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冰裳對鏡梳妝,平靜的過分。


    “既是祖母要求,自當遵從。”


    “小慧,給我束發吧。”


    “小姐!!”


    小慧氣的直跺腳,銅鏡中,葉冰裳緩緩抬眸,含笑的眸子沒有絲毫溫度,就那麽靜靜地看著她。


    小慧撞進去,下意識噤了聲。


    莫名有些害怕。


    這一瞬,她隻覺得,麵前的小姐,陌生極了。


    上前接過梳子,一下一下,小心的梳理。


    可那顫抖的睫毛泄露出了主人幾分真實的情緒。


    妝發弄好,小慧後退了一步,通過銅鏡小心的瞄了一眼裏麵的人,欲言又止。


    葉冰裳沒管她。


    她這個丫頭,夠忠心,就是話太多……


    看著鏡中脂粉也遮不住憔悴的容顏,葉冰裳滿意的笑了。


    她自會遵從,隻是這結果,卻不是她能左右的,不是嗎?


    馬車搖搖晃晃駛出葉府,直達城門口不遠處的粥棚。


    蕭凜和鍾泰已經開始忙活了,瞧見駛過來的馬車兩人都愣了愣。


    “昨日你沒去傳信嗎?”


    蕭凜問了一句,鍾泰一凜,連忙指天發誓的證明自己的清白。


    “怎麽會,小的絕對原原本本的傳了過去的!”


    馬車停下,蕭凜也顧不上鍾泰了,幾步上前站在車旁。


    小慧掀開車簾,露出葉冰裳那副病弱的模樣。


    蕭凜瞬間皺眉,眸裏滿是憐惜和不讚同。


    葉冰裳躬身下車,被蕭凜伸手攙住,葉冰裳沒有拒絕,她也想試探一件事,含羞一笑,將手放了上去……


    “冰裳,你病還未好,在府上休養便是。這裏交給我,你盡可放心。”


    葉冰裳站穩後柔柔一笑,沒有及時撤開。


    “我自是相信殿下的,隻是……咳,咳咳……”


    葉冰裳側過身,掩唇咳了兩下。


    蕭凜反應比小慧還要快,一下躍上車,倒了杯茶水小心遞過去。


    葉冰裳一愣,臉頰染上幾抹緋紅。


    接過茶水,小聲回了句:“多謝殿下~”


    那股嬌媚的模樣看得蕭凜心下發軟,可觸及她蒼白的唇色,那點悸動瞬間壓下,化為濃濃的心疼。


    “怎麽病了三日還不見好?外麵風寒大,你還是先回馬車上去。


    稍後我叫鍾泰去請太醫,一會兒回府給你好生瞧瞧。。”


    葉冰裳連忙搖搖頭:“殿下,不必勞煩,冰裳無礙,過兩日便好了。”


    蕭凜皺著眉,本就清冷如玉的貴公子,如今擰眉抿唇不語,更多了幾分威壓,透著十足的壓迫力。


    “不勞煩,冰裳的事,於我而言,都不是勞煩。”


    葉冰裳一愣,觸及他眼底化不開的情愫,默默紅了臉。


    蕭凜看不到,她垂下的眸裏一片譏嘲。


    小慧已經動作麻利的整理好了地方,葉冰裳被蕭凜的話說的雙頰羞紅,不敢看他,順勢離開他身邊。


    轉頭緩步過去,接過了小慧手裏的勺子,給前麵排隊領粥的百姓盛了一碗滿滿的粥,溫柔含笑的遞給他。


    那人千恩萬謝的結果,嘴裏說著活菩薩之類的誇讚和感激。


    葉冰裳隻含笑聽著,心裏沒有半點觸動。


    蕭凜阻止不了她,隻得站到她身邊去幫忙,照應著,給她減輕負擔。


    忙碌中給鍾泰使了眼色,趁著忙亂,鍾泰將小慧拉走了,不過片刻,臉色有些黑沉的回來。


    蕭凜神情瞬間一凝,趁著葉冰裳沒注意到他,默默後退離開。


    “發生了何事?”


    鍾泰將小慧告訴他的全都轉述了一遍,聽得蕭凜眉頭越皺越深。


    “葉夕霧真是越來越放肆了。欺辱姊妹,刑罰質子……”


    “質子雖送到我國為質,可身份上代表著兩國邦交,豈是她能隨意打罵的?”


    “從前隻聽說葉將軍格外疼寵葉夕霧,隻是竟不知是這般無底線的偏寵法……


    冰裳還尚在病中,沒有道歉也罷了,竟還讓她拖著病體,出來為葉夕霧澄清謠言。”


    而那究竟是不是謠言,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葉夕霧就是惡毒的將姐姐推下了湖!


    還死不悔改的拒不認錯!


