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兒吧?我過分了點……別生氣……”


    “我是同性戀。”


    “……什麽?”


    經過那天,我又對自己來了個完全而徹底的痛定思痛,之後的結論還是老一套:我得避著他。


    腦袋清醒了以後我分析得頭頭是道,他跑過來纏我的原因不外乎這麽幾個:一,他以為我看不起他,還拿話擠兌他,心裏邊挺恨我所以要“報複”;二,我這段時間不搭理他,他有點不甘心;想證明他還是能“征服”我的;三,他女朋友太保守,男朋友又斷了線,性需要得不到滿足;四,工作聯係得不順利,想證實一下自己在某方麵是還有“能力”的;五……到這兒就不用再列舉了吧?


    他根本不是gay,就算做盡了所有事,至多勉強是個雙的,我不能這麽粘粘乎乎的跟他耗下去。除非他隻有我一個,否則我放棄,我無法忍受自己像古代宮廷裏,那種隨時隨地等待皇帝臨幸的宮女,揣著一顆寂寞芳心任他予取予求,末了還得畢恭畢敬說句“謝主隆恩”。


    從總總事實來看,對他來個深情告白純屬多餘,我隻能接受兩種情況:要麽相愛,他從裏到外都是我的;要麽幹幹淨淨做個表麵知己,除了聊天別無其他。老死不相往來還是不太現實,我們的朋友交情都有好幾年了,絕交這種事我拉不下臉,也沒法跟小川他們解釋,而且我對阿飛式的“突然想通”還抱有相當大的期望,那才是夢寐以求的最高境界。


    於是我再次開始了“冷落”行動,堅決不跟他單獨見麵,每次有第三個人在旁邊才做做好友的樣子,就連小川上廁所我也跟著去,免得他抓著機會迷惑我的心誌。他瞪我的時間越來越多,我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不是罵我神經病就是覺得委屈,基本上他沒得罪我什麽啊……也是,有時候我都替他委屈,攤上這麽個該死的同性戀,喜歡他喜歡得要死卻又一個勁兒裝清高,明明眼一閉就可以躺到他懷裏什麽都不顧,也算完成了一場貫徹到底的癡情。


    我為了躲他,電話換成帶來電顯示的,大門也換成帶貓眼的,他找過我好幾次我都“不在”,再笨的人也能看出來我是故意的,有一次他在我門口罵了幾聲,其內容如下:“高鬱你個神經病!我知道你在呢!你他媽出來!我哪兒對不起你了!混蛋!狗日的!#*%xx…………”


    我在門內靜靜的聽著,一邊聽一邊無聲的苦笑,我就這麽點出息可是沒辦法,我真是怕了他那種無辜的樣子,如果門一開,他軟軟的說上一句不怎麽樣的甜言蜜語,我還不又得暈菜?


    當然了,他找我不一定是為了那事,但我隻能防患於未然,他興致一來隨便玩上一次,我就得花上千百倍的力氣反省,好讓自己從希望中再度抽身,前幾次的經驗把我折騰得太狠了。


    有過肉體接觸再要兩個人平安無事真的很難,不光是他,就連我自己也沒什麽把握。“再見亦是朋友”可以,但前提是再見的地方沒有床或者沙發什麽的,況且以他的自製力,可能要大庭廣眾作為後盾才確保萬無一失。


    小川來找我的時候,對我的新大門頗感疑惑:“你幹嘛換門?那個好像還行吧?”


    “壞了,所以換個結實點的,免得被人捶爛。”


    “嗬嗬,誰會那麽無聊啊?”


    進了屋我繼續躺在床上養神,小川百無聊賴打開我的電腦玩桌麵小遊戲,我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小川把話題拉到了李唯森身上:“……高鬱,那家夥這段時間脾氣挺躁的,你發現沒有?”


    “是工作找得不順吧?”


    “可能是……不過聽說他家裏找了不少人,快解決了……”


    “解決就好,在哪兒呢?”


    “反正是國企吧,他準備去跑什麽汽配銷售,好像油水很足……”


    “適合他啊,可以出差又有錢拿,他那張嘴也能說……”


    “……那他還不滿意?老是陰著一張臉,搞不好跟女朋友吵架了吧?”


