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哥,我……我隻不過出來看你睡……得好不好,她就好凶的趕我回房裏,還……還說要割花我的臉,我好怕,才尖叫吵醒你。她……她會不會真的拿那把西洋劍割我的臉?”費可蝶裝出哭腔,將臉埋入謹曄的胸膛,纖細的身體不住發著抖。


    “別怕,別怕,沒有人能傷害你,我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謹曄環住她顫抖的雙肩,一聲又一聲低語安撫著她的不安。


    伶兒無法言語,更無法將自己的目光從謹曄身上移開分毫,那溫柔的目光,那溫暖的擁抱,從來都不是她的,他該死的何必施舍她!她不需要!一丁點都不需要!他大可帶著他的溫柔和承諾滾回“天堂”去,她這個地獄中的幽魂不需要他的救贖!她墮落、她沉淪、她一輩子懷抱著恨,也用不著別人施舍幾分可笑的愛或關懷!伶兒猛力甩了下頭,彎腰拾起被揮落的西洋劍,轉身走回房間。


    “等一下!”謹曄喚住她,“你為什麽要嚇她?”


    伶兒緩緩轉過身,直視入謹曄的雙眸中,她看不見她曾經熟悉的郭謹曄。


    “我說了你會信嗎?”伶兒問,然而她從他的表情中得到她要的答案。


    淒然一笑,伶兒再次轉身要回房。


    “等一下,你說清楚再走。”謹曄一步向前扯住伶兒的肩。


    他的力這不大,伶兒卻渾身一僵,怔怔地站在原地。她可以掙脫他的手,甚至用劍指著他,可是她卻什麽也沒做,隻是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


    “全都是我的錯,如果這是你要的答案。”


    “跟她道歉。”


    “我這輩子隻跟一個人說過對不起。”伶兒努力從幹澀的喉嚨中擠出這句話,“而她不會是第二個。”


    “跟她道歉。”謹曄仍是重複著這句話,但語氣上加重了許多。


    “我這輩子隻跟一個人道過歉,而我現在發現,他也不再值得我的歉意。”伶兒再也無法忍受喉中愈形強烈的幹澀與疼痛,恨恨地說完便甩開謹曄的手,衝回房裏。


    謹曄注視著被伶兒甩上的房門,顯得有些疑惑。


    “萱萱,沒事了。”他伸出手想搭住“萱萱”的肩,動作卻凍結在空氣中。


    “郭大哥?”費可蝶輕喚他,對他異常的舉動有些納悶。


    “我沒事。”謹曄收回手,重重跌坐回沙發上,“你回房去休息吧!”


    “我留下來陪你。”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謹曄疲累地將臉埋進雙掌之中,不再看她一眼。


    “哦!”費可蝶不情願地應了聲,轉身回房去,途中經過伶兒的房間,她露出一抹冷笑。想跟我鬥,下輩子吧!


    呆坐了好半晌,謹曄終於站起身走到伶兒的房門口。


    “伶兒,你睡了嗎?”謹曄輕輕推開房門,立在房門口對著黑暗中的伶兒問。


    黑暗角落裏的人影移動到窗口,背對他望著窗外算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孤絕的背影讓謹曄將脫口的話梗在喉中,他撇開臉,無法正視伶兒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說:“這房子要住下三個人實在是擠了點,所以我想……”


    終究還是容不下她!天下之大竟然沒有她忻伶兒的容身之處!伶兒重重閉上雙眼,自欺地想摒除所有聲音,裝作聽不見他即將下達的驅逐令,但自尊卻不容許她逃避。


    “我想暫時送你去我父母家住幾天,等小蝶的事情一結束,我馬上接你回來。”


    她還能再相信他說的嗎?隻是在敷衍她吧!


    “伶兒。”謹曄仿佛看穿她內心的掙紮,“相信我!”


