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長留廣場上空的警鍾敲響,長留弟子齊聚,竊竊私語。


    他們已經聽說了昨日的事,但大多也隻是了解個大概。


    很快,三尊到來,所有人齊齊見禮。


    尹上漂當先被押了上來,押在中心一道繁複古樸的陣法中心。


    執法弟子一鬆手,尹上漂就向爛泥一樣滑了下去,氣若遊絲,那雙凹陷的雙眼赤紅,滿是憤恨和不甘。


    沒人知道他這幾日都經曆了什麽。


    空中,他在營地偷偷傳信,打開結界,召集魔兵攻陷營地的畫麵上演。


    原本看他那淒慘模樣還有些不忍的弟子瞬間冷下了臉。


    “七殺奸細!得而誅之!”


    “尹上漂,七殺派遣潛入我長留之奸細!


    竊取情報!殘害長留弟子!品性猖狂!性質惡劣!”


    “今判處其受仙誅之刑!萬仞之苦!墮邪魔!揚清明!”


    摩嚴冷肅威嚴的宣判聲傳遍長留。


    長留弟子精神一震,神情亢奮。


    白子畫皺了皺眉,師兄隻說要當眾弟子的麵進行處決,可未曾與他說過,要動用仙珠!


    如今仙魔大戰剛熄,如此大張旗鼓的行事,是否太過不妥?


    不等他細想,下方執法弟子已然分列八方,齊掐法訣!


    陣法突然綻放金光,衝天而起,尹上漂被動的被帶向半空。


    人群中不知誰發出了一聲驚呼:


    “你們快看那法陣!那不是風!是一柄柄的劍!”


    隨著他的這聲呼喊,法陣中呼嘯的罡風顯出原貌,竟是由上萬把長劍組成!


    鋒利的劍氣已經割破了尹上漂的衣衫、肌膚,不過幾秒,便已經像個血人!


    摩嚴有心警醒弟子,鎮揚士氣,打壓魔族囂張氣焰。


    是以,陣場故意做的極大!


    看著下麵驚呆的弟子,滿意的點了點頭。


    下方執法弟子收到他眼神的暗示,手勢變換,原本隻是圍繞尹上漂盤旋的長劍瞬間散開,鋪天蓋地!


    向著中心的尹上漂齊齊刺了過去!


    萬刃穿心!


    不外如是!


    有膽小、不忍的弟子已經側過頭、閉上了眼。


    可尹上漂痛苦的淒厲慘叫卻縈繞不去。


    口中大口大口的吐出鮮血,尹上漂的身體逐漸虛化。


    失去意識前,尹上漂的視線無意中落到了白子畫身後,那道窈窕的倩影上。


    麻木痛苦的雙眸猛然爆發出猛烈的恨意。


    唇齒蠕動,似要說些什麽。


    可下一秒,人就已經消失在了陣中。


    被那萬刃徹底絞碎成了血霧!


    魂飛、魄散!


    霓漫天垂了垂眸,唇角譏諷的揚了揚。


    仙門也好、魔界也罷。


    成王敗寇罷了。


    沒有實力,就隻能任人宰割。


    若來日魔界也抓了仙門弟子,怎樣處置,同樣無可厚非。


    廣場安靜的詭異,一時間,好像連那清淺的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這就是長留幾百年都未曾啟動過的仙誅陣嗎?


    竟是如斯恐怖!


    弟子們麵麵相覷,心下為長留有此底蘊感到驕傲自豪的同時,也不免有些惴惴。


    見到他們的反應,摩嚴滿意的點了點頭,餘光注意到白子畫有些冷的臉色,眼神有些心虛的閃躲了一下。


    咳了一聲,摩嚴重新正了正神色,肅聲道:


    “將花千骨押上來!”


    花千骨被拖上來,下麵當初一同考入長留的弟子們都染上了些憂色。


    花千骨雖然根骨不好,可人很和善,好說話,又單純,所以大家對她的印象還都挺不錯的。


    輕水無意識的攥緊雙手,無措的環視了一圈,滿是焦急。


    糖寶從昨日離開就沒有回來,也不知她到底跑哪裏去了……


    畫麵開始播放,先播放的,是太白門殺阡陌前來尋她……


    一片嘩然。


    原本尚有疑慮的弟子們麵色齊齊一變。


    太白門之戰如何慘烈?!


    花千骨就在現場,仙友如何喪於七殺之手,她全都看在眼裏!


    她怎麽能在大戰之後,就這般堂而皇之的與魔君見麵!?


    還就在太白!


    踩在仙友們的屍骨之上?!


    “孽徒花千骨!因比試失敗懷恨在心,心生嫉妒!連同七殺奸細謀害掌門首徒,下洗髓散之毒!


    此等孽障!勾結七殺奸細,結交魔族妖邪,棄仙門大義!


    背叛師門!殘害同門!品行不端!心術不正!罔顧人倫!罪行累累!”