    “……我也不清楚,你多陪陪他就是了。”


    “我也要上班,唉,反正我們有空就找他唄。”


    “……嗯。”


    小川打膩了遊戲接著聽歌,鼠標在各個文件夾上點來點去,當他點進了我的“精選輯”時,我突然想起那裏麵有“好東西”,那幾秒我簡直是渾身冒汗,趕緊讓小川退出來,他一臉好奇的問我:“裏麵有什麽啊?秘密?”


    我幹笑著打哈哈:“不是……沒寫完的小說,亂七八糟的……等寫完了再給你看!”


    “哦,我等著你寫完就是了,加油吧!”小川不疑有他,又撥號上網,我收藏夾裏的“好站精選”可怎麽辦啊?


    “小川!幫我看看水開了沒有!”我總算想起爐子上燒了好一會兒的水,小川被我“淒厲”的叫聲嚇得彈跳而起直奔廚房,我則抓緊時間把一切“證據”隱藏起來,等他端來一碗下好的麵條,我已經抹淨了額上的汗麵露微笑:“謝謝!”


    天知道,要是小川看見了那些東西會是怎樣的表情,那是我用來解決性需求的刺激品,其色情和暴力程度可想而知,我自己也寫過類似的小短篇在網上張貼,用詞越粗鄙就寫得越來勁,完全是一種發泄而已,也許在那些時刻我才是真實的,曾經跟李唯森作愛的那個我隻是從前歲月留下的幻影。


    基於小川對李唯森的關心,那年的聖誕節我們是一大群朋友一起過,地點在我家。


    李唯森來的時候沒帶上女朋友,我當時心裏就犯愁,好在一天下來他倒沒什麽異常,連瞪我的頻率都相當低。


    下午的席上我不停勸他少喝點,好保證他可以清醒的離開,他當著大家的麵這樣臭我:“高鬱,你什麽時候成我老婆了?”


    聽了這種話我還能怎麽著,當然隻能保護自己少喝點,免得待會兒犯錯誤。李唯森喝了好些白的,接著又喝下兩罐啤酒,飯還沒吃完就趴到沙發上去睡覺了。


    吃飽喝足再打了幾小時的撲克,終於到了趕他們回家的時候,我一個接一個的拜托都被他們逃掉,最後的希望是小川,可他自己也是女朋友攙著才出了門,我看著躺在沙發上的那個家夥想了半天,隻能硬把他叫醒再說。


    我一邊搖晃他一邊問他:“你是讓她來接你還是我幫你叫車?”


    他慢慢睜開眼看著我沒說話,眼神卻清醒得很,我一瞬間明白了他是在裝醉,氣得立刻轉身往房裏走,身後幽幽的響起了一句話:“我想你。”


    我停頓了一下,腦子有點暈,可還是壓住了回頭的欲望繼續往裏走,他又說了一句話:“跟我好好談一次行嗎?……我保證不亂來。”


    他的話不能相信,我知道的,所以我冷冷的回他的話:“……你以前答應過,還不是不作數。”


    “你就那麽記恨?跟我聊聊天都不行?”


    他這是狡猾的轉開了話題,我也知道,可我的腳在原地生了根,任他走近從後麵環抱住我的腰,他的下巴在我頸窩處撚來撚去,就象我小時侯養過的那隻貓,引誘我又一次上了他的當。


    “……那好,我們好好的談,你先走開。”我好不容易逼著自己說了這句話,甩開他坐到沙發上。


    他想坐在我旁邊,當然被我趕到了對麵:“就坐那邊,不準過來……你想談什麽?”


    “……你躲我是什麽意思,講清楚。”


    “沒什麽意思,就是沒空。”


    “你明明在家都不開門,我聽見你走路的聲音了。”


    “我……你聽錯了吧?”


    “小川跟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在旁邊呢,我接著找你就沒人了……”


    “……我不想跟你做那種事,就這麽簡單。”


    “哪種事?”他理直氣壯的逼問我,人也站了起來:“當初你也沒說個不字,現在就清高了?我沒資格跟你玩了?大記者!”


    麵對他一臉氣憤,我隻能怪自己糊塗,為什麽當時不強硬的拒絕他。我象看一個陌生人那樣看了他三秒,然後冷笑著對他下逐客令:“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默認了?那我也用不著對你客氣了!”


