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伯爵府一片肅穆的氛圍中,簡洵拿手肘捅了捅厲秣。


    “哎,就這麽帶著我圍觀合適嗎?”聲音小的幾近耳語,隻有厲秣能夠聽見,“我看見警署的頭頭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嘿。”


    “他是文森特的舅舅。”厲秣同樣回以小聲,“莫特利·哈特和他合作過多次,為人算是可靠,我對外宣稱有一個窮凶極惡的殺手盯上了你,要貼身保護。”


    “挺行的嘛,理由一本正經。”簡洵和厲秣倚靠在伯爵府一個存放冰塊的倉庫的門板上,死者的屍體被運送到這裏保存。他們看著一個年輕的探員在小德蒙的屍體上翻找一下,然後往紙上記了些什麽。


    今早太陽升起不久,出門幹活的農人看見幾隻山貓和狼圍聚在一起,大聲叫嚷嚇走了這堆野獸之後,卻發現一個被啃咬的七零八落的人倒在田野上,脖子上的大口子被淅瀝的小雨打濕,混合著鮮紅的液體往下滴落,好像還在淌血似的。


    “你知道小德蒙的情況麽,‘我’和他不夠熟悉。”厲秣問她。


    “我也沒來幾天,不過拜簡·多蘿西·克頓的‘風流大名’所致,記憶裏倒是有跟他調過情。”簡洵冷著一張臉,“十分英俊的一張臉,一頭褐色的半長發,麵目精致白皙,棱角分明,名不虛傳,有騙小姑娘的資本。不過除了出席點全是追求豔遇的饑渴女人舉辦的宴會,其他時間都宅在家裏,據說天天在練習繪畫,想要成為大觸。說起德蒙伯爵府也挺有意思的,喏,那個就是德蒙伯爵。”恰好另一邊正在和警署署長談話的德蒙伯爵轉過頭來,簡洵提裙施了一禮,厲秣也緊跟著脫帽致意。


    德蒙伯爵是個長得挺帥的老頭,絡腮胡子顯得一臉霸氣,身材挺拔,強壯而不臃腫,眉目中透著正氣,總之是個久處上位的形象。


    “別看他左臉寫‘正’右臉寫‘義’,一幅老子是好人的皮相,最多的時候同時有七個情婦,還是一個孩子沒生出來。”簡洵的口氣少見的幸災樂禍,“看著人模人樣,其實跟他那蠢貨老婆一樣五行缺德,從他家上一代就開始做海上的生意,販賣奴隸搶劫貨船一樣不落,簡直不可貌相。”


    果然原始資本的積累都是血淋淋的!


    “小德蒙是他堂弟的孩子,當年他們上一輩兩家爭家產撕破了臉,小德蒙的父親早早去世,母親在重病的時候伯爵也沒搭把手,生生給熬死了。直到小德蒙十歲的時候伯爵實在是跟誰都造不出來個孩子,隻能把他接過來。”簡洵用下巴指了指被野獸啃咬的七零八落的小德蒙的屍體。


    “他跟德蒙伯爵的關係怎麽樣?”厲秣問道。


    “不怎麽樣,兩個人都不怎麽交流。德蒙對他侄子身邊的馬倌兒都比他看重。就是走過去的年輕人,伯爵發掘了他的經濟才能,現在他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代表伯爵出麵主持很多事務,應該是今早才從外麵回來。他叫傑克斯蒂爾,為人挺低調,最開始是跟著德蒙過來的仆從,到了伯爵府被分到馬房,在伯爵騎馬的時候引起了關注,草根逆襲的標配。”簡洵閑閑的下了結論。


    “小德蒙為人怎麽樣?”


    “說什麽的都有。喜愛他的說他的品德簡直和阿波羅一樣閃閃發光,討厭他的罵他玩弄感情、無所事事、紈絝子弟。那個傑克跟他的關係還挺好的,據說每次回到伯爵府第一件事是去匯報工作,第二件事就是去找他聊天。”


    “哦我的上帝啊,署長,我有重大發現!”一直在屍體邊上忙活的小警探猝然大叫出聲,“看,有封信!”