    “今判花千骨六根銷魂釘,斷去仙骨!逐出長留!”


    “從今往後,你再不是我長留弟子!”


    冷漠的話響徹,昔日同門全都不解又氣憤的看著她,滿目譴責。


    “不……,不是的……”


    “不是的……,我沒有背叛長留……”


    “不要,不要趕我走……”


    “不要將我逐出長留……”


    “尊上……”


    花千骨跪在廣場上,嘴唇幹裂,臉色也蒼白的不像話。


    她哀戚的求著,那雙通紅的眼滿目蒼涼和破碎。


    目光像是利劍紮在她的身上,千瘡百孔。


    仙牢禁錮了她的靈力,四肢無力。


    她狼狽的跪在下麵,仰望著她的信仰,滿是乞求。


    可他高高在上,便是唾棄的目光都不曾在她身上停留。


    輕水等人心下不忍,下意識上前一步,被舞青蘿拉了一把。


    “事已至此,世尊的決定不會更改。”


    “她與魔君關係莫逆,這是事實。”


    “若你此時上前求情,是否,也有叛逆之心?”


    “六根銷魂釘不會要她性命,隻是斷她修為,逐出長留。”


    “這個懲處,對她來說,已是最好的結果了……”


    輕水怔住,是啊,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花千骨是落十一的徒弟,算起來是摩嚴的徒孫。


    他為自己有如此的徒孫深感丟人。


    他原本想著判她十二根銷魂釘流放蠻荒的,勾結七殺,膽大包天!


    可師弟勸了他好久,說她平素的性格和為人,他本不同意,可子畫也破天荒的開了口,這才留了她一命。


    如今,他要親自,清理門戶!


    抬手一揮,花千骨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拽著固定在廣場中心的白玉柱上。


    “不是的,不是的……”


    “尊上,你相信我……”


    “你相信我……”


    花千骨的目光始終不離白子畫,似是早已形成了執念。


    即將到來的刑罰,她絲毫不在意,似乎隻要能留在長留,留在他身邊,怎樣都可以。


    霓漫天不理解,也不尊重。


    她隻覺得愚蠢至極!


    餘光看向側前方的白子畫,這個角度隻能看見他的側臉。


    他端坐著,雙目緊閉,好像無波無瀾的神隻,所有事都與他無關,漠然、又冷情。


    可她卻清晰的看見他睫毛的顫動。


    他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這般不在意。


    轉念一想似乎也說得通。


    畢竟她是他的生死劫,終究是不一樣的。


    那邊,摩嚴已經召出了六根銷魂釘,浮於身前,蓄勢待發。


    突然,天空突然響起一聲鳳鳴!


    緊接著,便是殺阡陌那囂張肆意又滿含殺氣的聲音響徹:


    “住手!我看誰敢傷她!”


    這一瞬間,所有人都認出了這聲音的主人。


    魔君,殺阡陌!


    花千骨勾結魔族的罪證,徹底坐實!


    不說旁的弟子那瞬間消失的不忍,便是輕水,都不敢置信的向後踉蹌了一步,被舞青蘿眼疾手快的扯住。


    盡管證據擺在眼前,可心下還是有一個聲音,叫囂著不可能。


    可如今,殺阡陌為了救她,就這麽堂而皇之的闖入長留……


    再想自欺欺人,已是不可能!


    她們,終將陌路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天空,注意力被吸引。


    除了霓漫天和摩嚴。


    霓漫天望向花千骨,這一刻,心裏竟然沒有一絲意外。


    她本就受世間偏愛。


    最後關頭,總會有人前來相助。


    這般狀況,她早就習慣了。


    看來這次的計劃,失敗了~


    正想著,就見摩嚴突然動了。


    六根銷魂釘突然呼嘯著打向花千骨,不過眨眼,便穿透皮肉,釘入骨髓!


    霓漫天瞳孔一震,震驚的看向摩嚴的背影。


    這一刻,竟覺得他是那般的偉岸!


    “啊!!”


    慘叫喚回了眾人的注意,這才發現花千骨身上已然出現了六個猙獰的血洞!


    仙骨已碎,修為已毀。


    上首的摩嚴正收回手,不屑又厭惡。


    從此以後,這個人,和長留再無瓜葛!


    靈力撤去,柱子上的人開始下落。


    殺阡陌瞳孔驟縮!


    “小不點!”


    飛身上前將人接進懷裏,懷裏的人大口吐著鮮血,殘破不堪。


    內力探入,髒腑碎裂,修為盡毀,苟延殘喘……


    他沒想到,他就是一個錯眼,摩嚴那老匹夫就傷了她!


    “摩、嚴!”


    兩個字在牙縫裏被吐出,陰冷的像是吐著信子的毒蛇!


    滿含怒意的一掌向著摩嚴劈去,卻被白子畫攔下。


    白子畫擋在前麵,睨了一眼他懷裏艱難喘息的花千骨,擰眉看向殺阡陌。


    “殺阡陌,你闖我長留結界,肆意出手傷人,是否太過狂妄了些?”


