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體麵的日子】


    之後的某一天,江湖忽然傳說,“土豆天豬”重現江湖!


    曾經的粉絲,流著熱淚在新興媒體上,再次刷到他的講述,隻是土豆不是那土豆,詩也不是那詩——


    離開土牆院子,我一路向東。天空很大,大到把大海整個蓋住。海水阻斷前路,差點沒把我淹死!我真的命大?沿著海邊,由東而北,到了一個偌大的城市。聽說,那裏的人以詩為生,詩歌像莊稼一樣,種滿大街小巷。可惜,去的不是時候,初冬的五彩落葉儼然成了染色的垃圾,正在替代詩歌,營造城裏的常態。


    碰見一群人,邊撿落葉,邊勸我,你來遲了,幹點別的吧,或許比寫詩更有麵子。可除了罵人,我啥也不會呀。就去酒吧,給老板看我的“土豆詩”,其實就是後來的“土豆體”,“土豆體”是理論家和文學史家們的一廂情願的說法。我說,能不能把它讀給你的客人聽?我不要報酬的。老板說,“土豆屁”就不必放了,給你麵包和啤酒吧。我不是豬!我的是詩歌,更不是“土豆屁”!再說,我啥也沒幹,憑啥要你的麵包和啤酒?


    那天,我記得還吼了一句不知從哪裏聽來的名言:廉者不受嗟來之食!


    在一個黑夜,我懷著詛咒,憤然逃離那個城市,那個酒吧。黑不擇路。等我搞明白,才知到了南邊。


    南邊的人臉色如菜,據說忙的。他們似乎誰也沒功夫同我閑扯啥“土豆屁”。更多的時候,他們在談票子的話題。他們說,沒看見麽,滿地的票子哩。票子是啥鬼?他比詩歌好?他們笑了笑,又搖了搖頭,仿佛上帝旨意一樣諱莫如深。我犯了糊塗。難道,我的“土豆詩”真的狗屁不如?他們說,不是你的“土豆詩”狗屁不如,是詩歌狗屁不如。


    他們甚至鼓動我,扔掉那些狗屁不如的詩歌,去撿地下那些票子,他們甚至誆我說那些票子都寫有我的名字。真的如此?他們說,試試吧。他們這樣勸我,顯示從未有過的耐心,也似乎動搖了我。


    順著他們手指的方向,我也裹挾進撿票子的人群,很認真地尋找著自己的名字。可哪裏有一張,寫著“土豆天豬”?我愈加沮喪。肚子更餓了。有幾個女的對我笑,你褲兜裏不是有詩麽,當飯吃唄!我當然明白,她們的笑,不懷好意。我的三顆土豆早已成了土豆屁,兜裏空空如也。


    我會餓死麽?我問。沒人理我。就想,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餓死。在鄉下的村莊,豬要是被餓死,那真的是徹頭徹尾的“豬”了!


    去工地上搬磚,去煤場鏟煤,去火葬場幫忙,去醫院賣血,去垃圾場拾掇垃圾……


    終於有一天,老天爺開眼了,我真的從一堆碼成山一樣的垃圾裏,翻出了一大捆的票子,而且真的寫著“土豆天豬”的名字……


    那些個笑話我的女人,改口叫我“土總”,也有叫我“豆總”的。她們為啥不叫我“豬總”呢?也不管了。反正幾個女的爭相往我的懷裏扔她們的詩稿習作。


    其實,我更懷念我的烤土豆。烤土豆是沒有的,土豆會強化我不光彩的記憶,也會影響我享受到前所未有的體麵。


    體麵的日子並不長。很快,我又不滿了,那些往我懷裏扔詩稿的女人,不懷好意。我知道自己那些票子是怎麽辛苦得來的。她們被趕走了。不對,是我自己把自己關起來,與女人保持三米以外的距離。我要守著票子,那是我的,誰也別想拿走。


    票子也許太多了,加上南方潮濕發黴的天氣,小屋裏的空氣不知不覺汙染得很厲害,竟然毫無覺察。很快陷入窒息。那是我見過的最可怕的黑暗。也許我得了某種可怕的絕症,快要死去……曾經四角的天空,幹淨的大海,不曾給我自由,“土豆詩”也不曾給我麵子,如今票子卻欲要了我的命……


    我害怕自己死去……


    我不能這麽死!準確地說,我不能糊裏糊塗死在南方這個鬼地方。我發誓。就是要死,也要回到我西邊老屋的土牆院子,回到那一群豬仔身邊,回到紫花藍花的光芒下,回到山一樣的土豆堆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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