    他首先煽了我一巴掌,使的勁挺大,讓我順勢倒在了沙發上。我坐起來正要回手,他就撲在我身上撕扯我的毛衣,趁我的頭套在裏麵出不來,他又結結實實給了我肚子一拳,這一下讓我半天沒緩過氣,差點暈了。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把我整個翻過去壓在身下,兩條手臂被他扭在背後用膝蓋鉗製住,褲子也被死命往下扯,他幾乎是一次性讓我的下半身徹底暴露,接觸到冷空氣的皮膚很難受,我終於破口大罵:“你他媽放開我!混蛋!”


    “我沒你渾!”他還有空閑回嘴,抓起我的頭發帶著整個腦袋往沙發沿上用力磕了一下,腦門傳來一陣劇痛,我頭暈目眩的閉上了嘴。


    再後來,他直接把那個東西送進了我的身體,沒有任何前戲或潤滑,我咬緊牙關任他衝撞,可眼睛即使閉著也流出了某種液體,其實他從進入到射精總共才四、五分鍾,我的感覺上卻很漫長,這種行為……就是強奸,赤裸裸的強奸,但在他看來隻是一種力量的征服而已吧。


    等他心滿意足的從我身上下來,我的眼淚也早就幹涸,我的語氣依然冷淡平靜:“你滾。”


    他把我半抱著扶起來,尚算溫柔的動作掩不住眼中的自得,我陡然間心若死灰,說出了那個深藏在心底的秘密,聽到我的話他一下沒反應過來,接著話茬問:“……什麽?”


    “我說我是同、性、戀!你還不走?”我揮掉他停留在我唇角上的手,再次敘述這個我不願被人知道的事實。


    “那你……你的意思是、你對咱倆的事……是認真的?”他斷斷續續才能把話說完整,看著我的眼神震驚到極點。


    我再不開口,就那麽直直的對著他的眼,他也呆呆的對著我的眼,時間停頓了一小會,我們之間沒有發出半點聲音……突然,他跳起來就向外跑,連褲子上的拉鏈都保持著剛才的敞開狀態。


    在聖誕節請的一天假不好順延,我第二天照常上班,同事們看我的臉都犯嘀咕,可真開口問的隻有我那個“師傅”,我說沒什麽事,遇到個搶劫的,也沒損失什麽,就拿走了身上的幾百塊錢,他拍著我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勸我:“錢是身外之物,人沒事就好,別跟那種人爭強鬥狠知道嗎?”


    我唯唯諾諾的應著,努力保持完美的站姿,其實兩條腿一直打顫,身上那點傷倒沒什麽,就是頭特別暈,好像是得了感冒。中午我沒回去,趴在桌上休息了一會兒,下午很清閑,我總算支持到下班。準備回去的時候,站起來就是一陣天旋地轉,走起路來根本不象踩在實處,可我還是慢慢的走出了單位的大門。


    坐在計程車上我老想吐,司機還以為我暈車,問我要不要停在路邊,我說你隻管快點兒開就是了,等到下車時我整個人真是翻江倒海,還好小川正來找我,連忙給了車錢再把我扶到了家。


    他手一摸到我額頭上就變了臉色,硬拉著我去醫院。測過體溫,燒得不算太高,三十九度八,他卻煞有介事押著我輸液,一邊等我一邊嘮叨了大半天問我怎麽回事,我隻得把那個爛透的解釋重複了一次。


    “……被人搶?那你怎麽還感冒了?”小川的心思突然變得細膩起來,揪住我話裏的小疑點。


    “我……我不甘心,找那家夥找了半夜沒找著……要是逮著他我讓他好看!”


    “……切,值得嗎?弄得自己成這樣了!”


    “……也沒怎麽樣嘛……”


    “還沒怎麽樣!要是我不拖著你來,再延誤下去還得了?”小川誇張的表情讓我心頭好暖,我微笑著對他說:“那……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嘍?”


    “嗬嗬,不敢……你也得多照顧一下自己啊,真是……”小川又開始嘮叨了,我老老實實的洗耳恭聽,根本沒有其他選擇。


    小川對我是全套服務,打完了針再送回家,聽說我沒吃東西還親手做了清淡的食物端到嘴邊,這種對待幼兒的方式真讓我有點窘,可他說:“你要嫌不好吃,我就不勉強你……”


    當然……不會多好吃,我再次領教了他“精彩”的廚藝,過後他滿臉期待的問我進步了沒,我點頭如搗蒜:“不錯!不錯!……你自己幹嘛不吃?”