    伶兒依舊沉默以對。


    “晚安。”


    她側耳聽見他關上門,才卸除一切偽裝,任由自己的脆弱暴露在黑暗中。


    好痛!伶兒雙手捂著胸口,無力地蜷縮在牆角。他要她相信他什麽?甩開她的是他,要送她走的也是他,她還能相信什麽?!天,真的好難受,整顆心宛如被撕裂般。不該這麽難受的,他不是第一個背棄她的人,比起其他人,他甚至可以算得上仁慈!可是她真的好痛、好難受……


    冰霜般的冷然再度回到伶兒臉上,甚至更多添了幾分麻木。若說從前的伶兒是一族充滿仇恨的狂焰,現在的她則是燃燒殆盡的死灰,完全失去了生氣,而這一切改變全拜他所賜!謹曄打從心底憎惡自己。


    送她走是不得已,卻也是惟一可行的辦法。他看得出伶兒和小蝶合不來,隻要兩人一碰麵,紛爭就不會停止,倘若他能公平處理他們之間的問題,或許事情不會演變至此,但是每當他望見小蝶那張神似萱萱的臉孔,他便忘了伶兒,忘了自己已經是二十八歲的成熟的男人,這種遺忘對伶兒來說太過殘忍,然而他一天分不清萱萱和小蝶,對伶兒的傷害就一天不會停止。


    “我已經請高翔每天來載你去公司,你就不用擔心我爸會一天到晚找你麻煩了。”謹曄笑著說,試圖活絡車內僵滯的氣氛。


    伶兒卻對他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不聽不聞,沉靜的臉上沒有喜怒哀樂,狂野難馴的表情已不複見,取而代之的是木然與空洞,沒有恨、沒有怨,這一刻她已經認命,對上天的無情對待已經妥協。


    “伶兒,別這樣。”他低喊,這樣的伶兒令他心痛。


    別怎樣?她都已經接受她“棄犬”般的命運還不夠嗎?伶兒望著逐漸接近的豪華大宅,卻裝作視而不見。棄犬的命運都是一樣的,一旦被拋棄就是被拋棄,不會因為拋棄的地點不同而有任何差異。


    車子才在大宅門口停下,柏雪豔立刻迎了出來,後頭還跟著滿心不情願的郭輊誠。


    “伶兒,你總算是來了,郭媽媽等你等了好久。”柏雪豔熱切地執起伶兒冰冷的小手。


    伶兒卻感覺不到柏雪豔的熱情與溫度,隻是茫然地看著她,她已失去感覺的能力。


    “野丫頭,你還是被趕出來了吧!”


    “爸!”


    “輊誠!”


    母子倆同聲喝止郭輊誠故意惹怒伶兒的話。


    “算了,反正房子這麽大,多住你一個也不會怎樣。”郭輊誠撇撇嘴道。


    其實他也不是多討厭這丫頭,隻不過兩人第一次見麵就結下梁子,實在不太可能和平相處,不過野丫頭今天好像不太對勁,通常她拔劍的速度比他說話還快,常常他“野丫頭”三個字還沒說完,她的劍已經指著他,要他說話小心一點,今天這麽和平的見麵方式還真讓他覺得──若有所失!


    伶兒將自己的手由柏雪豔掌中抽出,接過謹曄提著的行李,立在一旁。


    “謹曄,你先回公司好了,我晚點再打電話給你。”柏雪豔看看不言不語的伶兒,又看看不知所措的兒子,無奈地輕拍兒子的肩,要他先行離開。


    柏雪豔不知道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此時此刻實在不適合討論這個問題。


    “那我先走了,爸、媽咪,再見。”他轉向伶兒,有些手足無措:“過幾天我再來接你,然後我們可以去電影院把所有新片全都看完,補償我們昨天沒看成的那場電影,我不會食言的。”


    謹曄不曉得伶兒聽進了多少,因為直到他離開,伶兒始終沒有抬頭看過他一眼。


    謹曄煩躁地將手中的文件推開,伸手按摩著酸澀的眼窩。


    最近這幾天每個人都不太對勁,究竟是因為他不對勁所以看每個人都不對勁,還是因為他的不對勁才讓每個人都變得不太對勁?他相信是後者居多,這些天他動怒的次數比過去八年加起來還多上十多倍。


