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濕漉漉地爬上岸,一陣冷冽的秋風掃過,渾身凍得直發抖,上下牙齒敲得咯咯作響。


    衣衫緊緊地貼著身子,冰冷的湖水沿著發梢臉頰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她踉踉蹌蹌走進小木屋,人已快凍成冰雕,手腳都不聽使喚。


    換上景炫早先準備好的衣服,看到廚房地窖裏還有好幾壇梅子酒,取出一壇喝下大半,身子才稍微暖和了些。


    她依在窗前,緩緩地梳理著烏黑的長發。


    憂傷的眸子看向霧氣籠罩的遠天,那片灰暗沉得似乎要墜到地麵,再也不是上回看到的山明水淨,雲浪翻滾。


    黯然回頭,看到書架上的木盒子,曾記得裏麵有他們一起折的比翼鳥。


    小疊走過去,取下放在案幾上,滿滿的都是比翼鳥,眼裏頓時綻放出明媚的光彩。


    隨手拿出一隻,每個上麵居然寫有日期,整整七十二隻,正好是在骷髏園待的天數。


    每一隻比翼鳥就代表每一天的思念,將七十二個思念裝在盒子裏,正如將他的心留在這裏。


    夢裏花好月圓,他說一直在小木屋等她,想必就是這個裝滿比翼鳥的盒子,一並盛下他那顆思念的心。


    小疊將盒子抱在懷裏,讓他和自己的心一起跳動。


    良久,清冷的秋風從窗外悄聲而入,將她的夢吹醒。


    這隻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遐想,他即將成為別人的新郎。


    胸口突然湧起一陣悶痛,砰地一聲放下木盒,雙手支在案幾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室內的陳設還和從前一樣,雖然簡陋,但倍感溫馨,胸口稍微舒暢。


    而那個尺把高的木雕還安然地擺放在案幾上,她伸出手想要去觸摸,卻又縮了回去。


    這是他最愛的寶貝,那次因為摔壞了木雕,一副凶巴巴的樣子猶記在心。


    這個美人是曼羅嗎?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心頭酸溜溜的難過。


    瞧了半晌,少女長得與曼羅又不盡相似,木雕上的跳舞美人比東陽曼羅好看太多。


    隻是這身衣服有點熟悉,再細瞧,居然與自家那身粉紅色的衣裳一模一樣。


    小亭閣、芭蕉樹、桃花,怎生得如此眼熟?哦!這不是西苑桃林的一角嗎?


    她驚異,抱起美人木雕跑到銅鏡前,照照自己,又看看木雕,沒錯,這個美人就是她自己本人。


    而整個場景,就是她那次在西苑跳舞,柏澤給他撫琴伴奏。


    小疊不經意地翻轉過來,看到美人木雕底座上還刻了兩排細如麥芒的小字:夢裏紅綃,輕疊數重。


    夢輕疊?一個激靈,莫非他在那個時候已經將這個名字刻在心尖上?


    可是一直以來他卻什麽也沒說,自己也渾然不覺,以為木雕是他心中珍藏的另一朵白蓮花。


    小疊無力地靠在門方上,閉上眼,他就在眼前。


    就算早已將她擱在心上,那又能如何?也不能改變什麽,他與東陽曼羅即將雙宿雙飛。


    她失魂落魄地將美人木雕放回去,輕輕撫摸著那屋、那樹、那人,整個木雕突然變得熟悉,卻隻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仿佛就在一夜之間,親人、愛人通通都離她遠去,隻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像個迷路的孩子。


    頓覺萬事皆空,胸中憋悶得痛楚難當,似乎有一團重得無法承受的力量就要破殼而出。


    她歪歪斜斜地撐在長幾上,黑緞般的長發半掩花容。


    右手執起酒壺,一仰脖,羽睫輕顫,瓊漿玉液隔空注入微張的小嘴……


    恍然間,男子走了進來,白衣墨發,那張俊美無儔的麵孔無數次出現在夢裏,幽深漆黑的眼底蘊涵著無限深情。


    就像突然刮進一陣和煦的春風,小疊胸中愁結驟散。


    他一步步走近,帶著龍涎香的婉約淡雅之氣,那麽深刻地撲進鼻端,浸入心間,連濃濃的酒味也無法掩蓋。


    男子一把奪過酒壺。


    “景炫,”少女喁喁出聲,撲進他的懷裏。


    男子小心翼翼攬她入懷,默默地,一言不發,就那麽深情相擁。


    少女渾身軟綿綿的,整個人站立不穩,身子微微後仰,頭歪向一邊。


    幾縷黑發拂過麵頰,醉眸微闔,玉佩垂墜在胸前,隱約間蕩來晃去,是一種帶著誘惑又讓人愛到極致心痛的感覺。


    男子的身體跟隨著她的弧度,一手攬緊少女的腰,另一隻手慢慢掠去麵上的黑發。


    雙眼越發得狂猛炙熱,死死盯住這媚惑妖嬈的嬌態。


    然後托住她的頭,兩人的麵孔離得那麽近,呼吸可聞,黑發糾纏在一起,姿勢極其曖昧。


    窗外,寂靜的山野蒼茫而空蒙。遠處的塔鬆下,男子長身玉立,神情怔愣,麵上閃過一絲痛色。


    曠野上的山風卷起衣衫獵獵翻飛,像要掙脫束縛的雄鷹,如那衰草一般淒涼。


    拳頭緊了緊,劍眉微微蹙起,無奈地閉上眼,抬頭深呼吸。


    一聲歎息,像秋風的哀鳴,心像是被什麽掏空,俄爾,麵上仍然是堅定而純粹的神色。


    窗內的男子俯身,噙住香豔的花瓣。少女軟綿綿的雙手勾住男子的頸項,像兩條靈蛇纏了上去……


    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柏澤已經沒有勇氣再看向那扇窗。


    驀然轉身,正對上趕過來的容監。看到柏澤麵色不太好,欲往回走,驚問:


    “怎麽,大小姐不在這裏?”


    抬眼望去,張開的嘴就忘了合上,難怪大少爺一言不發。


    容監也出聲不得,尷尬地轉過頭小跑著跟上,問得有些結巴。


    “少……少爺,我們現在去哪裏?”


    柏澤不說話,姿態瀟灑地跨上馬兒,神情冷漠地騎在馬背上,陰鬱的眼神掠過遠樹高山,似藏著不盡的心事。


    半晌,才淡然垂眸:“去該去的地方。”


    容監怏怏地應了一聲,也不敢多問。


    縱馬奔馳在曠野,雙目如炬,風在耳畔呼嘯,像在訴說著如夢如煙的往事。


    他為了報仇,沒有拽緊那根風箏線,還親手將線交到別人的手中。


    如今大仇已報,再回首,那根風箏線已緊緊地拽在別人手裏,他隻能對空長歎。


    他沒有變,還是他自己,那顆愛她的心早已從兄妹情中蛻變而出,越發的狂烈。


    她呢!已經離他越來越遠,留不住,抓不住,稍縱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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