些不理解他這個把自己單獨摘出去的話語:“……你,不會是覺得那樣也能接受吧?”


    什麽叫他很擔心,最開始為此擔心的,是悟才對吧?


    “哎呀?”五條悟眨眨眼睛,在半空對夏油傑伸出手,饒有興致的挑眉,“隻有我嗎?”


    傑的語氣,明顯變了吧。


    夏油傑定定地看了五條悟一會,突然明白了什麽。


    啊……這樣啊,在目睹琉璃身體惡化的這幾年,他們,都已經扭曲成這番模樣了嗎?


    “悟,不行的,”夏油傑握住五條悟的手,微微彎起眼睛,露出了一個看不出半點開心的笑容,“不行的。”


    就這麽放任琉璃……就這麽和琉璃一起錯下去,是不行的。


    他們不去攔住琉璃的話,他們沒能攔住琉璃的話,琉璃會在無知無覺中傷害到那個他最愛,也最愛他的人。


    五條悟抿了抿唇,拽起了仍在地麵上的夏油傑,發動了無下限的能力。


    “……我知道的。”


    五條悟知道他為什麽突然覺得詛咒的形態也可以接受,也知道為什麽夏油傑即便和他有同樣的想法,但仍然選擇維持僅存的理性,將最初的選擇貫徹到底。


    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或者說,琉璃的時間不多了。


    賞花宴後,琉璃睡了整整一周之久。


    和上次同樣,六眼下,琉璃的咒力和術式刻印運轉正常,醫療器械檢測的數值和硝子用反轉術式探查的身體狀況也都是穩定的。


    但他就是醒不來。


    就如同琉璃未曾停止過對自身健康狀態的關注一樣,天與束縛也未曾放棄過對琉璃身體的覬覦。


    六眼和反轉術式無法探查出問題的情況,有且僅有一個。


    不知曉來源也不知曉治愈方法的疾病,自然也沒辦法判斷症狀。


    解釋完這件事的硝子,淺笑盈盈的將所有人送離了醫務室,哼著歌給睡著的人紮上了營養針。


    好似在意琉璃狀態的其他人,才是憂心琉璃的親屬一樣。


    ……說到底,咒術界的人本不該這麽執著於一名同伴的生死。


    積攢和利用負麵能量的術師,時時刻刻都在被哀傷與痛苦洗禮著。


    能混出名堂的術師,都無一例外的有著苦中作樂的基礎思想,並將其對他人的接受底線不斷拉低,使得自身對負麵情緒的承受能力變強,最終達到一個將瘋未瘋的閾值極端,活躍在哀慟和悲傷的海洋中,揚起引領他人或者取悅自己的風帆。


    可讓身邊人意識到生命脆弱的琉璃,卻不是因為他易病的身體,或是對存活過分執著的態度。


    而是因為琉璃比術師更極端的,對於生命本身的漠視。


    對於咒術師來說,死亡代表著什麽呢?


    代表曾經相伴現已不在的隊友,代表著著敵人的等級、詛咒的能力情報、心中空落的一片,以及再也無法增添的回憶碎片。


    可對於琉璃來說,死亡,隻是攜帶著情報的屍體而已。


    他看待現實的角度太過客觀,幾乎是以審視的目光掠過經手的每一片草葉。


    平等地、漠然地衡量事物的價值。


    生命是否具備價值?


    七海建人為此苦惱,伏黑甚爾為此不屑,五條悟隻關注既定事實,夏油傑包容著他人與情義。


    而後,被琉璃教導的硝子,則是在有限的關注範圍內,竭力讓自己維持著冷酷與漠然。


    將也許具備價值的生命,看做一個攜帶情報的物件。


    ……那種思想,真的是正確的嗎?


    任由琉璃成為詛咒,是對生命的褻瀆。


    是對一直竭力拯救琉璃之人的漠視。


    五條悟和夏油傑在覺察到對方已然扭曲的念想時,就不約而同的再度做出了決斷。


    不能放任那個人踐踏自己的生命。


    他會在愛意的詛咒中重生,也會在愛意中詛咒所愛之人。


    因為是摯友,所以成為彼此的理性,因為是好友,所以要推著對方不要走錯方向。


    不行啊,琉璃。


    你不是一直都不想讓硝子孤單一人嗎?


    你不是因為硝子才升起的對愛的期盼嗎?


    既然這樣,就別做出那個讓所愛之人得不到救贖的選擇啊。


    兩個高挑的身影從高空中墜落,迅速將目光鎖定在了那個對著乙骨憂太綻放出笑容的少年身上。


    “憂太!從那個人身邊離開!!”


    “硝子!快出來!攔住那個沒人性的瘋子!”


    聽到熟悉的聲音,乙骨憂太疑惑的抬起腦袋,剛想說點什麽,就感覺到一個微涼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麵頰上。


    “憂太君,看我。”


    從見麵至今,第一次展露笑顏的少年捧住了眼前錯愕的麵容,微微彎起的琥珀色眸子下,惑眼的淚痣和頰側的鮮紅耳釘勾著乙骨憂太的目光。


    “你可以為了我,和裏香一起愛上我嗎?”


    ……?


    咦?


    不是,等等,咦咦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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