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人和動物有什麽區別呢?”


    “我們自詡高等生物,可一些人在某些時候所做出來的事,還不如一隻有靈性的狼或狗。”


    “達康,你也別怪我把話講的那麽難聽。”


    “我不是針對你,隻是最近的這一兩年,自己的一點新思考罷了。”


    趙立春端著茶杯坐回大樹底下,李達康揉了揉發酸的手腕,也跟著坐到了對麵。


    達康書記表情晦澀不明,但趙立春的話,他還是相信的。


    對方要是真想嘲諷或者罵自己,根本不需要這麽彎彎繞繞。


    李達康足夠了解這位老領導,趙立春不缺政治智慧,但個人的性格,就不是那種婆婆媽媽的。


    “看來老領導在京城的這一兩年,倒是對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領悟。”


    李達康皮笑肉不笑的恭維了一句,趙立春說他不忠誠,屁股坐不正。


    他心裏很不服氣!


    因此,也就少了一開始的那種敬畏之心。


    趙立春笑著喝茶,也不想解釋什麽。


    人和動物的確沒什麽區別,都需要通過馴化,才能夠懂得相應的道理。


    剛出社會的小年輕,說一千道一萬,不如讓他們自己踩一次坑,吃一次虧。


    吃打才會記得疼,這是所有人類的通病,沒辦法改變。


    趙立春今天找李達康來,當然也不是為了展現自己的人生觀。


    他很快就提到了一件,讓李達康毛骨悚然的事情。


    “京州市紀委書記,是叫張樹立吧?”


    “他從林城跟你到京州,一直以來,都沒犯過什麽錯誤,對你也算是忠心耿耿。”


    “可你有沒有想過,人心是會變的?”


    張樹立?


    突然提到這麽個人,李達康的腦袋有些轉不過彎。


    可隨著趙立春話音落下,他才如同五雷轟頂一般,當場愣在了原地。


    “不,不可能啊?!”


    “張樹立他……”


    李達康猛地起身,兩隻細長的眼睛瞬間眯了起來,忽然發現自己有話也說不出了。


    仔細想想,張樹立最近的表現,的確是有些反常。


    趙立春雖然沒把話說透,可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清楚。


    就是張樹立出賣的你啊,李大人!


    “想不通是吧,覺得匪夷所思?”


    “一直把別人當傻子,到頭來卻被一個傻子玩了,到最後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趙立春的話鑽入耳朵,笑聲是那麽的刺耳。


    李達康臉色微微發白,細細深究的話,的確有很多解釋不清的疑點。


    張樹立在自己麵前一再維護孫連城,李達康一直以為,那隻是他生性如此。


    可現在想想,未免有些不太對勁。


    另外,京州市人民法院的副院長陳清泉,明明知道他有問題。


    可已經過去了這麽長時間,李達康還特意在市委常委會上強調過,對待此事要嚴查到底!


    但直到今天,市紀委屁都沒撈著。


    李達康之前認為是市紀委工作能力不行,是張樹立個人的問題。


    直到被趙立春點醒,他才終於反應過來,原來最傻的一直是自己?


    趙立春見他那副破防的樣子,難免感到有些失望。


    “明知道張樹立被反貪局的侯亮平調查過,當時帶他去問話,雖是公事公辦,可總歸還是說了些對你不利的話。”


    “丁義珍是你京州市委領導的幹部,是你李達康所領導的幹部。”


    “他的問題到現在都還沒定性,這種情況下,張樹立這個人還能用嗎?”


    趙立春攤開雙手,不怒自威的神情,讓李達康心裏充滿了苦澀。


    他能說出這些話,就證明趙立春雖然已經調走,可對於漢東局勢的掌控。


    趙立春明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又或者是在趙瑞龍事發後,雙方明牌,趙立春才開始重點關注漢東的局勢變化。


    結果一調查,發現李達康居然這麽蠢。


    於是便有了這次的會麵。


    “張樹立對你的忠誠,手下幹部對你的忠誠,是建立在你靠得住的情況下。”


    “可人心都是肉長的,人家也要吃飯,也要養家糊口。”


    “換作是你,你怎麽選?”


    “一個一心讓手下背鍋,一個對自己妻子大義滅親,一個口口聲聲為人民服務,結果不顧勸阻,想要強拆工廠的市委書記?”


    “還是說,一個以權謀私,搖擺不定,知道大風廠背後的關係,不惜動用私權,也要給他們批地建廠的省委常委?”


    趙立春的話像是一把把冰刀,毫不留情的插進了李達康的心裏。


    李達康臉色陰鬱,嘴唇發白,手指也在控製不住的發抖。


    對方說的話,他並不全部認同。


    但有一句話挺對。


    人心都是肉長的!


    他李達康潔身自好,甘願當一個無情的政治機器,憑什麽奢望別人也跟他一樣?


    趙立春放開了話匣,也就不再顧及李達康那點可憐的自尊。


    “舉著大義做旗幟,首先要問問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和資格。”


    “京州市紀委書記孫海平,我不妨把話跟你明說,他對你的不滿不是一天兩天了。”


    “孫海平甚至奢望於,讓我這個老領導跟你好好談談。”


    “可前二十年我就跟你說過,我們的政治工作,最重要的就是團結!”


    “隻有自身鐵板一塊,才不怕被人刁難挑刺。”


    “可你李達康,從來就是個聽不進任何意見的人。”


    “你倒是清高了,你真有那個勇氣,真想為百姓做實事,丁義珍的問題你會不知道?”


    “高育良、祁同偉,他們的問題,你會毫不知情?”


    “虛假的團結是妥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眾人皆醒我獨醉,這叫自我陶醉!”


    “舉著大義謀事,自身又無道理可講。”


    “人心,又怎麽可能會跟著你走呢?”


    趙立春舉杯喝茶,說著說著,明顯來了幾分火氣。


    李達康沉默不語,臉色異常的慘白,笑的比哭還難看。


    他這會兒倒是不敢不服氣了,但要說反思自己的錯誤,倒也不至於。


    這世上總是有那麽些人,總會認為,錯的不是自己,而是這個世界。


    李達康能改,早二十幾年前就改了,又還何必等到今天?


    趙立春一語道破天機,也算是他對李達康,難得可貴的真心忠告。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打心眼裏看不上我這個老領導。”


    “可能還會認為,我在講一些歪理,是在亂彈琴,偷換概念,胡攪蠻纏,是在為自己辯解。”


    “可達康啊,一個人越是清高傲世,可又做不到知行合一。”


    “那他離死........也就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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