    笑笑談談,不知不覺天色晚了,小川交待我一定要吃那些開回來的藥,然後不算太放心的離開,臨走時還留了話:“我明天一下班就來監督你!”


    我拒絕的聲音被他甩在身後,也不知他聽沒聽見,安靜下來的房間尚留一絲餘溫,我的精神也好了很多,終於可以麵對還沒來得及細想的事。


    這一次應該是真正的結束,我把那個家夥嚇得拔腿飛奔了,跟我想的一樣,他根本就不是,所以才會那麽震驚吧,他那一刻的表現完全在我意料之內,真的沒什麽大不了。比起他那種曖昧柔軟的眼神,我寧願他從此視我為異類,被他厭惡憎恨好過終日夾纏不清。這已經是我的終極手段,做不成人就幹脆做鬼,死透玩完再無複活的餘地。不光是對他,更主要的是我不想再姑息自己,用盡借口仍然割舍不去,玩純情玩瀟灑玩隔離最後玩到了暴力,任誰都要笑到肚痛,笑我這個做作到極點的笨蛋,更別說他跑掉的時候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那個瞬間我真的心死,就算過往記憶仍能延續一世也決不後悔這日所為,反而有種塵埃落定的輕鬆,因為我實在太累,完全與他無尤、是我庸人自擾,或者……就算他也已被我傷到。細想他的種種作為,就某方麵而言他是在乎我的,而是我從未真正把他隻當作朋友,如果能回到那個“遊戲”之前,我可以沉默在他身邊直到一生完結,可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再不能無欲無求,我的醜陋越來越清楚的暴露,這樣的我連自己都無法承受,那麽就讓我再醜陋一點,我做不到的放棄交給他來做。


    無論用什麽方法,徹底結束就好,那一刻我隻有這個念頭,“突然想通”依然是最高境界,我卻隻是個塵俗凡夫——就算是他暴力過後施舍的溫柔,我居然也為之心動,這樣不可救藥的我還能做什麽?


    我如此卑微但又過分貪心,他轉身以前我甚至還殘留著一點幻想,如果……他能說一句“我不在乎”,我會接著希望他說愛我,再接著……希望他甩掉現在的女友,甩掉所有的一切,身邊隻留下我,從此生命中隻有我……於是他轉身以後,我慶幸他沒有滿足我的幻想,沒有注意我饑渴的眼神,更沒有機會見識到我歇斯底裏的、瘋狂的將來。


    對小川、對老爸,我的正常是因為他們在乎我;對老媽,我告訴了自己無數次是我不要她;對李唯森,我用的還是那一套,但到頭來全是作繭自縛,亦可算應有此報,這麽病態的人活該被這麽折騰,免得有餘力去害別人。


    這幾年的時光,算是老天給我的教訓,我安心領受、一並來個微笑謝幕。我真的受夠了,無論是他還是我,我所謂的自尊到昨夜為止已崩潰得幹淨徹底,得再花上同等的時間培養我最初的自負,那是個異常艱巨的任務,由他來鞭策肯定是不成的,幸運的是事實證明他選擇了棄權。


    ……想了一大堆要命的東西,我也反省得有個眉目了,接著打開電腦在網上東看西跑、到處留情,感冒症狀已經不是太明顯,就是連接椅子的那個部位開始感覺到疼,我挪開身體半坐著跟網友眉來眼去。不一會兒有個陌生的家夥問我:“想不想419?我年輕英俊、體院畢業、電話是xxxxxx”


    我回他:“我隻做1,不做0,有意請與我聯係。”


    “……………………………………………………”


    如此粗俗無禮的回話當然得不到反應,不被人破口大罵就很幸運了,我自嘲的笑笑便下網關機。


    元旦我跟老爸他們一起過,吃了飯一起逛街,老爸是一臉高興跟在阿姨身邊,我是舍命陪君子,走著走著就碰到了李唯森。還真是巧,那麽大幾條街偏偏就碰上他。


    他正陪女朋友買皮包,看見我以後臉上皮笑肉不笑的動了一下,我回了他一個同樣的表情,然後彼此擦肩而過,很容易也很自然,沒有半分尷尬。老爸還問我現在跟他們玩得怎麽樣,我說還是那樣,關係好著呢。


    此後輾轉過了幾個月我總共才見了他兩、三次,小川說他一上班就開始出差了,經常不在,這種情況讓我越來越安心,失眠的毛病也漸漸好了起來,就算想起那些和他擁抱過的夜晚都不再激動。


