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時候,縣裏的流民被衙門的送到各個村子裏麵,像上通村也是有的,但不多,就三戶人家。


    旬框拿著衙門發的安身錢和糧食,對將來既期待又忐忑。


    被雨水澆透的地麵微微幹爽,在家把屋頂都折騰破的小孩子像一隻隻出巢鳥,雙腿一拔,就往村子裏衝。


    嘴裏“嗚嗚哦哦”的,邊跑邊喊,“出去玩咯。”


    院裏幹活的大人眉毛一豎,“下了那麽多天的雨,到處都是雨水,你們要是把衣裳弄髒了,看我打不打的死你。”


    小孩子心頭一緊,覺得他娘一定會說到做到,但更多的孩子完全不怕這種唬人的話,該爬樹的爬樹,該玩泥巴的玩泥巴。


    “臭丫頭,去家裏給我拿一塊糖。”


    十三歲的小姑娘已經有幾分大人的模樣了,但在他七歲的弟弟嘴裏依舊是個“臭丫頭”。


    小姑娘眼簾一掀,聲音淡淡,“你要吃自己去拿,我還要幹活。”


    被她拒絕的小男孩麵色陰沉下來,“快去,不然我叫娘打死你。”


    小姑娘沒答,隻是沉默的走遠。


    “快去!”小男孩像是被徹底激怒了一樣,朝著她跑過來就是一陣拳打腳踢,咬著牙道:“去不去?!快去!你個死丫頭片子,信不信我打死你。”


    村裏其他小孩子隻是看了兩眼後就淡定的收回了視線,顯然這種場麵在村裏經常發生。


    小姑娘人瘦小,幹扁扁的,被弟弟怎麽打都一聲不吭,但她的沉默並沒有換來任何的好處。


    小男孩平日在家就是個土皇帝,要什麽有什麽,如今有意在其他小孩麵前擺自己的威風架子,但家裏的賠錢貨不聽話,他自是要好好教訓,除了拳打腳踢,還時不時的吐口水辱罵。


    七歲的小孩,長的快都有五六十斤了,手勁也不小,毫不收斂的砸在身上自然是疼的。


    手腕傳來劇痛,手裏的木盆一時沒拿穩掉落在地,她剛彎腰,又被一腳狠踢在肚子上,小姑娘痛的悶哼一聲,不自覺的後退了幾步。


    有人驚呼,“哎,小心點。”


    身後傳來一股力道把她扶起來,隨之而來的是詢問,“沒事吧?”


    小姑娘飛快抬頭把人打量了一遍,是生臉,不是村裏人,她低聲說了句多謝,隨即蹲下身子把散落一地的衣裳撿起來。


    “姑娘,能不能與你問個事,楊村長住在哪?”


    小姑娘沒問她們一行人的來意,隻是指了個方向,就是村口大路邊,很好認。


    方才扶住她的那個姑娘,又連連念叨了兩句,“多謝多謝。”


    按照村裏人指路,楊家就在眼前。


    方池扭頭小聲問,“旬哥,文書呢?”


    旬筐從懷裏掏出幾張薄紙,上麵是衙門給村長看的文書,有眾人的籍貫和分到的田地,但建屋的荒地還得找村長去安排。


    老楊頭早兩天就知道了衙門的安排,每個村裏都有流民落戶,都是澄州桑戶,打的什麽主意不言而喻。


    不過就算有老師傅,村裏人也未必敢做, 除非有人掙到錢,大家夥瞧見好處了,才會樂意養蠶。


    老楊頭把眾人打量一遍,隨即說,“你們把包袱放在院裏,我先帶你們去村裏轉轉,認認路。”


    眾人大喜,連聲說好。


    “村裏也沒啥規矩,住下了就好好過日子,別成日裏吵吵鬧鬧,沒個消停。”村裏人不排外,但也有沒品的人會仗勢欺人,老楊頭帶著人把村子全走了一遍,又指出幾塊空地,問他們在哪裏建屋。


    方池爹低問道:“衙門雖給了一些安身錢,但要建新屋遠遠不夠,不知村裏有沒有舊屋,能有個擋雨的地兒就成。”


    安排到村裏跟其餘流民不同,衙門不會幫他們建屋子,但分的田地都是可以立即耕種的,也就是說,明年一開春就可以種糧食和菜蔬。


    老楊頭想了一下,“舊屋是有,但年久失修,已經不能住人了。”


    方點爹連連說,“不妨事不妨事,修修就成。”


    村裏的舊屋都是破破爛爛的泥草屋,一間屋子隻有一小塊地不漏水。


    好在前陣子下過一陣大雨,這段時日應當沒什麽雨水。


    這種住不了人的舊屋重新建屋還嫌麻煩,因此村裏人拿著兩百文錢和新荒地開開心心的同意了。


    就連老趙家的老屋都讓人買走了,趙老頭原本是不想賣的,家裏又不缺這點錢,老屋雖然不住人,但大小是個念想。


    隻是老楊頭親自上門,他就是不看村長的麵子也得看親家的麵子。


    趙老頭好奇問,“城裏流民都分到村子裏來了?”


    “有些分到村裏,還有些重新建的新村子。”


    趙老頭咂舌,“那得建屋吧?都是衙門給的錢啊?”


    這住的地方解決了,那吃怎麽辦?


    趙老頭又問,“這麽多人,咱們縣的田地夠分嗎?”


    “重新開的地,靠近邊城那頭去了。”


    “荒地哪有那麽好種。”趙老頭心裏升起了一股同情,想當年,他就開了不少荒地,又費功夫又費地肥,養了十多年才成好地。


    苦過那一陣,現在才嚐到點甜頭。


    .


    旬框進村的頭一天就見到了蓉寶兩個。


    四目相對的時候,雙方顯然都很意外。


    “原來這是你家啊。”


    “咦,縣令真的把你分過來啦。”


    蓉寶興奮的問,“衙門都給流民分了地嗎?”


    “這我哪知道啊。”旬框對於其他人的去處並不感興趣,他自己都還沒著落呢,“你上回不是說你家要人幹活嗎,你看我怎麽樣?”


    “你不種地嗎?”


    “我就一個人,能幹多少活。”旬框懶懶道。


    “那你不要娶媳婦啦?”蓉寶搬了幾條小凳子,擺成一排,“我們村裏嫁人都要看男家有沒有地。”


    “那我不娶你們村的姑娘。”


    蓉寶覺得他有點笨,便鄙夷道:“村裏姑娘哪個嫁人不看地和屋子?你要是這麽想,那你這輩子都娶不到媳婦咯。”


    “哎,這不是還沒想好嗎。”旬框抓了抓頭發,“我家以前桑地比較多,但你們村的地少,好像都要用來種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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