    日頭漸漸高起,葉冰裳額上冒起了細細的薄汗,盛粥時眼前一個恍惚,人險些摔倒,幸好被小慧眼疾手快的扶住,隻是粥卻撒了大半。


    “小姐!你怎麽樣?”


    葉冰裳安撫的搖了搖頭,轉頭對著麵前的老婦人歉意的笑笑。


    “抱歉老人家,我再給您盛一碗。”


    葉冰裳重新盛了滿滿一碗遞過去,老人家接過深深拜了拜。


    走時頓了頓,看著她的麵色很是認真的道了一句:


    “葉大小姐心善,我等心中感激,隻是也請小姐保重己身,福壽綿長。”


    葉冰裳一頓,握著勺柄的手緊了緊,想說什麽,喉間卻被突然翻湧的一腔酸澀哽住。。。


    葉冰裳失神,久久沒有動作,小慧急壞了,連聲呼喚,聲音難免大了些。


    “小姐,小姐!”


    蕭凜聽見不對,連忙趕過來。


    “冰裳!”


    葉冰裳回神,見周圍所有人都在注視著她,好奇,疑惑,擔憂,漠然。


    餘光瞥見蕭凜向這邊快速接近,她眸光閃了閃,心下默念法訣,心口一痛,臉色驟然一白。


    手上勺子一鬆,虛弱的晃了晃,人徑直倒了下去。


    “小姐!!”


    小慧嚇壞了,幸好下一秒就見六殿下衝了過來,一把將軟倒下的人抱進懷裏。


    “鍾泰,留人管理好秩序!請太醫!”


    “是!”


    蕭凜將人抱進馬車,小慧連忙跟上,眼淚都顧不上擦。


    來不及叫車夫過來,蕭凜一揚馬鞭,馬車揚長而去。


    在場的人群一片嘩然,頓時響起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前幾日葉二小姐將葉大小姐推下湖了!


    葉大小姐還在病中,今日臉色才這麽不好……”


    “葉二小姐一向張揚慣了,葉大小姐那溫溫柔柔的性子,對上她怎能不吃虧?”


    “可不是!一個不好就揚鞭子的主,如今都將姐姐推下了湖,私下裏還不知如何呢!”


    “哎,葉二小姐也是可憐……那麽個菩薩心腸的人物,怎麽就攤了個這樣的妹妹……”


    這下好了,葉冰裳當街暈倒,葉夕霧本就不好的名聲更加臭了。


    消息傳回葉府,老夫人的臉都氣的扭曲了。


    “放肆!”


    茶杯被嘭的摔在桌上,茶水四溢,奴仆們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喘。


    “她可真是好樣的!這等心機,一直以來都是我看走了眼!


    本以為是個純善無爭的,卻不想和她那個娘一樣……”


    老夫人住了口,剩下的話沒有多說。


    蕭凜還在葉冰裳的院子,他這麽一路闖進來,她也不能裝聾作啞的當做不知道。


    “去看看,我倒要瞧瞧,她到底是得了什麽嬌貴的病症!竟敢以囡囡作筏子!”


    老夫人緩了緩氣,沉著臉帶著人前去葉冰裳的院子。


    在院子外遇到了好奇前來的黎蘇蘇。


    黎蘇蘇人還還沒見到,倒是在院牆上先見到了一隻熟悉的烏鴉。


    這烏鴉她見過,經常出現在澹台燼身邊。


    聽春桃說,見過他與這隻烏鴉講話。


    黎蘇蘇心下了然,春桃說澹台燼也喜歡大姐。


    如今聽說大姐病倒,隻怕也是著急的。


    隻是因為自己還在受罰,這才讓這隻鳥替他前來……


    唔,這麽一瞧,這小魔頭倒是還挺純情的。


    該不會就是因為他愛慕大姐而不得,才一時想不開誤入歧途的吧……


    黎蘇蘇在這想東想西,臉色變幻格外精彩。


    直到老夫人走近伸手拉住了她,她這才反應過來。


    “祖、祖母……”


    看著老夫人慈愛的笑容,黎蘇蘇難免還有些磕絆。


    畢竟占了人家最寵愛的孫女的身子,她心虛。


    “囡囡怎麽來了?你身子弱,仔細過了病氣給你。”


    黎蘇蘇:???


    身子弱?


    誰?


    葉夕霧?!


    黎蘇蘇對上老夫人滿眼的慈愛,嘴角微不可查的抽了抽,可心下卻覺得莫名酸軟。


    這就是人世間的親情嗎?


    不自覺的,言語間帶上了幾分撒嬌的意味。


    “祖母,您放心,孫女沒事。”


    “聽說大姐暈倒,是被六殿下抱回來的?


    現在怎麽樣了?人還好嗎?”


