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留書又喝了一大口甜水,豆子被煮的沙沙的,略帶著甜,是一份廉價又昂貴的吃吃食。


    他的聲音輕的像是風中柳絮,隻微微刮過人的耳膜:“你明日便要走了嗎?”


    但趙六郎就是聽見了,他有些悶悶不樂道:“我還有好多書沒看完呢,都是我們縣裏沒有的。”


    “但我有點想我娘了,想嘉寶跟蓉寶,想我三伯母做的飯,想學堂的錢先生,想我的朋友。”


    兩人靜坐半晌,陳留書垂下眼睫,歎息問道:“你明日什麽時候走?”


    “我爹去找鏢局了,應當一大早便要動身。”


    滿樹桂花在空中亂顫,落下一地白輝。


    昏暗的霞光像是盛在杯中的琥珀玉液,緩緩頃到,醉了滿城酒客。


    夜色如墨,滿空星鬥,一個懷中抱書的清瘦少年,推開了滿城的萬家燈火。


    早晨的一縷陽光透過稀疏的樹葉照進院子,滿城飄著吃食香,趙老四把鑰匙交給房東。


    文舉人罕見的沒有早讀,人影在屋內來回轉悠,不知在糾結什麽。


    住了將近一個月的小房子,雖然簡陋無比,但趙六郎還是有點不舍。


    “快點。”


    趙老四在前麵催促,趙六郎背著重重的書本筆墨如烏龜一樣挪動。


    “趙……趙家小子。”


    文舉人不知什麽時候推開了房門,在他背後輕咳了幾下,引起注意。


    趙六郎身體一僵,艱難的扭過頭,幹巴巴的喊了聲:“文舉人早。”


    那文舉人手上拿了份厚厚的紙稿,遲遲沒有出聲。


    又來回轉悠了幾步,才好似下定了決定,大步走過來,把手上的紙稿遞給他,冷聲道:“這是我早年讀書時的手稿,還算有些心得,你若願意看便留著,若不喜歡燒了便是。”


    趙六郎大喜過望,雙手鄭重接過。


    讀書人手稿裏麵有大量的心得體悟,讀的書越多,思路越廣,破題答疑就越準確直接。


    單單就這一份舉人老爺的手稿,在外賣二兩銀都大有人買。


    他先前聽陳留書講過文舉人的事跡,本就對他大有改觀,如今再看,竟隱約看出了錢先生說的文人風骨。


    一時又羞愧又感激道:“謝謝文舉人。”


    那文舉人的嘴還是一樣的刻薄,就算回房了還不忘大聲譏諷道:“你若不靜心看,便盡早燒了,免得汙了聖人學說。”


    翻臉比變天還快,趙六郎不可置信掐了把自己臉,才確定方才沒有做夢。


    趙老四在外麵喊個不停,趙六郎艱難提氣道:“來了。”


    他費力走了半晌,身上的重量忽然一輕,他艱難抬起頭來看,正是抱著好幾冊書的陳留書。


    趙六郎驚喜不已:“你怎麽來了?”


    陳留書幫他把行李抬上牛車,才把懷裏的書遞給他:“上麵那本遊記是聞掌櫃送給你的,下麵這些是我送的。”


    他的手本就蒼白纖細,如今更是慘白一片,有些地方還帶著點青色,冰涼透骨。


    趙六郎心裏如壓了一塊巨石,沉甸甸的,平日裏能言善辯的嘴吐不出半個字,隻用力的抱緊懷裏的書。


    陳留書額角帶汗,笑道:“我還以為你早就走了,幸好趕上了。”


    趙六郎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我早上起不來。”


    趙老四正好買了早食回來,兩大兜包子,還有好些幹糧,他一樣拿了兩個給陳留書,就趕緊催促車夫趕路。


    牛車慢悠悠起步,趙六郎突然掀開車簾大聲道:“我回去就給你寫信,你要記得拿。”


    他低聲問趙老四:“爹,咱們那邊有哪些鏢局可以送東西。”


    趙老四立即答道:“平安鏢局。”


    趙六郎又重新探出了頭,不顧路人奇怪的目光,大聲道:“你一個月後去平安鏢局拿。”


    趙老四身上帶著一大筆錢財,未免夜長夢多,自然是盡快回家好,便找了個走快鏢的鏢局,眾人日夜趕路。


    趙六郎被顛的不行,感覺肚子裏的苦水都要吐出來了,等兩日後到了花溪縣,趙老四又火急火燎的雇了一輛牛車回家。


    如今腳一沾了地,趙六郎才感覺到重新活了過來。


    他把事情挑挑揀揀一說,正等著嘉寶跟蓉寶的安慰呢,沒料到兩人頭也不回的往外跑,顯然是惦記著趙老四那裏的東西。


    趙六郎憤憤不平,在背後無能的哼了兩聲,嘴裏的筷子都被咬的變形了。


    楊氏進屋關懷道:“你三伯母蒸了桂花糕,你可還吃的下。”


    趙六郎都兩三天沒吃過好東西了,感覺自己現在連頭活牛都能抱著啃兩口,他懶的用盤子裝,直接坐到灶房可著心意吃。


    等盒子裏糕點空一下去一大半了,他才聽見外麵的牛車聲,交談聲。


    “不是十幾日便能回來嗎?怎麽去了那麽久。”


    趙老四略帶倦意的聲音響起:“也是我運道好,打聽到馮老大今年會提早回來了,就多等了些日子,把事情一回都辦妥當了。”


    楊氏心如明鏡,沒有接著問,幫著他收拾東西。


    因為他趕的急,車夫收了兩百文路費。


    “娘和三嫂都不在家嗎?”


    吳氏年紀大了,除了搶收回去地裏幫忙,平日裏都在家,很少出門。


    趙氏就更少了,她最不喜歡去村裏嘮嗑,誰家日子過的好些,難免惹人眼紅,何況趙家還早早的分了家,沒少人在背後偷偷說嘴。


    話裏話外讓人不舒服的很,她是個本分人,也學不來村裏婦人那些尖酸刻薄話,幹脆就不去湊熱鬧。


    楊氏剛想把緣由道出,就見蓉寶豎起個耳朵。


    話語在嘴邊繞了一圈又吞回肚子,隻道:“娘和三嫂走親戚去了。”


    趙老四就沒有多問,叫他把一個包袱的銀票藏好,才打開這回去南陽府買的東西。


    蓉寶和嘉寶齊齊哇出聲,兩個腦袋湊在一塊,眼珠子恨不得都黏上去。


    楊氏看的頭疼不已。


    趙老四把那兩個銀鐲子給兩人戴上,一動就發出清脆的聲響,果然很得小孩喜歡。


    蓉寶的手都快搖出花來了,楊氏感覺頭更疼了。


    兩張嘴巴就夠煩人的,如今又帶上了兩張嘴。


    見兩人又想趴過來,趙老四趕人道:“沒你們的份了,給你奶和你娘的。”


    那些金簪金釵金手鐲,自然不是小孩子能用的東西。


    但漂亮稀奇的東西足夠吸引人,蓉寶跟嘉寶哪肯走。


    雖然曉的兩人在錢上麵口風緊的很,但有些話也不好當著他們的麵說,趙老四態度開始強硬,指著門口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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