    到了那一年的初夏,我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放下了。時間是可以淡漠一切的東西,我曾經懷疑過這種說法,但那段日子我對說出這句話的人心悅誠服,忙於工作的我幾乎沒有太多空閑搭理自己的心情,由於我們的那份報紙擴充了版麵而沒增加人手,整個單位就那麽二十來人,我是什麽活兒都願意幹,雖說工資不和政府掛鉤,拉讚助還是有一點獎金的,不管缺不缺這份錢,關鍵是充實了不少。其實拉讚助這回事和推銷差不多,嘴太滑不見得是好事,我拉的那幾個客戶都是靠禮貌加信用,我不覺得跟生意人交往有多銅臭,他們最大的優點就是特別守時,辦事效率相當高,比我們單位那些老滑頭順眼多了。幹了幾單活,我幹脆跳到了經濟部,跟其他三個年輕人專跑“經濟業務”,他們問我學新聞的怎麽跑起經濟了,我說這個叫響應當今潮流:一專多能。


    將近六月,氣候變得炎熱許多,我業務完成得不錯,經老總特許不用天天上班,樂得在家裏猛劈“羅馬”、“魔法門”什麽的,閑暇時寫點興之所至的東西,過得不知多舒服。小川對我這種生活羨慕得要死,說他每天必須打扮得方方正正去報到,一到單位就要為領導打雜,我以過來人的姿態“教導”他:“小川同誌,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再說我當初也沒少幹這種活兒啊!”


    某天我正玩遊戲玩到快通關,不知誰死命摁我的門鈴,那遊戲不能暫停,我簡直手忙腳亂,可最終還是去開門了。從貓眼裏我看見了一個很久不見的人:李唯森。


    那時候我對自己特有信心,連猶豫都沒有就立刻拉開門,燈光掩映下的他一臉疲憊,我愣了一下,平平淡淡的跟他說起了話:“……是你啊?”


    “是我。怎麽,不想讓我進門?”


    “……嗬嗬,哪能呢。”


    “我累得要死,剛出差回來。”


    “……進來吧。”


    他的態度也挺平淡,好像根本忘了我那次說的話,自顧自脫鞋、進屋,再直接走進我房間,重重躺在了我的那張小床上:“……好舒服……真是累死我了……”


    他連說了幾個累,我才對著他臉上看過去——頭發變得有點長,胡渣也冒在外麵,顯得有點邋遢。


    “……唔,你的枕頭怎麽是香的?有女孩來過?”他懶洋洋的問我,鼻子在枕頭上用力嗅了幾下。


    “沒有……我今天……剛洗過頭……”我繼續坐在電腦前奮戰,嘴裏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腔。


    “我想睡一會兒,可以吧?”


    “……嗯,待會兒……我叫你。”


    “我想……你陪我,行嗎?”


    我震驚的轉過頭,他苦笑著繼續開口:“你放心,就算你有那個心我也沒精力了……”


    “……那你想幹嘛?”我疑惑的很,眼神在他臉上審視了好久。


    “不相信我?唉……算了,我眼睛都睜不開了……”他躺了下去,用那個有點濕的枕頭壓住了半邊臉:“……我給你留點地方……”


    他緊緊的睡在裏側,那麽小的床都讓他空出了一半。我接著玩了會遊戲,到實在撐不住的時候就躺上了那張床,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不是瘋了。


    睡到迷迷糊糊,他的雙手從背後伸過來摟住了我,沒摸到任何不該摸的地方,隻是手上的力挺大,我熱得不行,推了他幾下可他紋絲不動,後來也將就著睡熟了。


    半夜裏我醒了一次,窗口透進的月光照在他蜷縮著的身體上,這張小床睡下兩個大男人是太擠了,我想掰開他的手換房去睡,他的夢話阻止了我的行動:“……嗯……別鬧……”


    他睡著的臉疲倦然而滿足,還帶著一點天真的笑意,想來……是做了什麽好夢吧。


    那個夜晚就像一段模糊的夢境,我次日起床時他早就不在了,隻在枕頭上留下了一點我曾經熟悉的氣味,此後又是個把月沒聯係。我真不知道他什麽目的,當了一段時間的陌路人又突然跑來,而且什麽都沒幹隻是純睡覺,過後一個字沒有再度消失,就好像一部小說結尾得毛裏毛糙,未收攏的情節都撂在那兒了。我不敢想太多,就當他是一時累透了所以隨便找個地方休息,盡管這個理由不太符合現實邏輯,反正……我還是自由自在過我的清閑日子得了,以免好好的平複期又來橫生枝節。