    “老大。”高翔怯怯地從辦公室門外探進一粒頭,“我們有點事情想跟您說。”


    看見他畏畏縮縮的模樣,謹曄也能想見過去幾天自己反常得多嚴重,一下子從仁慈善良的聖人變成了暴虐無道的暴君。


    “進來吧!”謹曄露出一抹疲憊的笑容,招手要他進來。


    十坪不到的總裁辦公室一下子湧進滿滿的人潮,擠得水瀉不通。


    “你們來找我示威抗議的嗎?”謹曄見這情形,打趣道。


    “不是。”眾人很認真地回答。


    “athina已經好幾天不說話了,我們很擔心她。”高翔代表發言道。


    他又何嚐不擔心她!


    “你們要我怎麽做?”謹曄問他們,也反問自己。


    每次一想起那天他把她送到他父母家時她臉上的茫然,他就心痛得不能自己,他究竟把她傷得多重?她是那麽的脆弱敏感,她會不會以為他拋棄了她?


    “我們覺得如果您去跟她談話,可能會好一點。”


    謹曄苦笑,“她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大概是我。”


    “我就說他們兩個吵架了,才會兩個人同時都變得不太對勁嘛!”


    人群裏開始傳出耳語。


    “男人和女人會吵架一定是因為陰陽不協調,叫老大帶athina上床就沒事了。”其中一人語出驚人地建議道。


    那人的後腦勺立刻挨了一掌,“你要害老大坐牢啊!athina還未成年耶!”


    “對啊!”另一人附和道,“而且老大可能還是處男,這招行不通啦!”


    謹曄實在哭笑不得,他用力拍桌製止眾人愈來愈離譜的討論。


    “你們出去吧!我會想辦法解決的。”謹曄話雖這麽說,心裏卻完全沒有自信。


    唯一的辦法是接她回來,但他目前仍沒有把握自己不會再把小蝶當作萱萱。雖然這些天來他不曾再發生類似的情形,可是他不能拿伶兒來冒險,他不想見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老大。”高翔在離開辦公室前回過頭對謹曄說,“愛她就不要傷害她,任何理由都是掩飾自己懦弱的借口。”


    愛她就不要傷害她?!


    謹曄失神地仰望著伶兒房內粉紅色的天花板,反覆思量著高翔離開前說的話。


    他可以愛地嗎?她還隻是個十七歲的小女孩,他的愛對她來說或許太沉重。


    “郭大哥!”費可蝶一把推開房門,就要衝進來。


    “別進來!”


    費可蝶猛然停住腳步,乖乖站在房門口,向來不可一世的她,臉上竟有著受挫的神情。


    這是她所能靠近這房間最近的距離,他從來不準她再跨越一步,像是怕她會玷汙了這房間。


    誰希罕進那個隨身帶劍的小怪物的房間!她隻是不甘心,憑什麽那個小怪物一離開也帶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從小怪物離開的那天起,他一回來就把自己關進這個房間,隻有吃晚飯的時候會出來露一下臉。


    她不會認輸的!隻要那個小怪物不回來,她都還有贏的機會。


    “小蝶,有什麽事嗎?”謹曄走出伶兒的房間,順手把門帶上。


    像在防賊一樣!費可蝶恨恨地想。


    但她沒把怒意寫在臉上,一仰頭又堆滿甜甜的笑容對他說:“今天天氣好好,你騎機車載我去兜風,好不好?我看見車庫裏有一輛紅色的重型機車,你應該會騎吧!”