    黎蘇蘇又向院子裏探頭,她還沒見過原身的姐姐,也不知能引得小魔頭和六殿下都傾心的女子,是何種模樣。


    老夫人瞧著她,滿眼心疼。


    她有多喜歡六殿下,她是知道的。


    隻是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造化弄人,她也已經成婚,兩人已是再無可能。


    聽聞六殿下抱著葉冰裳回來,還不知囡囡心裏要如何難受呢……


    慈愛的摸了摸她的頭,聲音又軟了幾個度。


    “囡囡乖,你大姐沒事,你先回去啊~,


    這天寒地凍的,再傳了病氣給你可如何是好,那不是在挖老婆子的心嘛!”


    “祖母~~”


    祖孫倆在這膩歪了一陣,好像葉夕霧才是那個昏倒的人似的。


    還好小慧在裏麵照顧著,不然瞧見這一幕隻怕又要氣哭了。


    老夫人知道孫女對六殿下的執著,不忍她傷心,說什麽都將人趕走了。


    府醫和太醫前後腳的趕來,老夫人這才跟著進去。


    “心虛火旺、風寒入體,心耗過度,憂思過重。”


    太醫揪著自己的山羊胡皺眉下了診斷。


    “葉小姐的身體損耗過重,太過虛弱,接下來的幾日還是以靜養為主。”


    老夫人臉一黑。


    心耗過度,憂思過重。


    這要是傳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葉府怎麽苛待她了呢!


    老夫人沉著臉沒說話,蕭凜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示意小慧帶人去開方抓藥。


    小慧人都快哭成淚人了,慌得不知所措,蕭凜指哪她打哪。


    一副藥下去,那蒼白的麵色終於得到了些許緩解。


    蕭凜那提著的氣這時才終於微微放鬆,將注意力分給一旁的老夫人。


    他有心想提點一下葉家澹台燼的事。


    葉夕霧的做法太過,澹台燼要是出了什麽事,陛下追究起來,這責任,葉家可擔待的起?


    “老夫人……”


    “殿下!”


    鍾泰匆匆而來,氣都沒喘勻,打斷了蕭凜未出口的話。


    “殿下,陛下召您回宮!”


    蕭凜眉頭一皺,反應過來,今日的事隻怕已經傳進皇宮去了……


    回身望了一眼還在沉睡的人,蕭凜神色堅定。


    向老夫人點了點頭,老夫人勉強撐起笑臉,送蕭凜離開。


    盡管不喜歡這個孫女,可是她清楚六殿下對她的看重。


    看在六殿下的麵子,看在葉府和六殿下之間的維係,有些事再不爽也不能追究,同樣,有些麵子情,再形式,也得做。


    蕭凜一走,老夫人那維持的假笑落下,冷冷的掃了一眼,在小慧身上短暫停留。


    “都聽見太醫的話了?”


    “仔細照料著,若再有意外,當心你們的皮!”


    那壓迫的視線讓小慧忍不住垂下了頭去。


    “是!老夫人。”


    敲打完了,老夫人輕哼一聲,抬腳離開,一秒也不想多待。


    而葉冰裳生病的源頭——葉夕霧,她更是絲毫未提。


    晚間用膳時黎蘇蘇想起春桃說過的‘自己’曾經對大姐的刁難,猶豫著詢問,想要給大姐葉冰裳道個歉。


    畢竟那日真的是原身給推下去的。


    隻是這個話題一起,就被老夫人和葉將軍一同否決了。


    兩人的理由仍舊是:她體弱,仔細過了病氣。


    看她還有些猶豫,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勸道:


    “冰裳她向來柔順大度,本就是姐妹間的打鬧,你大姐怎會真的生你的氣,又何須你道歉?


    真要去道歉了,反倒顯得生疏。”


    黎蘇蘇:……行吧。


    黎蘇蘇說不過老夫人,左右大姐這幾日也需要靜養,不去拜訪便不去吧。


    根據春桃透露給她,她曾做下的事,估計大姐也不會想要見到她……


    那便過幾日,等大姐身體好了,再去道歉好了。


    用過晚膳,回院子時經過翠微湖,黎蘇蘇看著冰麵上跪著的人,他有些搖晃,可身形仍舊筆挺。


    視線落在那被凍住的道道傷口上,神色有一瞬間複雜。


    五百年後,魔神殺了那麽多人,師兄師姐,師父師叔,還有其他仙門的人……


    他簡直死有餘辜!


    可現在是五百年前,小魔頭還沒有被邪骨誘惑魔化,此時的他就是一個小可憐。


    處處被欺壓,折辱。


    而她,現在也是其中的一員。


    這樣的行為和她所受的教育相衝突。


    師門教她憐愛世人,而不是變態的折磨一個無辜的人。


    她現在這樣,真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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