    天氣越來越熱,白天裏我不大出門,一到晚上就跟小川他們或是幾個年輕同事一起玩,唱唱歌、吃吃冰,一混就是好幾個小時。偶爾我也跟客戶出去吃飯,買單的時候自然是搶著付賬,有一個跟我挺有點交情、年紀也才比我大上幾歲,最喜歡當麵調侃我:“你這個帳能不能報銷啊?”


    我對他也放肆得很:“你在廣告上多砸點錢就是了,我私人請你吃多少都沒問題。”


    “我知道你那點心思,放心,下次續約我包你一年!”


    “……你小子,就不忘占我便宜……咱們這回可說定了?”


    “嗬嗬,定了……”


    拿著剛出爐的獎金,我把家裏裝上了空調,待在家更舒服了,就是空氣挺差。我的煙量是每天一包,一個月三百塊煙錢雷打不動,屋子裏老是煙霧彌漫,小川不止一次勸我少抽點,說怕我得肺癌,我心裏不以為然但還是照他的意思去檢查了一下,結果完全健康,肺上連個黑點都沒有。從醫院出來以後他總算嘮叨得少了點,高高興興拉著我去吃飯了。


    再次見到李唯森,是在七月初,他來之前打了個電話,說有東西要送給我,我有點詫異——從認識他開始,我都沒想過他會送我什麽。


    等我看見他的“禮物”就更詫異了,他送給我的是一版影碟:《春光乍泄》。這個片子我知道,也看過一個爛到極點的盜版,其畫麵效果簡直慘不忍睹,根本看不清主角的臉,放了幾分鍾我就拿出來了。我不明白他送這個給我到底什麽意思,諷刺?寬容?還是無意中買錯?


    當然我還是接過來放到桌上,什麽都沒說,倒是他坐在我床上一直看著我:“……你不喜歡?”


    “……還行。”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版,反正效果挺好的。”


    “……你看了?”


    “嗬嗬,一共三種版麵,我讓老板輪著放,就這版最好,旁邊還有好多人盯著我呢……我不好意思讓他放完,剩下的跟你一塊兒看。”


    “你……幹嘛要跟我一塊兒看?你家沒影碟機?”


    “我就想在你這兒看……”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起身打開那套“家庭影院”,再飛速跑回來坐到我身邊。


    開頭就是一小段床戲,我這回算是看清楚了,很不自在的往旁挪開了點距離,他悶笑一聲,評論起畫麵上的主角:“他們倆身材都不錯,不過比我們還差點……”


    我裝作沒聽到,隻管目不斜視對著正前方,劇情一幕幕發展,我一直忍著不開口說話,任他一個人時不時發出笑聲。每到何寶榮跟黎耀輝之間糾纏不清的時候,他都會笑得話都說不連貫:“這倆家夥……哈哈……真他媽絕!……這個何什麽的……真是高!哈哈……有意思……”


    可是我隻能看到黎耀輝那無可奈何的掙脫,和無可奈何的陷入。他的眼神那麽沉默那麽痛苦,卻總是滿足於何的一點點在乎,如此悲哀的黎耀輝讓我笑不出來。


    當劇情進行到那個午後,斑駁的陽光下他們慢慢跳舞,我的心情突然灰暗至終點,低下頭對李唯森說了一句話:“……關掉……我不想看了……”


    “……你又怎麽了?看得好好的……”


    他的一隻手臂伸過來輕挽住我的肩,另一隻手托起我的下巴:“……不要再鬧了,我有話跟你說……”


    隨著這句話,他的嘴唇貼在了我臉上,極輕的碰觸之後再向下移動,最後來到的地方是我的嘴。


    僅僅是一種貼合,而沒有任何別的,這種舉動使我無意識的呆了幾秒鍾,搞不清自己到底身處哪個時空。


    “……我想……我也是喜歡你的,否則……我不會這樣親你。”


    他說什麽?我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兀自盯著他微笑的臉,他好像有點窘,但還是解釋了剛才的話:“我這話是認真的,你聽清楚了吧……嗬,太肉麻了,我不會再說了……”


    “……那……”我腦子再次暈得一塌糊塗:“……那……”


    “‘那’什麽啊……你還不表示表示?先親我一下吧!”


