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通村就有個先生,看風水、推八字、算吉時良日都會一點,眾人也不知道好壞,反正請他看過心裏就踏實了。


    價錢也不高,幾十個銅板算一次,吳氏就是上門問個好日子,隻從家裏撿了二十個雞蛋。


    老趙家今日發生的事已經在村裏引起了軒然大波,吳氏幾人走到哪裏眾人的目光就追到哪裏,直到出了村子才清淨。


    沿著村裏的小溪直走幾裏路,馬上就能到下通村,兩村離的近,田地也是在一塊,上通村的閑話自然傳了過來。


    大家夥連地裏的活都不幹了,撐著鋤柄對著她們議論紛紛。


    風水先生的門口栽著一棵大槐樹,已經有二三十個年頭了,她媳婦在院裏選豆子,見到來客就高聲喊著自己丈夫。


    幾人在堂屋落坐,吳氏簡單的把來意道出,那先生拿著一本小書算了半晌,寫出了五個好日子,最近的就是後天。


    一出了房門,趙媒婆就迫不及待問道:“吳妹子準備哪一天上門啊?”


    “我稀罕許家閨女,自然想著越快越好,”吳氏笑道:“納禮已經叫我家老三去縣裏買了,後日還要麻煩老姐姐上門,隨我們走這一趟了。”


    趙媒婆笑的合不攏嘴,“兩家都是村裏有名好人家,能成這樁好事,我開心還來不及,哪裏能嫌麻煩。那我後日天亮就上門?”


    吳氏點頭,趙媒婆扭著腰又去小塘村了,她得早點去許家坐坐,免得一些閑話傳的不像樣,平白毀了這樁好事。


    趙家靜悄悄的,大房一家沒人,二房的許氏把自己鎖在屋裏不敢出來,生怕這個時候觸了吳氏的黴頭,自個也被趕回家。


    慧姐擔憂晴姐,纏著吳氏求情,“奶奶,方才突然降了溫,祠堂又冷,大姐跪著萬一染了風寒了怎麽辦?”


    吳氏淡聲道:“我是叫你大伯跪著,晴姐樂意做個孝女,我還能攔著她?你若真有心,就去把她勸起身,而不是來這裏逼我。”


    慧姐也才十歲的年紀,想法思慮都不周全,被說的麵紅耳赤,她也知道自個勸不動晴姐,就倔強的站在一旁。


    “你年紀小,”吳氏歎氣,“這世上很多事你都還不懂,有些大事可以小了,但有些小事一旦不解決,日後砸下來就是塊天大的巨石,誰都沒有這麽大的本事扛的動。”


    她語氣緩和,“奶奶能教你的時日不多了,你要學著去想,今日奶奶為什麽生氣,晴姐為什麽要說出那麽一番話。它日這事到了你手上,你又能怎麽做,又該怎麽做。”


    “我們趙家沒有蠢笨的孩子,晴姐能自個想清楚,你慢慢的也能看懂。你娘心思通透,一心為你們兄妹幾人盤算,有什麽不會的多去問問她。”吳氏透過窗戶望向無邊無垠的天際,最後落在趙家祖墳上,喃喃道:“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做娘的不望著自家孩子好。”


    趙氏還不夠聰明嗎?認清娘家不行後,她能狠心斷了自己的後路,專心侍奉丈夫,教養子女。


    家裏的大大小小的事隻要不關乎三房四房,她從來都是置身事外,不多一句嘴。


    慧姐知道她娘一向不是很喜歡摻和家裏的事,但還是忍不住問道:“娘,奶奶今日為什麽發那麽大的火?”


    趙氏問道:“你覺得你大伯母對晴姐好嗎?”


    慧姐連連搖頭,她在旁邊看著都覺得過分的很,上次四嬸給的那對耳環,兩人可喜歡了,還準備過年時一起戴出去。


    結果剛收進妝奩沒幾天,晴姐的就被賣了,她說的雲淡風輕,可嗓子都哭啞了。


    她從八歲起,趙氏就在為她備嫁妝,各種木器家具,布料首飾,時不時還帶她去看一下,算來算去,十幾兩銀錢應該有了。


    晴姐別說嫁妝了,過年連件新衣裳都沒有,都是一個院子裏養大的人,慧姐不免為她抱不平。


    趙氏把線咬斷,隨意道:“你大伯母對她再不好,於她來說也是親娘,日後有了什麽事,哭一場鬧一頓,晴姐的心能硬到哪裏去。”


    慧姐似乎窺到了什麽,但又似乎什麽都不懂,趙氏又道:“這世上最動人是情,最傷人的也是情,娘要不一心為你打算,你會怨娘嗎?”


    慧姐設身處地的想了想,立刻道:“就算如此,娘也永遠是娘。”


    人沒有經曆過的事,永遠想不到能有多痛苦委屈。


    “那你覺得晴姐該怨大伯母嗎?”趙氏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語氣輕飄飄道:“母子間沒有過不去的坎,可也看有人願不願邁過去了。”


    她站在橋上等了這麽多年,趙母都不舍得軟著心念她一回好,如今兩方的路都斷了,趙氏早徹底死了心。


    村裏人娶媳婦簡單,但要講究起來,老輩留下的規矩還不少。


    糖、糕點、茶葉、布料、酒水、稻子、玉黍、麥子、豆子、番薯、蓮子、花生、棗子都要成雙的。


    一對刻著合歡鴛鴦的梳子,一隻活雞或者活鵝。


    趙家上上下下忙活了起來,一些糧食都要用布袋封裝好,上麵綁上紅繩,每樣二鬥,到時用籮筐挑著走。


    茶葉糕點等是用油紙包著的,周邊也綁上紅繩,楊氏還在上麵寫了一個囍字。


    兩壇子好酒貼在紅紙,分寫上鴛鴦璧合、良緣永結。


    就連那頭大鵝都被刷洗幹淨,白白胖胖的,昂著頭在樹下到處亂走,凶悍威猛。


    鵝咬人可比雞疼多了,蓉寶嘉寶不知道厲害,瞧著新鮮,過一會就去逗一下,還敢去摸鵝腦袋。


    大鵝眼裏精光大盛,不屑的溜著兩人玩。


    楊氏用餘光瞧到,差點連心都跳了出來了,她把兩人拉到一邊,訓斥道:“這鵝這麽大隻,你們也敢去惹,到時被欺負了,娘可不管你們啊。”


    蓉寶和嘉寶顯然不信,一臉的躍躍欲試,這要不是自家孩子,楊氏幹脆讓她們一人挨一口算了,知道了疼,也就曉得了厲害。


    她把兩人送進上房幫忙選花生,要選那種大顆飽滿,品相好的,桌子上還放著幹棗。


    這就跟把老鼠塞進了米缸沒區別,兩人一邊幹活一邊填嘴巴,還沒用午食,肚子就飽了。


    最後花生是選出來了,幹棗險些不夠數。


    吳氏從櫃子底翻出了一匹好布料,是去年她過壽時,三房四房送的,顏色有些老,但料子是好的,至少要三四兩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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