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扛不住,到了半夜就犯困睡下了。


    楊氏撐著下巴打瞌睡,趙老四湊到她身邊,“家裏這麽多人守夜,你去眯一眯。”


    “你明早記得去拿財。”


    “知道了。”


    村裏有一棵大樟樹,綠葉常年不落,大年初一早上,村裏人都會去折幾根樹枝插在門口,也叫拿財。


    老屋這邊睡不下這麽多人,趙老三趙老四幾個就抱著孩子回去了,路上走過好幾戶人家,屋裏都亮著燈,還能聽見小孩子的吵嚷聲。


    這一覺睡到第二天一大早,楊氏起身看著門窗上的財枝笑了笑。


    早上不動葷,吃了兩碗素麵,中午再把年夜飯熱一下,隨即就是熱熱鬧鬧的拜年。


    蓉寶的頭發又長了不少,楊氏在她頭上折騰好半天,盤了一個好看的發髻,上麵別著小發簪,還有根長長的發帶掛在腦後。


    蓉寶對著鏡子美了半天,才在趙老四和趙六郎的千催萬請下出門。


    本來就受村裏姑娘排擠的蓉寶更加沒有人願意靠近了,她擠在男孩堆裏,高高興興的到處拜年。


    大年初一到初八都沒得閑,一直到初九,蓉寶才在家裏睡了一個大懶覺,中午起床,剛好趕上吃午食。


    楊氏幫她綁了頭發,“玩鬧了這麽久,也該收收心。”


    蓉寶揚起脖子,“我們先生說,過年就是要開開心心才好,所以不用寫課業。”


    “那你之前欠下的課業寫完了嗎?”


    蓉寶扭頭看嘉寶,楊氏道:“問你呢,你看哥哥幹嘛?”


    蓉寶眼巴巴的問,“嘉寶寫完了嗎?”


    盡管不敢相信,但嘉寶還是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點頭。


    蓉寶拍著胸脯順了順氣,繼續扭頭吃飯,說到課業,就不免想起小夥伴,她突然記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齊小六有沒有搬家,他怎麽沒請我們去暖房。”


    原本說好年前搬家,但齊氏今年收了一封信帶著齊鳴謹回家過年了,走的匆忙,連個口信都沒留下。


    埋頭苦寫的蓉寶一直到大年十三才擱下筆跟著大伯母她們出去玩。


    楊氏喊住她,“不準玩雪。”


    蓉寶心虛的時候嗓門就大,“娘,你放心吧。”


    楊氏不可能放心,她叮囑趙六郎,“看住蓉寶,別讓她玩雪,外麵天冷,要是染了風寒,還不知要受多少罪呢。”


    “放心吧,娘。”趙六郎從外麵走了一趟學了點東西,大冬天的手裏拿一把扇子耍帥,看著都冷。


    青溪屯有大戶請了城裏的戲班子在村裏唱大戲,鎮長都很少有唱大戲的,更別說村裏了,聽到了消息,好幾個村子裏的人都趕著去湊熱鬧,蓉寶扯了扯趙六郎的衣擺,氣喘籲籲的問,“六哥,什麽時候到啊。”


    趙六郎微低著頭,扇子擋在嘴邊,看著人模狗樣,說話難聽的很,“你怎麽那麽沒用?”


    蓉寶用兩隻手拽住他,“你才沒用呢。”


    確實不是她走不動,隻是雪有點深,她像隻小雞崽一樣緊緊扯著趙六郎不放,還有閑心左右亂瞟,這一看就發現嘉寶被連春兒牽著走到最前麵去了,她快跑兩步,抱住趙六郎的手,“六哥,我們走快點。”


    “著啥急,戲班子都還沒到呢。”


    蓉寶眼見追逐無望,嫌棄道:“六哥,你好沒用。”


    “你要不扯著我,我這會兒都到了。”


    上通村除了趙家,還有狗蛋家,林家等一些有家底的人家才敢帶孩子出門,換成黑子家就隻能想想了,身上就幾件薄衫,坐在屋裏都嫌冷,更別說坐到外麵看戲了。


    要是一不小心染了風寒,哪有錢治。


    花蓮兒是青溪屯的娘屋,所以蓉寶等人並不需要從家裏帶凳子過去,幾人到的時候戲台子剛搭起來,有一個六十多歲的慈祥老太太被婦人簇擁著坐在簷下烤火。


    花蓮兒喊了聲二奶奶,“你老長命百歲。”


    老太太很是開心,招手示意她過去,“蓮丫頭,過來坐。”


    花蓮兒帶著眾人進院,先互相嬸子嫂子的叫了一通,拜個年,隨後再捧著茶水坐下。


    老太太樂嗬嗬問,“過年累挺嗎?”


    “累,比在家裏累多了,操心這操心那,成天沒個消停。”


    “你如今做當家人了,操心的事自然多。”


    都是本家親戚,所有人都知道花蓮兒的事,如今看到她麵色紅潤容光煥發,就知道日子過的不錯。


    趙大郎夫妻倆怕有客人上門,又要帶孩子,不方便出門,趙四郎要念書,琪寶身子骨弱,也沒出來。


    這一趟就隻有趙二郎夫妻倆,晴姐,慧姐,趙六郎,蓉寶和嘉寶,都是剛成年的小子或小孩,在眾人麵前不僅輩分小,年紀也小。


    老太太拉過趙六郎看了看,問,“這是你們家哪個孩子?”


    花蓮兒回道:“我四弟妹家裏的長子。”


    老太太雖然知道侄孫女嫁人了,但對她的夫家並不了解。


    花家大嫂解釋道:“他娘是楊秀才的親妹子。”


    這麽說老太太就懂了,她小兒子是個舉人,以前在家沒少提楊文禮,見趙六郎年紀雖小,但氣度不俗,又想著他家也算跟讀書人沾上邊了,不免要喜愛一些,“多大了?讀書了沒?”


    趙六郎在長輩麵前乖巧無比,“十一了,讀了六年書了。”


    老太太更加歡喜,“好俊的小子,有禮節的很。”


    她誇人,其餘小輩不免要附和幾句。


    趙六郎一點都不害臊,甚至覺得這一趟真的是來對了。


    瞧他沒有絲毫拘謹,老太太又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又誇道:“性子好,與我們家淑姐兒一樣呢。”


    花蓮兒和大嫂對視一眼,淑姐兒是二房小叔的閨女,今年九歲,養的亭亭玉立,知書達理,是老太太的心頭肉,如今說這話,是真看趙六郎順眼了。


    其餘婦人心思各異,都分出心神瞧瞧晴姐幾個,能被老太太看上的人應該不是簡單門戶。


    見晴姐長的秀氣,說話落落大方,家裏有兒子的不免就起了心思,至於慧姐,年紀小了點,沒和晴姐一樣天天與人打交道,見這麽多生人,靦腆的不敢講話,在眾人心裏就先落了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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