    伶兒!那輛機車就像是幾天前的伶兒,又狂又傲!如今卻蒙上一層塵埃,失去了原來的光彩。


    “那輛機車是伶兒的,如果你想兜風,我開車載你。”


    什麽伶兒的車!“火焰”應該是她的。


    費可蝶壓抑住心中的不悅,仰著小臉哀求道:“可是人家真的好想坐“火焰”去兜風,你就載人家去嘛!她不會知道的。”


    “小蝶,你這幾天都沒有跟家裏聯絡,家人不會擔心嗎?”謹曄無意再繼續剛才的話題,他已經證實了他的猜測。


    “反正他們隻在乎公司又賺進幾千萬,才不管我死活。”費可蝶毫不在意地說。


    說完才注意到自己差點露了馬腳,連忙改口說:“店裏的工作很忙,不太會注意到我在不在。”


    謹曄仿佛沒注意到她話中前後的差異,點了點頭說:“警方最近在加強掃黑,不用多久你就可以回家。”


    “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想回去。”她低聲說。


    在家裏每個人都寵她、捧她,可是真的有人關心她嗎?如果她再多留幾天,或許郭謹曄對小怪物的關心會全部轉移到她身上。


    “你回去以後還是可以來看我和伶兒啊!”


    誰要看那個小怪物!她在乎的隻有他。費可蝶完全不把他委婉的拒絕放在心上,反正她一向能得到她要的東西,不管是“火焰”還是這完美如天使的“聖人”!


    “謹曄,你什麽時候要來接伶兒回去?她已經一個禮拜沒說半句話,叫她吃飯就吃飯,叫她睡覺就睡覺,完全猜不出她心裏在想什麽,我擔心她會想不開。”柏雪豔憂心忡忡地對電話彼端的兒子說道。


    現在的伶兒就像個徒具生命的軀殼,除了會呼吸、會吃飯,幾乎看不出任何生命跡象,她的心仿佛已經死寂,僅剩下機械式的律動,她不主動求死,也沒有生存的意念。


    “想不開?她現在怎麽樣?有沒有傷害自己?”謹曄連聲問,心急如焚。


    “現在還沒事,你那件事處理完就快點過來,不然等她對你已經完全死心,那時就來不及了。”


    “好,你們先看著她……”話還沒說完電話已經被掛斷。


    “別去接她,我們倆在一起不是過得好好的。”費可蝶按著通話鍵,雙眸定定望著謹曄。


    “你把我當成那個萱萱也沒關係,隻要你喜歡我就好了,別理會那個小怪物,你仔細看看我,我跟萱萱長得一模一樣吧!隻要選擇我,萱萱就會永遠陪在你身邊,我不會離開你,萱萱也不會離開你,忘了那個小怪物,你最愛的人還是萱萱。”費可蝶露出最溫柔甜美的笑靨試圖迷惑謹曄。


    謹曄望著她依然神似萱萱的麵孔,心中卻不再有半點迷惑。萱萱從來都隻是他的小妹妹,他怪自己為什麽沒能及時叫住她,才讓迷糊成性的她誤走入黑道火並的暗巷中,但對伶兒,他知道那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我不想追究你的意圖,不管你是為了“火焰”還是其他東西而來,事情都該做一個了結。”


    “你……你在說什麽我怎麽都聽不懂。”費可蝶裝傻,仍然存著一絲微薄的希望。


    她走向前環抱著他的肩,撒嬌道:“郭大哥,你不要嚇我,人家哪有什麽意圖,你把人家說得好像很卑鄙,我不管,你要騎機車載我去兜風,我才要原諒你。”


    謹曄輕輕撥開她的手,絲毫不為所動,“我已經請墨上塵來接你回去,他應該不用多久就會到了。”


    “墨上塵是誰?我不認識他。”她猶作垂死掙紮。


    “你收拾一下東西,我出去接伶兒回來。”謹曄站起身,走向連接車庫的門。


    “為什麽?”費可蝶終於放棄偽裝,衝上前抱住他的腰,“為什麽你不選擇我?我哪一點比她差?”