    我還在發愣,他已經湊上了那張熱熱的嘴,同時湊上的還有他整個人:“……高鬱,我真的想你,出差的時候就老在想……你想我嗎?”


    “……我……你……”


    “你怎麽傻了?快點脫衣服!”他興致勃勃的幫起我的忙,身體深處壓抑了很久的欲望一瞬間複蘇,我用餘下的理智明白了一件事:我的過去終於完美,我終於可以不再被動。


    所以,接下來的過程中我主動撫摸了他的身體,也很自然的把他壓在了身下,他臉紅著說“還算公平”,就沒有多作抗拒。


    這是我第一次進入他,但我生理上並沒有得到完全的享受,我一直在注意他的感覺,我快感的來源是他忍耐或快樂的表情。為此我幾乎用上了所有的理論經驗:很長時間的潤滑和擴展、按摩前列腺、極緩慢的初次插入……他看著我滿頭大汗的樣子頗有些於心不忍,說你就放鬆了幹吧,我隻能喘息著苦笑搖頭,如果讓他因為這個而受傷,我不會原諒自己。


    最後他在我之前抵達了性的彼岸,全身顫抖抱著我不停的亂吻,那幾秒鍾內我滿足得如同得到了全世界——他是我的,就算隻在這一刻;而我的身體當時非常辛苦,可能因為太緊張所以遲遲釋放不了,維持了很久的充血狀態真是別提多難受,實在沒辦法……我隻得自己解決掉,他問我到底怎麽了,神勇得有些過分,我又是一陣尷尬的苦笑,他永遠都不會知道我等這天等了多久,又會把這一天珍藏多久,這不僅僅是一次性交,而是我被他真心喜歡過的證明。盡管我不期望他會有什麽貞操上的觀念,可我希望他永遠都記得這一天,曾經有一個男人,讓他在接受的體位也能達到高潮。我也相信,他這輩子都不會讓第二個男人對他這麽做,我是唯一“幹”過他的人,這個說法非常粗鄙但很真實。我和他在這一點上應該一樣,不是有真正的感情,絕不會躺在人下。


    他在自尊上可能還是有點受損,完了以後老半天沒說話,等到天快黑了才起來洗澡。反正我們倆個子差不多,他穿著我的t恤從浴室裏慢騰騰的出來,我微笑著問他餓了嗎,他略帶幽怨的瞪我一眼:“……嗯,你去做飯!”


    吃飽喝足,我們擠在那張小床上繼續看片子,先前誰還注意得到它後來講了什麽?整個看完,我為黎耀輝高興但也有些遺憾,何寶榮應該是愛他的,如果他們再重新開始的話又會怎樣呢?


    說了會話,李唯森猶豫著告訴我他嫂子前幾天生了孩子,是個女孩,言下之意就是他作為家裏最後的希望,肯定得結婚。


    我笑笑讓他接著講,他眼神有點混亂的看著我:“在我心裏你跟別人是不一樣,所以……我更不能騙你,我放不下你,但也放不下她……起初我沒想跟她認真,可她對我太好了,我……我腦子很亂,不知道該怎麽做,你比我成熟,還是你幫我拿主意吧?”


    現實真是來得太快,他居然讓我告訴他怎麽做,難道我說你幹脆甩了她,一輩子別結婚?


    想了好一會兒,我尚算冷靜玩起那老一套:“……那是你的事。”


    “難道不是你的事?”


    “……那好,你一心一意對她,我們倆……隻做朋友。”


    “……這個……我做不到,我就想象現在這樣!”


    他大聲拒絕了我,任性與自私的臉在我眼裏依然可愛。


    我第三次苦笑,告訴他我不能接受,他理直氣壯的質問我:“你將來不是也得結婚嗎?”


    “我不會。你忘了我是個同性戀?我這輩子都不會結婚,我決定了,所以……你還是聽我的好了。”


    “我說了我做不到!……算了,我不跟你吵,我回去好好想想,改天再找你,你休息吧。”


    說完這句話,他快速的換上衣服離開了我家……看得出來,他在拚命壓抑跟我大吵一架的衝動,留下的我看著一床淩亂,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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