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肆酒從昨天晚上被抓回來,到今天下午,一直沒怎麽休息過。


    每一次他迷迷蒙蒙中半睜開眼,總是會看見辰遲的臉,以及他眼底翻湧著的鈍痛。


    看著看著,秦肆酒覺得眼睛有些酸,像昨晚那顆沒熟透的蘋果。


    柔軟的床墊變成一望無際的海,他在上麵浮浮沉沉。


    體內的情蠱讓他的身體酸軟無力。


    身下隱隱的陣痛提醒著他這兩日的經曆。


    秦肆酒自問與小瘋子在從前的每一世,走過數百年時光,從未有一次如今日這般。


    難以言喻的酸澀於心底蔓延。


    他動了動僵硬的脖子,窗外又是紅霞滿天。


    恍惚間,他看見那日夕陽之下二人相對而坐,自己問他疼不疼。


    可後來幾次三番讓他受傷流血的,竟然是自己。


    秦肆酒緩慢地眨了下眼。


    這件事...是自己錯了。


    他設想過小瘋子會生氣,會發脾氣,會將自己關起來,可從沒想過會在他眼中看見痛苦和悲傷。


    這眼神如同一把鈍刀,一點一點刮在他心頭。


    這兩天二人的交談少得可憐,時間在喘息聲中悄然流逝。


    秦肆酒無數次想開口,可辰遲不想聽。


    直到現在-


    辰遲從他滿是痕跡的身上抬頭,目光像寒冬臘月的霜雪。


    可霜雪總有開化的那天,一如此刻他藏在眼底深處的濕潤。


    辰遲斂去神情中的脆弱落寞,再張口時帶著狠勁。


    “還逃嗎?”


    這三個字像是一道由魔咒化成的枷鎖,在這兩日將秦肆酒困在欲望的牢籠。


    秦肆酒張口時,是他自己都意外的沙啞。


    “辰遲。”


    他沒回答,隻是安安靜靜地叫了一聲辰遲的名字。


    辰遲垂眸看去,隻是一眼心頭便翻湧起無聲的海嘯。


    秦肆酒的手腕一直被扣在床頭,隻有變換姿勢的時候,辰遲才會替他鬆一下,下一瞬再度扣回去。


    秦肆酒輕微轉動一下,帶著金屬碰撞的聲音。


    “辰遲,我疼。”


    辰遲斂著眸子看起來淡漠涼薄,可張口卻是將他自己出賣個徹底的沙啞的哽咽。


    “是你不要我的。”


    他垂著頭,像淋過雨後無家可歸的小狗。


    秦肆酒的聲音像一片羽毛輕柔落下。


    “沒不要你。”他彎了彎唇,脖頸處往下蔓延的紅痕惹眼。


    向來高高在上的魔神終於在所愛之人麵前低下頭,字字真切。


    “我隻是想要你這一生幹淨清白。”


    他的小瘋子每一世都很苦,他舍不得。


    辰遲猛地頓住。


    秦肆酒的眼神代替了雙手,一寸寸劃過他的臉龐,在上麵落下溫柔的痕跡。


    “知道祝子謙死的那天我就在想,我怎麽又讓你處在這種境地之中了呢?明明我可以自己動手的。”


    秦肆酒的語速很慢,“真的等祝力華回到寨子,你還是會搶先一步,所以我得走。”


    他還想解釋為什麽不告訴他,諸如‘怕你跟著我也會動手,怕你擔心,怕你...’此類的話,但是最終秦肆酒一個字都沒說出口。


    無論出於什麽原因,最終結果不都是沒告訴嗎?


    千言萬語化作短暫的歎息聲。


    秦肆酒望著辰遲的眼睛,說出了從前不曾碰過的字。


    “對不起。”


    天空中的夕陽落了,落在了辰遲的眼中。


    他緩慢地擋住自己的眼睛,他從沒想過是這樣的原因,真是...又氣又心疼。


    秦肆酒靜靜地等待著辰遲的反應。


    空氣靜了半晌,辰遲一言不發地跪在秦肆酒身邊,手指顫抖著替他解開手銬。


    白皙的手腕上紅痕觸目驚心。


    秦肆酒下意識轉動了一下。


    辰遲又在抽屜中拿出藥膏,一點一點塗在身下紅腫那處。


    做完這一切,他依舊沒起身,還跪在秦肆酒的身前。


    他幹澀的嗓子擠出幾個字,“你是不是從沒想過一件事?”


    “嗯?”秦肆酒還在揉著自己酸麻的胳膊,“什麽事?”


    辰遲看著他,一字一頓,“我甘願。”


    他繼續說道:“無論是為你生,為你死,成為你手中利刃還是一顆棋子,我都甘願。”


    秦肆酒的呼吸滯住了。


    他一直都知道的。


    秦肆酒終於能抬手撫向辰遲的側臉,又一點點描摹著他的輪廓。


    “可我隻當你是愛人。”


    愛人二字很輕,輕得像漫天零落的枯葉。


    可又很重,重得辰遲呼吸都緩慢了許多。


    這一次,他終於無法隱藏微紅的眼眶,顫著手覆在秦肆酒的手背上。


    他又用臉在秦肆酒那隻手上蹭了蹭,“不能再丟下我。”


    “嗯。”


    “不能再騙我。”


    “嗯。”


    “不能再...”


    “嗯。”


    辰遲抬眼,“我還沒說。”


    秦肆酒彎了彎唇,“不管是什麽都答應。”


    也不知道為什麽,1001有點想哭。


    然後...它也真的哭出來。


    眼淚嘩啦啦的流,止都止不住,到最後直接開始打嗝,一個接著一個的。


    秦肆酒:“....”


    1001,你挺破壞氛圍的。


    晚些時候,辰遲去廚房的微波爐中拿出早就煮好的粥,一勺勺喂給秦肆酒。


    秦肆酒皺著眉,“我又不是手斷了,自己吃就行。”


    辰遲強硬地抓著勺柄不鬆手。


    “我想喂。”


    但總有些不巧的事情會發生,他剛說完這句話,樓下就有人敲門。


    辰遲沒動。


    秦肆酒抬抬下巴,“不去開門?”


    辰遲不說話,裝沒聽見,低頭在勺子上慢慢吹氣,遞到秦肆酒嘴邊。


    秦肆酒:“.....”


    直到一碗粥見了底,辰遲才不緊不慢地起身開門去。


    門一打開,烏泱泱一群人站在外麵。


    辰遲身子側過去,給他們讓地方。


    長老走在最前邊,不敢看辰遲一眼,隻能低頭說話。


    蔣複站在長老身後,人有點麻。


    長老:“少主,明日鼓藏節,今日得在您家燒香。”


    “嗯。”


    辰遲走到一樓香案前,眾人則是站在他身後排成一排。


    他點上三根香,舉過眉毛拜了三下。


    即使無風,這三根香卻也燃得極快。


    就在辰遲彎了三次腰之後,香灰驟然落到麵前的地上。


    眾人抬眼看去,剛剛三根等長的線香現在已經變成左右兩根平齊,中間極長。


    辰遲麵無表情地往香案之上的牌子看了一眼,眾人則是神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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