    “這不是誰好誰壞的問題。”


    “那還有什麽理由,她喜歡你,我也喜歡你啊!我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為什麽就獨獨得不到你?”費可蝶聲嘶力竭地哭喊,無法理解為何她惟一最想得到的人卻不能讓她擁有。


    謹曄拉開她的手,推門走入車庫。


    “你回答我啊!為什麽我得不到你?”費可蝶再次拉住謹曄的衣擺追問。


    “因為我是伶兒的一切。”謹曄平靜地說,她的淚水讓他心生愧疚,卻不心疼。


    他掀開“火焰”的防塵套,並啟動車庫的電動卷門。


    費可蝶鬆開手,抹去滿臉淚痕,“你不必同情她一無所有,我把我的東西全都給她,那你就可以愛我了。”


    謹曄跨上“火焰”,回頭看著費可蝶,認真且堅定地說:“伶兒也是我的一切。”


    “為什麽?”費可蝶望著謹曄揚塵而去的背影喃喃低問。


    墨上塵不知道自己該同情費可蝶還是該可憐她,或是殘忍地怪她一切咎由自取。


    “表哥!”費可蝶抬頭看見站在車庫前的墨上塵,淚水更是決堤,她衝入他懷中尋求親人的安慰。


    “為什麽我幾乎擁有了全世界,就是得不到他?”


    “他們給了你一張萬能的金卡,可是卻沒告訴你有些事是你刷爆卡也得不到的。”


    墨上塵所能給她的隻是一個緊緊的擁抱,其他的事她必須自己去學習。有時候擁有全世界是幸,也是不幸!


    她以為自己已經完全死心了,可是心死的人不會難過,不會還傻傻地等他來。


    忻伶兒,你真是無藥可救!伶兒暗斥自己的癡心妄想,拉上房內的窗簾,踱回床邊。


    憑良心說,她在這裏並不比在謹曄那兒來得差,如果她曾夢想過千金大小姐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奢華生活,在這裏她絕對可以獲得滿足,可是這些又代表什麽呢?隻是說明了完美的聖人連“遺棄”都格外的仁慈!


    七天了!整整一個禮拜的不聞不問,讓她回想起那天他臨走前的那句“絕不食言”都想大笑,多可笑的一句話!完全做不到的保證還說得這般斬釘截鐵,隻怕他現在早就忘了她是誰。


    “伶兒,快開門,謹曄來接你了。”


    是嗎?是來接她的嗎?還是來對她說一聲“對不起”,然後轉身永遠走出她的世界?她不想再相信誰了,她的生命已注定是如此,不會有任何奇跡。


    她聽話的打開門,無言看著門外的柏雪豔。


    “謹曄在樓下等你,趕快收拾一下東西。”柏雪豔對伶兒堆滿一臉笑容,以為她的心該為這個消息而雀躍不已,但她,依舊漠然。


    “伶兒,你沒聽見我說的嗎?謹曄來接你了,你不是一直在等他來嗎?”


    來了又如何?或許他隻是打算把她送到另一個地方,另一個離他更遠的地方,伶兒不發一言,反身回房裏動手整理行李。


    天!這孩子被傷得多重!柏雪豔望著她冷漠的表情不由得一陣鼻酸。


    “伶兒,你要相信謹曄,這孩子不會騙人的。”


    人?不,她不是人,她隻是個罪惡,是肉欲和背叛下的產物,欺騙罪惡是無罪的。


    “伶兒──”謹曄急急迎上前,看見她憔悴的模樣,心狠狠揪了一下。


    “你瘦了。”他伸出手想輕撫她凹陷的雙頰,伶兒卻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他。


    “你怨我嗎?你是該怨我的。”謹曄自嘲地笑了笑,收回落空的手。


    她沒有怨他的資格,如果不是他,她早已成了路邊的一具無名女屍,對於他,她應該心存感激。


    “我騎“火焰”來載你回去,你想不想去兜兜風?我們可以先去逛一圈再回家。”


    她不置可否,無神的雙眼始終望著前方,沒有焦距。


    “伶兒,你究竟是在折磨我,還是折磨你自己?”他低喊,隨即抓起她的手,向父母道了再見,走出客廳。


    他在生氣!伶兒可以感受到他翻騰的怒氣,可是為什麽?幾乎不發怒的他是為了她的沉默而生氣嗎?還是厭煩了對她好言相待?


