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啟明澤和果溫喬都無計可施之時,一旁的紀欣卻突然開口。


    她隻是聲音平靜而堅定道:“你們讓我也進去,我要去陪著他。”


    啟明澤和果溫喬異口同聲道:“不行。”


    果溫喬道:“欣兒,你並了解魔氣,不知道它的危險,被魔氣控製的人很可能完全失去理智,精神恍惚間即便是他的親生爹娘也可以殺,也可以生吞活剝了。”


    啟明澤道:“是啊,那樣太危險,修煉魔氣的人如果可以控製魔氣,能做到神智清醒,與常人無異,可如果一瞬間的失去控製就有可能完完全全變成一個嗜血的瘋子。”


    紀欣卻隻是平靜道:“我想他現在一定很痛苦、很無助,這個時候如果有人給他溫暖,讓他依靠,或許他可以扛過來。


    如果隻是如此像關野獸一樣將他關在這裏,他隻會變得更加暴虐。”


    頓了頓又道:“你們可能還不知道,我們倆其實已經認識多年了,正是為了他我才一個人來到了這裏。


    如果他真的如你們所說的陷入瘋狂,如果他在瘋狂中殺了我,如果我的死能讓他痛心,讓他悔恨,讓他清醒,那麽…我願意。”


    伴著淒美的淚水滑落嬌柔的臉龐,此時的紀欣勇敢而坦然地表達了自己的情感。


    這個嬌弱的女子看起來高大而充滿力量,令果溫喬和啟明澤這等見多了世事滄桑的人都感到了內心的震撼與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溫暖。


    或許這種溫暖才是所謂的神明賜予人類最珍貴的禮物,是這世間最可寶貴的東西。


    良久,果溫喬長長地歎了口氣道:“哎!還真是有些羨慕這小子,不知道他幾世修來的這等好福氣。”


    又轉頭看著紀欣道:“雖然為師也被你感動,但我還是不能答應你,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


    紀欣卻透過光幕看著裏麵的目羽峰,麵色柔和道:“很多個日日夜夜,我們曾坐在昏暗的地下石室中煉器。


    他的身上總是散發著讓人無法懷疑的堅定,總是讓人感覺自然而然的寧靜,總是能看到讓我羨慕又惱恨的專注。


    漸漸地,這個身影已經烙印在我心中,這種感覺已經令我依賴,無法舍棄。


    我願意陪著他,隻是靜靜地陪著他,在他需要溫暖的時候,在他痛苦無助的時候。


    哪怕……他的眼中從來就不曾有我。”


    前麵的話令果溫喬兩人覺得紀欣是不是有些癡了,有些懷疑這個年輕女子的感情是不是真的足夠理智,可這最後的一句,令兩人打消了這種念頭,並感覺到一陣淒美與酸楚。


    這不叫癡,而應該叫做真摯、無私!


    啟明澤也難得歎了口氣,道:“果老哥,我看這樣吧,這孩子願意進去也行,你先去忙你的,我就在這裏守著,如果有什麽狀況,我立刻進去,應該不會有什麽事的。”


    果溫喬微微皺眉,一伸手遞給紀欣一枚小玉符道:“這是一枚雷符,如果有狀況你隻要催動這雷符擊中他,他會出現瞬間的麻痹,不會有大礙,到時候明澤會幫你的。”


    果溫喬畢竟是副宗主,有很多事要忙。


    他走後,啟明澤小心地將紀欣送入了密室之內,自己就盤膝坐在密室門口。


    進入密室後,紀欣緩緩地靠近目羽峰,可剛靠近那團翻滾的黑紫色霧氣,紀欣的身體就不由微微一震。


    那氣息果然是陰冷的、血腥的、狂暴的,剛一接觸,紀欣就感到自己身體內的血液都翻滾起來,心跳加速,大腦充血,就連情緒也似乎變得有些躁動。


    在他的身體裏竟然還有著這樣一股力量,一股讓人微微接觸就會感到恐懼的力量,他年輕的一生中到底都經曆了些什麽?