    四麵的人都被這個發現吸引過去,厲秣和簡洵先一步走近,交換了一個眼色。


    很自然的接過信,厲秣向旁邊走了幾步,另外一些人迅速被他手中沾染上血跡的信奪走了注意力。


    厲秣一直帶著手套,此時他小心翼翼的將折成三折的信紙打開,幸好血跡並沒有將信中的文字毀得不成樣子,他先是仔細的觀察了一下紙張的質地,皺著眉頭將信湊近聞了一下,有股熏香味。


    “哈特男爵閣下,信上說了些什麽。”身材矮壯的署長說話聲跟大炮一樣隆隆的,“不要賣關子了。”


    他抬頭快速的掃了一眼圍在他身邊的各色人等,有“一臉正義”的德蒙伯爵,表情很凶的署長,那個亞麻色頭發,麵目普通,看起來靦腆的男人應該就是助理傑克,剩下的幾個人大概是些警探,麵色嚴肅的盯著他手裏的信。


    厲秣朗聲念了起來。


    “親愛的哈特男爵,


    您好。是,在下已經知道您插手了這個案子,您總是喜歡多管閑事,充當那些‘正義使者’或者類似的東西。好吧好吧,說正事,是的,瑪格麗特·克頓小姐和小德蒙先生的死亡都與我有關,準確的說,其實是在下蒙受了偉大的黑暗之主撒旦的旨意前來帶走他們的性命。至於原因,很簡單,他們在密謀奪取撒旦大人的配偶在人間的象征——“莉莉絲”寶石,我為不得不攫取他們的靈魂感到十萬分的遺憾。近期,在下將會為至高無上的撒旦大人取回他的摯愛,希望到時各位尊貴的閣下不要過於緊張。


    ——————您的忠誠的朋友巴爾”


    厲秣在念信的時候周圍人的麵色都已經蒼白如雪,當他最後說出那個名字之時,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倒吸了口冷氣。


    “天哪天哪,他是……他是……”一位上了年紀的探員喃喃地說,仿佛都不敢把這個名字吐出口。


    “他是鬼麵盜。”厲秣的腦海中突然蹦出了這麽一段記憶,斬釘截鐵的接話。


    “so,鬼麵盜辣麽中二的名字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簡洵在伯爵府慢條斯理的吃完午餐,矜持的擦擦嘴,在欣賞完貝拉·德蒙昏過去三次的鬧劇之後心情變得有些詭異的愉快。


    “鬼麵盜是人們對他的稱呼,在犯罪的信函上,他一般自稱惡魔巴爾。”雨剛剛停了,空氣非常清新,兩人離開伯爵府,向著案發現場溜達著走過去。一邊走,厲秣一般解釋著,“在莫特利·哈特的經曆中,他一直留心這個罪犯並且發誓要將他繩之以法。這個人是個心狠手辣的大盜,專門盯著有許多人追捧的價值連城的寶物,每次偷盜都要做下幾樁血案,他會把每個見過他真麵目的人殘忍殺死,而且,迄今為止,除了他是個男性,沒有人知道他任何的身份信息。”


    “並且,每次犯案,他都自稱是受到撒旦的指引。”厲秣補充說。“關於莉莉絲寶石的事情,我知道的不是特別清楚。”


    “我知道,”簡洵接話道:“記得我,也就是‘簡·克頓’的特長是什麽嗎?珠寶的鑒定,沒落的貴族小姐總算還剩下了這麽一個沒什麽卵用的技能,不過倒是挺多人過來找她做鑒定的,包括這次的‘莉莉絲’大紅鑽。‘莉莉絲’在神話裏是亞當的前妻,被耶和華嫌棄了之後成了撒旦的老婆,象征著血腥邪惡。這塊拇指大的鑽石是從殖民地弄回來的,據說運它回來的船翻了,一個水手千辛萬苦帶著寶石爬上岸,卻因為這塊寶石被強盜殺死,強盜被一隊衛兵幹掉,衛兵分贓不均又互相戳死對方,一個乞丐撿到了之後想賣錢,被店主人給毒死了,店主人被他的老婆夥同情夫殺了……之後更亂套了,總之到最後這塊大血鑽落到了上一代王室手裏……然後就成了上一代王室。”


    這麽倒黴!厲秣知道曆史中不少帶著厄運的寶石,這塊“莉莉絲”的倒黴能力簡直是那一堆的總和。


    “本來這塊鑽石被放到國家博物館去了,可是博物館的館長已經接連兩個死於非命。正好這位聞名遐邇的年輕學者被授予皇家學院的榮譽院士學位,想要把鑽石鑲在徽章上授予他也算是不得已,而且據說這個學者長得那叫一個好看,把執政大公的閨女迷得七葷八素,非他不嫁。大公這是想報仇呢。”


