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書記,田書記?”


    耳邊傳來的呼喚將田國富拉回現實,他回過神,歉意一笑,剛才有些走神。


    高育良自然不會多問,笑著喝茶,等著他開口。


    田國富沉默片刻,果然主動續上了剛才的話題。


    “高書記認為,這件事應該怎麽處理?”


    這是他今天來的目的,陳泰的死,看似不輕不重,可要是處理不好,後患無窮。


    官場上,最怕的是有人破壞規矩,開了個壞頭。


    這不是混江湖,不是社會團隊。


    政治博弈可以陰險接地氣,但絕不能接地府。


    所以田國富一回京州就先到了這,主要還是想提前和高育良通個氣。


    這次的案子表麵上是檢察院和公安口的糾紛,但最終的定奪,還是要他們省委的這幾個老家夥來做。


    高育良對此心知肚明,暫先不說自己的意見,而是提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田書記知道侯亮平嗎,對他了解有多少?”


    “侯亮平?”


    田國富稍微思考了一下,坦言自己對侯亮平的了解並不多。


    單知道他是京城來的,也是高育良的得意門生。


    但由於侯亮平之前不屬於漢東的政治班子,所以田國富並沒有對他做更為細致的調查。


    高育良一語道破天機。


    “田書記啊,我看這件事我們想插手,隻怕也是有心無力。”


    “你等著吧,我想會有人主動聯係你的。”


    田國富頓時了然,這麽說的話,那個侯亮平,恐怕不是什麽簡單角色。


    而事情也正如高育良所料,沒等多久,田國富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在電話裏,對方自稱是中紀委某辦公室的副主任,最主要的是,她姓鍾,鍾正國的鍾。


    .........


    京州,三景酒店。


    柔軟潔白的大床,鍾小艾一身潔白毛衣,白花花蕩漾著兩條大長腿,玩起了下半身失蹤。


    她豎起其中一條腿,下巴抵在膝蓋上,歪著腦袋,眼裏泛起了沉思。


    方才已經和田國富通過電話,漢東這邊,除了這位省紀委書記外,也就隻有高育良高老師值得她重視。


    隻要說服了他二位,後麵的事情就好辦的多。


    至於其他的,就看侯亮平的造化如何。


    她是老婆,不是老媽子,何況夫妻情分早已經燃燒殆盡,她又該如何抉擇好呢?


    正當鍾小艾想入非非時,徐朝陽推著餐車推門進入房間。


    直到前天鍾小艾才知道,就在他們入住這家酒店的前一天晚上,這個男人就把酒店全給包了,工作人員也換成了自己信得過的。


    無他,因為這是山水集團的產業。


    徐朝陽開口,而且還付錢,高小琴自然樂得幫忙。


    但見微知著,以小見大,足見這個男人的心思有多麽縝密,甚至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步。


    坦白來講就算沒有那天晚上的事,徐朝陽做的這些,也依舊會讓鍾小艾感到心驚。


    “吃飯了。”


    他笑著關上門,把餐車推到鍾小艾能夠到的地方,即便她的腳已經好了。


    而這幾天,徐朝陽也都是這麽在照顧她。


    所以該怎麽說呢........


    這人壞的時候簡直壞到了骨子裏,可好的時候呢,完全可以說挑不出任何毛病。


    簡而言之,人性是複雜的,任何一個人都不能用單一的角度去看待。


    就像徐朝陽,鍾小艾很難相信他隻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也很好奇他前二十年到底經曆了什麽。


    年輕人驕狂可以理解,但那副不知是否偽裝的麵孔下,察言觀色,謹慎知足,絕對需要日複一日的摸爬滾打,需要在社會中受人白眼、譏諷,需要經曆各種傷痛後才能擁有。


    難道他小小年紀,就已經活出了第二世嗎?


