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陽海朱神色凝重,極其認真。


    “百裏景炫,他喜歡的是曼羅,要娶的也是東陽曼羅。


    到時發現你在頂包,想想他怒不可遏的樣子,你該如何收場?


    是哭著跑回來,讓人嘲笑,還是忍辱負重地繼續待在南武國一輩子,看著他另覓新歡?”


    小疊的身子猛地震顫了一下,景炫愛的人是東陽曼羅,而不是孟清疊。


    她已經能夠想象得到,當新婚之夜,景炫揭開蓋頭看到她時的錯愕與驚怒,寒意凜凜的雙眸,嘲諷的唇角,冷霜縛麵的表情。


    眼神一寸寸黯淡下去,再黯淡下去……。


    少頃,她倏地揚起眸子,結舌道:“太子哥哥意思要我……退婚?”


    海朱抓起她的手,點頭。


    小疊默默地將手抽了回去。


    好不容易做了花川公主,入了皇室,擁有高貴的身份,卻不能光明正大地出嫁,還是要頂著曼羅的身份。


    不禁生出些許傷感,心不在焉:“我還能回得去嗎?”


    海朱麵上即刻露出歡喜之色,眼裏瞬間有了星光在閃爍。


    “年初的時候,我就從孟柏澤手上買下孟家老宅,一切還照原來的樣子。你還是那裏的主人。”


    頓了頓又道,“隻不過風露和風步自認為沒保護好自家主子,很是自責,覺著沒臉再待下去,兄妹已離開,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孟家在帝都祖產還保留著,本來是件值得慶賀的事,可是小疊卻高興不起來。


    這樣一來或許就永遠失去了他,今生與君無緣。


    這真是個不太好的話題,不說倒罷,遂將話題轉移:“孟清凝那邊怎麽樣?”


    “顏媚姝在妓館上吊自盡,你那妹妹據說最後被人救走。怎麽,想找她?”


    小疊點頭,聽聞顏媚姝上吊身亡,又暗自唏噓了一把。


    海朱笑道:“放心,我已將她安置在海棠花街。”


    當初小疊墜江而亡,孟清凝是最有力的見證人。


    此事自她口中說出,繪聲繪色,各種驚險,仿如身臨其境,任誰也不會不信。


    海朱接下來心情大好,吩咐太監傳晚膳。


    他幾乎沒怎麽吃,不斷地為小疊夾菜。


    她悶聲不響地扒著飯,吃著菜,雙眼定定地瞧著前方的杯盤若有所思,全然不知嚼在嘴裏的飯菜是什麽滋味。


    海朱給她盛了碗素湯,她垂眸用勺子舀了小口小口地喝著,輕顫的羽睫掩蓋著眼底不盡的心事。


    終是忍不住,有點苦澀地問:“你認識景炫多久了?”


    海朱一怔,筷子僵在半空,繼而淺淺笑道:


    “他十二歲與曼羅定親,兩人情投意合。如果不是曼羅生病,他們應該成親了。”


    小疊一聲歎息,有悲涼從心底冒出。


    海朱不願娶長孫蕙,被逼在夾縫裏為難,那日瞧他滿麵憤怒的樣子,隻恨不能將長孫蕙一爪捏死。


    景炫陰差陽錯地娶了自己,會不會也如海朱一樣暴跳如雷,恨不得將自己掃地出門呢!


    海朱遞給她一碟翡翠蜜瓜。


    小疊接過用叉子慢慢地吃著,一時沉默不語,耳畔仿佛傳來景炫無比涼薄的聲音。


    “誰讓你冒充曼妙公主?本太子今日就休了你,是你咎由自取,別怪本太子無情。”


    她定定地看著翡翠瓜,竟忘了吃忘了嚼。


    直到海朱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幾晃,才回過神來,狼吞虎咽地全部吃進肚裏。


    又是一年春寒料梢,傍晚的風穿過花窗,發出咯吱的聲響,室內重重紗幔掀得滿室飛揚,像無數粉蝶振翅高飛。


    須臾又重重地拋下來,如煙似霧,多姿幻彩。


    陣陣寒意襲來,小疊坐在錦櫈上,麵色疏冷,抱緊了雙臂。


    肩頭有了沉意,抬頭,海朱將一件披風裹在她身上,窗已經關好。


    牆角燈發出劈啪的聲響,照得殿堂一片通明。


    海朱溫聲道:“今晚的月色不錯,我陪你到花園走走。”


    “今日累了,太子哥哥先回去吧!”小疊垂眸把玩著披風上的蝴蝶結,悶悶地說。


    他遲疑了片刻:“好吧,關於退婚一事,我去向母後說。”又幫她攏了攏披風,轉身欲離開。


    “太子哥哥。”小疊突然叫住,向前急邁出兩步。


    “怎麽啦?”海朱頓住,轉過身來,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哦哦!沒什麽,”她茫然地搓著雙手,聲色無力。


    海朱溫和地笑笑:“別擔心,相信我。”


    聽到外出的腳步聲,簾後,一條窺探的身影急速閃過,消失在廊柱後。


    荏苒尖起耳朵聽了半晌,也沒捕捉到多少有用的關鍵詞,不過她知道“退婚”二字倒是有用得緊。


    宮女們進來收拾碗碟。直到海朱走遠,小疊才踱到門外,夜寒露重,獨自一人來到花園,黑發拂過臉頰,披風揚起袍角。


    舉目望去,宮闕重樓燈火輝煌。


    遠天小月半彎,清冷神秘。明月照君思千裏,卻不知此時君戀何人。


    悵然噓歎,隻餘得冷月下一簾寂寥孤影。


    遠方,夜月下的鬆林,枝丫帶著暗沉的剪影,如一張剔透的水墨畫。


    男子手持酒袋在鬆枝上隨意而坐,白袍灑灑如流水。


    那輪清月如一麵魔鏡,風兒挽起雲紗帳。


    月兒啊月兒,你一定知道夢兒在什麽地方,你看到了她也看到了我,為什麽默默的不說一句話?


    她可知道,夢中的人在遠方思念她?


    嘴角含笑,卻是掩飾不住的悲涼與滄桑,眸中的星星已隕落,隻留下哀痛的晶瑩。


    景炫拿起酒袋一仰脖,瓊漿玉液傾注而下,風流兮如神隻臨月,倜儻兮如輕雲渡水,水墨畫上又添一抹動感惑人的色彩。


    風拂過山穀,似颯颯的春聲。


    景炫那日離開江岸,並未回到皇城,而是到了彩虹崖的秘密軍機營,全身心投入到校練場上。


    南武與甸國邊境時有小衝突。隻因近來甸國在邊境大量布防軍事力量,想必將會有一場血戰。


    彩虹崖軍機營冬暖夏涼,是南武秘密軍事基地,戰士們訓練有素,每次一出戰,便打得甸軍落花流水。


    **


    自古以來,皇宮就充斥著陰謀算計,血雨腥風。


    荏苒跪在殿中,垂首稟報:“娘娘,昨晚太子與花川公主在商議退婚事宜。”


    “噢!”甘貴妃小吃了一驚,如此美好的姻緣,退了委實可惜,於她倒有些慶幸,不由得拿正眼瞧了瞧,“你可知因何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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