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想了想道:“習山,很古怪的名字。”


    目羽峰聽了輕笑一聲道:“難道你的名字不怪嗎?”


    男子聽了此話神色變得有些黯然。


    目羽峰問道:“你來到這裏到底要幹什麽?”


    邊渠輕輕一笑道:“幹什麽?或許隻是想找個完全清醒的人聊聊而已。”


    目羽峰微微一愣,道:“這洞**中似乎有不少人吧?”言外之意是:找個人聊聊還不簡單,為何找上自己?


    邊渠道:“這裏人雖然很多,可剛抓來的要麽迷茫、要麽瘋狂、要麽恐懼、要麽直接死了。在這裏呆久了的便隻剩下嗜血與麻木。要找個正常的實在不容易。”


    目羽峰道:“我看你就很清醒。”


    邊渠苦澀一笑道:“我嗎?清醒的隻是表麵而已。”


    目羽峰總覺得這個叫做邊渠的青年有些怪裏怪氣的,沒事兒跑到自己這裏聊聊,這不是腦子有問題嗎?不過聽他說話還算清楚,或許可以從他口中了解到一些自己想知道的情報。


    目羽峰道:“你來這裏多少年了?怎麽來的?”


    邊渠神色黯然,頓了頓才道:“快二十年了吧…跟你一樣被抓來的,這裏的人大多都是抓來的。”


    目羽峰從他臉上看出一絲淒涼,似乎有一段傷心的過往,又道:“看你的樣子可以在這裏隨便走動啊?”


    邊渠道:“不但在這裏,我甚至可以出去,這主要因為我的身份。”


    目羽峰聽了心裏咯噔一下,竟然還可以出去!不由問道:“看來你並不喜歡這裏,既然可以出去,那你為什麽不離開?”


    邊渠苦笑道:“離開?說得輕巧,數年之前我確實試著離開過一次,那時我的實力大約在築基期。還沒走出森林我就遇到了三名年輕修者,三人感覺到我身上的氣息二話不說便圍攻我。


    我殺了他們,自己也受了很重的傷。


    我艱難逃出了森林,傷重昏了過去,在外麵被一對老夫妻救了。


    我在那裏養傷,希望恢複之後可以安靜地過正常生活,可沒過幾天我體內的魔氣爆發,陷入了瘋狂,把那對老夫妻撕成了碎塊。


    清醒之後,帶著傷,帶著心中的恐懼,我又回到了這裏。”


    目羽峰皺起了眉頭,沒想到這些魔修也會有這樣的經曆、這樣的心理,他突然對眼前的男子有了幾分好奇,下意識道:“可以講講你的事嗎?你是如何來到這裏的?”


    那男子臉上的苦笑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完全的冷漠,緩緩說道:“我的故事其實也很簡單,祖上世代窮苦,家父小時候上山摔斷了一條腿成了跛子,所以一直沒討到婆娘流浪了很多年。


    三十多歲時他才在西邊的洛紮德帝國安定下來,討了小村中一個身體孱弱的女子做了老婆,快四十歲時才有了我。


    一家人生活很苦,在我四歲那年娘因病去了,父親便一人帶著我過活。


    父親瘸了腿,又當爹又當娘把我養大,吃了很多苦,所以看起來比他的實際歲數還要老上許多,不熟識我們的人都以為他是我爺爺。


    在我十五歲那年,一天夜裏來了幾個黑衣人,闖進草屋中要將我擄走,父親拚命反抗被他們殺了,那些人還用了手段將他變成了一具褶皺的幹屍,我當時就被嚇暈了過去。


    後來我被帶到了這裏,如你一樣被關了起來,吸收這裏的魔氣,過了一年時而清醒時而瘋癲的生活。


    從那時起我便開始殺人,或者瘋癲後不知不覺間把別人殺了,或者清醒時殺了攻擊我們的瘋癲之人,當時的情形可不像你這般悠閑。


    再後來他們說我資質不錯,來了個老頭子收了我做徒弟,我漸漸成了他們中的一分子,從此離開了那滿是腥臭的石室,離開了隨時都可能死的處境,而且普通弟子都有些敬畏我。


    後來才知道我的師父是這血魔殿的尊者,我也因為這個才有了相當高的地位。


    可這又如何,終年待在這裏,我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被關在籠子中的瘋狗,隨時都會發狂,想找人咬上兩口,把他們的肉撕下來吃了,我很討厭這樣的生活。