    “上車!”他幾乎是用吼的,泛紅的臉龐顯示了他滿腔的怒氣。


    她依言跨上機車,茫然的雙眸開始有了極輕微的感覺,她有點怕這樣的他。


    “抱緊我!”他再次吼道,盛滿怒氣的臉孔有些陌生,又仿佛十分熟悉。


    伶兒怯怯地輕摟住他的腰,回想起那次在x幫的飆車場上,他也是這般生氣。


    “再緊一點!”他似乎吼上癮了,這會兒又是一聲。


    他接二連三的命令句使伶兒幾乎起了反抗心。勒死你好了!她不甘願地抱緊他,怒瞪他後腦勺一眼。


    “坐好!”他又吼。


    她都坐在位子上了,還要怎樣才叫坐好!伶兒也火了。


    謹曄一催油門,“火焰”隨即衝出這幢豪華大宅的大門,車行至交叉路口,他轉入另一條全然陌生的道路,大約過了十分鍾,他都沒有再開口。


    “你要怎麽折磨我都沒關係,可是我不準你傷害我的伶兒。”


    突然聽見他的聲音,伶兒嚇了一大跳。她左右張望,尋找那個跟他說話的人,但四周除了她就隻剩下空氣。


    “我承認我兩次甩開你的手是我不對,沒跟你解釋清楚就把你送到我父母家也是我的錯,你可以咬我、拿劍刺我,可以用盡一切辦法對我發泄你的憤怒,但是不要傷害伶兒。”


    她不懂他的意思,他仿佛是在對她說,但是又好像是在對另一個傷害她的人說。


    “我也不準你再把伶兒當成沒人要的棄犬,她不是!她比任何人都值得我一輩子珍惜。把她送到我父母家並非表示我遺棄了她,我隻是需要時間去想清楚一些事,可是你卻不斷告訴她我遺棄了她,光是為了你灌輸她這種想法,我就應該把你打一頓。”


    把她打一頓?!伶兒一驚,手一鬆,忘了該抱緊他的腰。他真的氣得要把她打一頓?


    “抱緊我!”已經記不清這是他第幾次吼她了。


    待伶兒的手又重新環抱住他的腰,謹曄又開口:“不管你如何做,你都要把從前的伶兒還給我。”


    她去哪裏找一個“她的伶兒”還給他?


    “我的伶兒生氣時會瞪我、咬我,不是隻會無神地看著我,眼中卻沒有我的存在,你怎麽忍心把她折磨得如此憔悴!還有,叫她不要相信我的人也是你吧!你憑什麽斷言我不會信守承諾,又憑什麽認定我會對她食言!”


    對啊,她憑什麽!她憑什麽認定他不可相信!她根本沒給他機會去證明他有心實踐承諾!伶兒一時間心裏也湧起同仇敵愾之感。


    猛一回神,伶兒霍然明白他究竟在生誰的氣,他氣的是她,也不是她。他氣她不知愛惜自己、氣她折磨自己、氣她看輕自己、氣她不相信他,可是他卻不罵她,把所有的怒氣歸咎在另一個虛擬的人物身上。


    這個大笨蛋!伶兒心裏又感動又好氣。連生氣都如此溫柔得不可思議!


    “我警告你,如果你不把我的伶兒還給我,我們就一直騎,騎到世界末日。”這是謹曄所能想到最嚴重的威脅。


    “停車!”伶兒忽然喊。


    謹曄一愣,連忙煞車,還來不及回頭看終於開口說話的伶兒,她已經一口咬在他頸肩處。


    “我告訴你,我最討厭別人感脅我。”伶兒故意以冰冷的口吻說道。


    “伶兒!”


    “不要回頭!我還有話要說。”她收緊摟住他的腰的雙手,將臉頰緊緊貼著他寬闊的背,低聲問:“你真的受得了這樣的我?像隻小刺蝟似的,一覺得受到威脅就豎起全身的刺紮得你渾身傷口。”


    “我喜歡最真實的你。”謹曄將手覆於她的之上,側著臉問她,“要去看電影嗎?”


    “不要,我要你永遠欠我一場電影。”


    “好,我永遠欠你一場電影。”謹曄柔聲承諾道。


    他想他並不介意與伶兒承諾永遠,而他也衷心希望真的能永遠。


    隻有十七歲的情人,那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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