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寧蘭睡了許久。


    因她忙著為女兒籌備周歲禮的緣故,這些時日她也沒有好好歇息過。


    隻是夢裏青姐兒和朱嬤嬤雖陪伴在了她的左右,可一會兒的功夫卻沒了人影。


    寧蘭要提起裙擺去追逐青姐兒和朱嬤嬤,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隔斷了彼此的腳步。


    她隻能站在原地,注視著不遠處漸行漸遠的青姐兒和朱嬤嬤。


    寧蘭傷心難忍,甚至不忘以嚎啕大哭的方式來挽留這兩人。


    卻是做無用功。


    等寧蘭睜開眼的時候,眼前影影重重的人影如蛛網般遮蔽了她眼前的視線。


    她略動了動,魏錚便察覺到了異樣,立時傾身上前問道:“蘭蘭,你醒了嗎?頭還疼嗎?”


    寧蘭緩緩睜開水汪汪的明眸,惱人的思緒遍布她的腦海,讓她刹那間僵在了床榻之上,不知該如何言語。


    幾息的功夫,她便憶起了如蘭閣的那一場大火。


    魏錚攥住了她的柔荑,她也回握住了魏錚的手掌。


    小心翼翼的觸碰中,寧蘭倏地落下了兩行清淚。


    “爺,青姐兒和朱嬤嬤則怎麽樣了?”


    說完,還不等魏錚回答的時候,寧蘭便先一步環顧了自己身處之地的環境。


    左右是熟悉的紫檀木架子床,眼前掛著一幅魏錚親手所寫的題字。


    她眸中落下的淚愈發洶湧。


    寧蘭已可以確定,如蘭閣的那場大火並非是她的一個夢,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事實。


    “爺。”她哭聲淒厲,刹那間隻攥住了魏錚的衣袖,發著抖問他:“青姐兒和朱嬤嬤安全了嗎?”


    魏錚逃避了她水汪汪的眸色,隻上前將她抱進了自己懷裏。


    “蘭蘭,你冷靜一些。”


    魏錚盡量放緩了自己的語調。


    青姐兒雖然安然無恙,可朱嬤嬤卻是……


    那場大火燒了兩個多時辰,魏國公府幾乎傾全府之力才將這場衝天大火給澆滅。


    而那時的朱嬤嬤也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魏錚這般冷清冷心的人,見此都掉了一回眼淚,又何況是與朱嬤嬤朝夕相處的寧蘭?


    寧蘭這般重情重義,心底是將朱嬤嬤當成親生母親來尊敬的。


    青姐兒無恙是上蒼保佑,可朱嬤嬤的死卻會讓寧蘭傷心痛苦。


    魏錚不願。


    可寧蘭已從他異常沉默的態度裏瞧見了幾分端倪。


    她流著淚,偏著頭倚靠在魏錚的肩頭,隻道:“爺……”


    一聲淚語,將心裏的所有委屈與痛苦都哭了出來。


    魏錚心如刀絞,刹那間隻能道:“青姐兒沒事,母親那邊的人正在寸步不離地守著她,不會再讓她有什麽意外。”


    言外之意是朱嬤嬤出了事。


    寧蘭聰慧過人,又十分了解魏錚,一聽這話心已涼了半截。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寧蘭甚至能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響。


    “爺,您有什麽事是不能告訴妾身的?”


    寧蘭如此問道。


    魏錚聽後長歎一口氣,而後道:“朱嬤嬤她為了救下青姐兒,自己……自己葬身火海了。”


    話音甫落,寧蘭的腦海裏立時炸出一陣驚雷。


    往昔與朱嬤嬤和睦共處的景象走馬觀花般地閃過她的眼前。


    當初在梅園與她相知相伴的朱嬤嬤,夜間困乏時陪著她說話解悶的朱嬤嬤,因她孕中食欲不振而親自下廚的朱嬤嬤。


    那麽好的朱嬤嬤,竟是死在了這場大火裏。


    寧蘭再也受不住這樣的打擊,隨即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降臨在寧蘭身上,她不敢相信,也無法去接受這個事實。


    此等窘境之下,似乎隻有昏迷過去才能讓她有一處喘息之地。


    她一昏迷,魏錚卻方寸大亂。


    他牢牢地抱住了寧蘭,慌亂之下便讓府醫進門替寧蘭診治。


    府醫輕車熟路地為寧蘭把了脈,而後則麵露難色地與魏錚說:“奶奶身子孱弱,怕是不好再受什麽打擊了。”


    魏錚如何不知寧蘭不能再受打擊一事。


    除了要小心翼翼地保護住寧蘭的身心外,他還要花時間和精力去調查是誰人在背地裏縱火。


    無論那人是誰,魏錚都一定要她付出代價。


    他心裏隱隱有所猜測,縱火那人既要十分了解魏國公府的構造、了解如蘭閣裏裏外外的情狀,還要有本事花巨款去買來黑火油才是。


    黑火油燒起來的火勢洶湧又不可阻擋,才能在短短半個時辰內將如蘭閣燒成一片廢墟。


    除了嚴如月,魏錚不相信還有誰會花這麽大的手筆來針對如蘭閣。


    他隻要抓到一點點證據,隻要一點點,他就不會再留下嚴如月的性命。


    瞧著寧蘭躺在床榻上虛浮如幾縷細煙的孱弱模樣。


    魏錚頓時鼻頭一酸,眼下他能做的似乎也隻有遵照府醫的醫囑,喂寧蘭喝藥,安慰她、陪伴她,不要讓她情緒太過激動。


    如蘭閣裏損失的財物於他而言不值一提,隻要寧蘭和青姐兒健健康康的,他願意付出一切。


    朱嬤嬤一生忠心,到老了卻落個如此悲慘的結局。


    他必定是要把朱嬤嬤的身後事辦的漂漂亮亮的。


    隻希望朱嬤嬤在天之靈能得到些許慰藉。


    這一下午,魏錚便坐在寧蘭的床榻邊上,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寧蘭。


    期間無名曾在廊道上探頭探腦了好幾回。


    他一臉的傷心難過,朱嬤嬤是他幹娘,當初也給了他不少照拂。


    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無名心裏自然哀傷。


    魏錚眼見著寧蘭已然熟睡,他還有些要緊的事要去做。


    是以他便輕手輕腳地撂下了床簾。


    而後走到了外間。


    外書房院落朗闊通明,魏錚身處其中,隻覺得心口的沉悶比方才還要再憋悶幾分。


    就在這時,滿臉是淚的無名走到了魏錚身前,一副任憑他差遣的模樣。


    “爺,您有何吩咐?”


    魏錚本就心緒難平,回身望向了無名,覷見了他臉上斑駁的淚痕。


    “朱嬤嬤為人忠實,她這一死,傷心的何止你和寧蘭?”魏錚喃喃說道。


    連金陽公主得知此事後,也慨歎傷心了一番,還讓魏錚將朱嬤嬤的身後事辦的體麵些。


    可見朱嬤嬤平日裏為人處事的好處。


    歎息一聲後,魏錚便道:“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為朱嬤嬤討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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