    鍾小艾覺得這個想法有點好笑,吃飯之餘,還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意識到自己失態後,她又有些臉紅。


    好在徐朝陽目不斜視,不知是沒注意到,還是根本不在乎。


    “你,真不在乎我在漢東做些什麽?”


    稍微思考了一下,鍾小艾放下筷子,不太放心的問了一句。


    徐朝陽感到好笑。


    “你是侯亮平的老婆,幫他做事前還要先問問我,要先顧及我的感受?”


    “我說小艾姐,咱們各取所需而已,你要是想糾纏我,那可就是你的不對了。”


    鍾小艾黑著臉罵了一聲“滾”,又尤不解氣的撂下一句。


    “我謝謝你提醒我!”


    徐朝陽不以為意,咽下嘴裏的食物,這才開口接上剛才的話題。


    “好了,你的問題我回答了。”


    “作為交易,你也該回答我一個問題。”


    鍾小艾沉默不語,咬著嘴唇用筷子狠狠的戳著碗裏的菜,不用想都知道她在氣些什麽。


    可徐朝陽接下來的問題,卻讓鍾小艾有一瞬間的恍惚。


    “純屬好奇,你到底多大?”徐朝陽笑著開口。


    鍾小艾麵露思索,是啊,她也很久沒有在意過這個事情了。


    “按照真實年齡算,37歲,戶口上的話,有40歲了。”鍾小艾輕描淡寫的給出回應。


    徐朝陽並不意外。


    仔細算的話,鍾小艾他們所出生的那個年代,正是........總而言之,她們那代人的年紀和戶口上所記載的,部分人會有一些出入。


    “你問這個幹什麽?”鍾小艾很好奇。


    徐朝陽神情古怪。


    “你真想知道?”


    每次這小王八蛋露出這副表情,必然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鍾小艾幹脆閉上眼睛,用手捂住耳朵,一個字都不想聽。


    徐朝陽收回目光繼續吃飯,其實要是鍾小艾早生二十年,他們就算沒有苟合之緣,大概也能成為不錯的朋友。


    但世事無常,這種事情誰又能說得清楚。


    “處理完侯亮平的案子,你應該就要回去了吧?”徐朝陽繼續詢問。


    鍾小艾點點頭,睜開眼睛吃飯,臉上倒是沒有太多的變化。


    “嗯,這種廢話不用多問。”


    說到這裏,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


    “除非漢東再有什麽大的變動,要是上麵有令,也許我會常駐漢東。”


    她抬起頭,悄悄打量了一眼對麵的男人,見他無動於衷,埋頭扒飯,心情就有些些微的複雜。


    自己這輩子,大部分時間都在循規蹈矩的生活。


    天之驕子,事業有成,家庭美滿?


    不不不,這不是他鍾小艾,這是鍾家的鍾主任。


    女人都是感性的生物,越要強的女人越是如此,心裏都會有柔軟的地方。


    或是家庭,或是愛情。


    年少時,很少有人能理解,一個母親常年忍受家暴、嘲諷,卻還是能數十年如一日,操持著那個破碎的家庭。


    圖什麽,為什麽呢?


    隻有長大以後,自己有了孩子,為人父母,才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理解‘為母則剛’這四個字的偉大。


    對現在的鍾小艾來說,道理其實也能適用。


    她外表越強大,內心越需要嗬護,否則做那些給誰看呢?


    孩子孩子自己盡了本分,對家庭至少可以說是問心無愧。


    那麽其他的呢?


    男女之間,十幾年乃至幾十年的生活,激情退散後剩下的是陪伴、理解、包容,是柴米油鹽的平淡生活。


    但這種生活也會把人逼瘋,所以她和侯亮平的感情之路,結束於猴大局長擁有了更大野心的那天,當然也結束於自己的錯誤和背叛。


    或許這些都是借口,或許這樣想能讓自己心裏好受一點。


    但歸根結底,鍾小艾也很想為自己活,她想成為37歲的鍾小艾,而不是40出頭的中紀委鍾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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