    後來隨著我修為的提高,也漸漸有了些自由,在這裏隻要真正成為一名魔修便不需要總是被強行關在石室中了。


    由於我的特殊身份,也終於找到可以溜出這個山洞的機會。那一次我決定偷偷溜出去,然後永遠離開這裏,再也不回來。


    那時我心中也充滿了不安,之前便聽這裏的人說過,外麵的修者與我們這些魔修勢同水火,而這個洞**之外便是修者的天下,我們在外麵根本沒有生存的可能。


    即便如此我也想出去試試,於是我出了山洞,向森林外逃去。


    出去之後便遇到了之前說過的事,當時我的心中充滿了憤怒與絕望,看來他們說的都是真的,我果然不該偷偷逃出去,雖然不喜歡這裏的生活,可終究還能活下去。


    我再也不敢繼續往森林外麵走了,於是我又回到了這裏。


    事後我卻很後悔,如果那時堅持逃出去,或許還有機會改變自己,直到如今我依然很後悔,可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勇氣逃跑。


    後來才知道,隨著魔道修為越來越高,吸收魔氣的時間越來越久,便會越受魔氣影響,想放棄這條路便越沒有可能了。


    那一次可能是我唯一改變命運的機會,可我沒有把握住。


    許多年過去了,如今我已經見慣了殺人,見慣了瘋狂,也漸漸適應了這裏,看到有人在我眼前死去甚至被撕成碎塊也可以心無波瀾。”


    目羽峰地聽著他平靜的講述,不禁心中震驚,在講述自己老父親的慘死,講述自己的悲慘遭遇時,他竟然可以如此的平靜。


    苦命的父親辛辛苦苦將他養到十五歲是何等的不易,蒼老的樣貌下隱藏著多少苦澀辛酸,甚至可以想象老父親偷偷地流過多少淚。


    這樣一個為他付出所有,與他相依為命的親人死在他麵前,甚至可以說是為他而死,還被變成了幹屍。


    可他在講述這件事時怎麽能如此的平靜冷漠?


    之後,他被帶到了這裏,與其他一些同樣被抓來的人關在一起,與他們成為同病相憐的夥伴,可當他或者有意或者無意地將這些人殺死時,年僅十五歲的他心中應該是恐懼、迷茫到幾近崩潰才對。


    可他的講述還是那麽的平靜與冷漠,眼前的這個英俊青年為何能做到如此?這世上還有什麽事可以讓他的心再有波瀾?


    想到這裏目羽峰下意識地問道:“如今的你是不是再不會有所畏懼?”


    青年聽了眉頭微皺,良久才緩緩道:“不,我很怕,很怕孤獨,很怕寂寞。每當孤獨與寧靜來臨,過往的種種便如魔鬼一般出現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如今最怕的就是父親,他就像一個幹枯的魔鬼來向我討命,無論我的力量達到什麽程度都無法擊潰他,甚至沒有勇氣麵對他。”


    目羽峰的心再次被震撼,頭一次聽到有人用魔鬼這樣一個詞來形容自己的父親,一個含辛茹苦,最終因為兒子而死的父親,卻被兒子形容成魔鬼,這是何等的悲哀?


    但目羽峰可以理解邊渠,正是因為他心中的愧疚與自責才令父親變成了這樣一個魔鬼,確切地說他心中的這個魔鬼其實並不是父親,而是他對父親的愛和愧疚。


    思索間目羽峰不由看了邊渠手上的令牌一眼,對這樣一個苦命的人動手讓目羽峰覺得心中有些矛盾。


    邊渠看著他的表情竟然微微一笑,抬起手向目羽峰比劃了一下道:“你想要這個嗎?”


    目羽峰看著他的笑容心中一緊,看來自己太大意了,就連想法也讓對方如此輕易地看了出來,畢竟兩人是敵對關係,甚至這個苦命的邊渠如今可能已經變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卻不料邊渠手一揮,那令牌竟然向目羽峰飛了過來,錯愕的目羽峰甚至沒反應過來用手去接,那令牌打在他胸口,然後掉落在他麵前。


    目羽峰茫然了,傻傻地看著邊渠,不明白他這麽做是什麽意思,難道他想冒險救自己出去?


    邊渠卻微笑道:“我本就是來給你送這個的,這個東西有兩個用處。


    第一,隻要你將它貼在那禁製上便可以自己讓魔氣通過,也就是說除了外麵弟子每日給你放入魔氣的時間,如果你想格外多修煉魔氣,可以用它自行打開阻隔魔氣的那道禁製。


    不過這個東西與外麵弟子給你打開是不同的,如果外麵弟子給你放入魔氣,你卻不能用它關閉。


    第二,如果你用魔氣催動這令牌,並且身體籠罩魔氣的話,就可以自由出入這道禁製,也就是說,如果你已經成為一名真正的魔修,便可以用這個東西出入這道禁製了。


    那時,即便你能從這石室中走出,卻也無法離開這個山洞,到了石室外麵將直接與魔氣接觸,更有利於你的魔功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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