    殺阡陌被氣得冷笑:“狂妄?天下之大,我想去哪便去哪!”


    “傷人?”


    殺阡陌冰冷的目光刺向摩嚴:“敢傷小不點!我自要他,陪葬!”


    話落,一道幽冥之火突然自摩嚴腳下竄出,摩嚴一驚,立時飛身躲避,笙蕭默反應極快,手中折扇飛出,罡風呼嘯,將火勢阻擋。


    白子畫一揮袖,冰寒之氣蔓延,火焰消融。


    也在這時,一道黑影在半空出現,向著躲開的摩嚴打了過去!


    摩嚴匆忙回身,和那道身影交起手來!


    不是單春秋又是誰?


    摩嚴修行多年,雖比不上白子畫,比不上五上仙,可和一個重傷未愈的單春秋交手,還是能應付的!


    殺阡陌低頭看著花千骨,伸手替她擦去唇邊溢出的鮮血,不自覺有些顫抖。


    “姐姐……”


    花千骨小聲喊他,似是蘊含無盡的委屈。


    這一刻,懷裏的人恍惚變成了琉夏。


    ‘我……恨……你……’


    手不自覺緊了緊,將人深深的攬在懷裏。


    “別怕,姐姐在,姐姐給你報仇!”


    那一絲恍惚變成幽深不見底的怒火。


    殺阡陌抬手。


    數道幽冥之火騰空而起,無差別燃燒向在場的所有人。


    白子畫立時出手,內氣外放,凜冽寒霜瞬間壓製洶洶幽冥。


    火焰減小,卻仍不屈的燃燒著,在寒雪作用下,火焰逐漸變成惑人的幽藍。


    笙蕭默將弟子帶入中心區域,結起結界。


    霓漫天手執寒霜,沒有管前方狀況,反倒看向了摩嚴與單春秋。


    單春秋擅空間秘法,隻是此秘法消耗巨大。


    偷襲未成,單春秋也未繼續用此法,和摩嚴你來我往,陷入膠著。


    霓漫天目光逐漸湧起殺意。


    爹爹的死,花千骨是因,單春秋是果!


    兩人,都該死!


    摩嚴和單春秋誰也壓製不了誰。


    最後一個對掌,兩人齊齊向後倒退。


    單春秋舊傷未愈,踉蹌了一步,隨即立時神色一凜,察覺到什麽,向左側身一躲。


    可就是這一步,讓單春秋錯過了躲避的最佳時機!


    噗!


    寒霜深深刺入身體!


    啪!


    鮮血滴落……


    正中心髒!


    霓漫天也在賭,賭他躲避的方位。


    這一次,上天眷顧了她!


    她賭對了!


    單春秋不敢置信,凶狠的目光盯向她,用盡所有力氣積蓄出最後一掌,向著霓漫天狠狠拍去!


    霓漫天瞬間飛身後退,寒霜卻還留在他體內!


    冰冷的目光迎上那雙凶狠的眼,滿是嘲弄。


    手腕翻動,劍刃隨之自動在身體內翻攪,將心髒徹底絞碎!


    鮮血汩汩流出,單春秋向著殺阡陌的方向走了幾步,倏地,轟然砸下!


    灰塵、血汙,髒了他的臉,亂了他的發。


    口中鮮血不停,他卻伸手擦去了臉上的髒汙,一點、一點、向著那道明豔的身影挪去。


    “聖、君……”


    這一變故太過突然,別說白子畫和殺阡陌,就是摩嚴都有點沒反應過來。


    攪風攪雨的單春秋,竟然就這麽死了?!


    不過轉瞬,摩嚴就快意起來。


    魔族之人!


    得而誅之!


    “聖、君……”


    細小的喃喃在嘈雜的環境裏本不應被聽見,可不知是不是出於感應,殺阡陌下意識向這邊看來。


    隻一眼,眼眸瞪大!


    原本抱緊的手不自覺鬆開。


    人影一閃,瞬間便出現到了單春秋身邊,內力洶湧著向他身體匯去。


    可卻似石沉大海。


    單春秋被殺阡陌攬在懷裏,盡管身體痛苦萬分,卻滿足的笑了。


    “能死在聖君懷裏,屬下此生,也算無憾了……”


    “隻是可惜,還沒助聖君,奪得天下……”


    “閉嘴!”


    殺阡陌怒喝,聲音卻發著顫。


    “你的命是我的!我沒讓你死,你怎麽敢死?!”


    單春秋虛弱的笑了笑,伸手似是想撫上他的臉,替他擦去那一絲淚水。


    那,是聖君,為他而流的淚……


    可手到半空又停住。


    他的手髒,聖君那麽愛美,還是不要髒了他……


    手緩緩收回,又轟然砸下。


    “聖君……”


    一道幾不可聞的呼喚消散在風裏。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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