    厲秣停下腳步,簡洵一時不察撞到了他堅硬的後背上,不滿地揉著鼻子,卻聽得他沉穩冷毅的聲音響起。


    “斯蒂爾先生。”


    “哦,叫我傑克就好男爵閣下,還有尊貴的克頓夫人。”傑克的聲音緊巴巴的。


    “那麽,傑克?您到這兒來做什麽。”簡洵端起貴婦人的架子,高傲的問。


    “噢,我隻是,我隻是想看看……”傑克的眼圈都紅了,無辜的眸子裏盛滿了氤氳的熱氣,“可憐的小德蒙,我們從小就一起長大,天哪,天哪,鬼麵盜真是,真是太殘忍了。”


    “你覺得,是鬼麵盜殺害了瑪格麗特和小德蒙?”簡洵向前走了一步,姿態咄咄逼人,“你真的這樣認為嗎?”


    “可是,可是…不是他,還能是誰呢?”傑克的聲音充滿驚惶,“伯爵大人找我還有事,我,我先告辭了。”說完像是躲避惡龍一般匆匆離去。


    簡洵審視的看著他的背影,回過頭剛要和厲秣交流一下看法,卻看到他眉目帶著一絲笑意。


    “喂,很有意思,是吧。”簡洵眯著眼,微笑中帶著危險的意味,讓厲秣一瞬間想到了昨天晚上生死不知的“大金牙”,極快的調整好麵目,恢複了沉默寡言。


    “午飯前,署長悄悄跟我透露說,瑪格麗特的屍體檢查確實發現了她已經有了幾個月的身孕。至於其他的跟我說的一樣,現在他們也隱隱約約意識到凶手不是從陽台逃脫的,詢問我當天晚上有沒有聽見什麽異常。”簡洵開始說起了正事。


    “答案當然是沒有,簡·克頓睡得死死地,而我睜開眼就發現了血淋淋的屍體。還有,剛才我對小德蒙簡單做了下屍檢,”是的,剛才厲秣故意用信件把人都引開就是為了方便簡洵上手檢查,“手法和瑪格麗特的案子一模一樣,都是從左到右切開了頸動脈和氣管,一直到右邊之後上挑,凶器是把小刀,被扔在不遠處的水槽裏。屍體被野獸損毀的很嚴重,但能夠鑒別的地方都沒有暴力的痕跡。死的時間和他們驗屍官的結論差不多,是在淩晨四五點之間,應該是天亮之前,這樣附近的農戶不會發現。不過有的農戶反映四時剛過了三刻他家的狗叫得厲害,不出意外就是那個時候。”她緊接著說。


    “是弄暈了從伯爵府邸被帶到案發現場來的,還是自信過頭傻缺二愣自己在這個時候走過來的暫時還不清楚,但看血量那裏肯定是第一現場。不過就這麽簡單的看一看屍體,能查出來的東西太少了。”


    “警署例行詢問過伯爵府的人,天亮之前的眾人幾乎都是在沉睡,伯爵和夫人分房睡,仆人也大都在打盹,沒幾個有不在場證明的。”厲秣繞著還殘留著大片血跡的田地踱步走著,和在這裏看守的警探點頭致意。


    “和瑪格麗特死亡的情況一樣,隻不過這次顯得……怎麽說呢,更加匠氣了。”簡洵小心翼翼的躲避著地裏被踩的亂七八糟的泥腳印,“雖說現場破壞的很嚴重,但還是可以看出凶手並不是一時起意,特意挑了人的精神最鬆懈的時間,約到一片廣闊卻黑暗的田野上。手法分毫不差的確可以說是犯罪的特征,可是也可以說是為了掩蓋其他細節。鬼麵盜有什麽作案特點嗎?”


    厲秣思索了片刻。“確實沒有,他作案地區分布廣泛,目標也不同,名畫、珠寶、珍貴書籍、瓷器,各類都有。事前準備詳細,出手狠辣不留活口。但殺人沒有固定模式,確實沒有。”


    他說出猜想:“是模仿犯?”


    “誰知道呢?”簡洵不置可否,“也許他就是想讓你這麽以為。”


    “現在以為能夠確定的,就是他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殺人狂。”她說,“應該被送上絞架的那種。”


    厲秣看著她露出發自內心的憎惡表情,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認真的想要安慰她。


    “算了,”簡洵突然向前一個跨步,“隻要抓到他什麽都好說,珠寶的鑒定時間因為案子的關係被改到了三天後的授銜晚宴上,那個時候,他一定會出手的。”


    “對不對?”


    厲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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