    依稀記得數年以前聽他提起過魔氣,提起過他被魔修抓了去,被迫修煉了這種力量。


    當時他說得輕鬆,自己也隻是隨便一聽,並沒有任何感覺,也沒太在意,如今親身接觸到這種力量,紀欣眼前沒來由地浮現出一幅畫麵。


    一片漆黑濃霧之中,到處充斥著血腥,到處都是粘稠的血,都是殘肢斷臂。


    那裏有很多人,一個個張牙舞爪,雙眼血紅,互相撕咬啃食,強者生存下來,弱者變成一堆血肉骨,那簡直是一番人間煉獄的景象。


    這就是這種氣息給她的感覺。


    看了看目羽峰,紀欣眼神中充滿了憐憫,他就在這樣的環境中待了很長時間嗎?經過這樣的苦難與磨礪,怪不得他之前總是那麽處變不驚。


    而眼下,父親的死看來對他的打擊更是巨大,如此堅定的心也最終失守,徹底陷入了迷茫。


    紀欣找了個能夠忍受的距離坐下,隻是靜靜地看著他,臉色凝重。


    此時的目羽峰腦中一片昏暗與血紅,父親最後的微笑讓他心中陷入了無比的悲傷與感動,而父親的死和對濮陽宏的仇恨同樣讓他如墜熔岩般的煎熬。


    他的心一直在溫暖的愛與血腥狂暴之間徘徊,這種矛盾的兩麵讓他糾結甚至幾近瘋狂。


    他覺得頭痛欲裂,他的思想甚至脫離了現實,徘徊在兩種矛盾之中,徘徊在茫然之中。


    隱隱地,好像感覺到一個寧靜的女子慢慢靠近,這種感覺似曾相識,似乎有人在自己迷茫的時候用她的懷抱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


    他依舊緊閉著雙眼,腦中一片紛亂,卻下意識地輕輕念出了一個名字:“寧兒!”


    紀欣的身體微微一震,一陣難以抑製的酸楚猛地湧起,占據了她所有情感。


    寧兒?這就是他心中那個人的名字嗎?就是他一直不肯接受自己的原因嗎?


    她是個什麽樣的女子呢?一定很漂亮,很溫柔,如仙子一般飄然出塵吧。


    紀欣的腦海中對“寧兒”這個名字留下了這樣一個影子。


    迷茫中的目羽峰並沒有感覺到曾經的那個如母親一般的懷抱,那個柔弱到在他看來一碰就會粉碎,卻擁有著另外一種強大力量的懷抱,那個可以令他的心仿佛回到嬰兒般純潔的懷抱。


    他並不知道紀欣正坐在他的身邊,沒有感覺到紀欣那同樣充滿溫暖與力量的心,也不知道紀欣此刻心中的酸楚。


    他同樣不知道自己體內氣血的翻湧,魔氣的肆虐,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心何時多了一顆紫黑色的晶體。


    隨著體內魔氣的運轉,那紫黑色晶體中的陰冷力量正在源源不斷地流入他的體內,使他的血液變得粘稠而陰冷,使他的頭腦更加迷茫,那紫黑色晶體正是一顆血魔晶。


    這種即便在血魔殿也極其珍貴的魔氣精華,他身上一共有三顆,在寧海城兩位老祖手裏還為他留了三顆。


    此時,這一顆不知不覺間吸收的血魔晶正在對目羽峰產生巨大的影響。


    三人一個在外麵,兩個在裏麵,就這樣靜靜地坐著。


    目羽峰身周的魔氣越來越濃鬱,可偏偏一直沒有什麽瘋狂的舉動。


    按說父親去逝的刺激加上魔氣的作用,他應該早已經發狂了,可偏偏在這一顆血魔晶的作用下,他的體溫不斷下降,他的身體僵硬冰冷,甚至他的血液都幾乎凝滯,就連一旁的紀欣都感覺到了有如實質的冰冷。


    這種冰冷壓製著目羽峰腦海中的狂暴,使他一直就這樣坐著,迷茫地坐著,身體微微顫抖著。


    一直坐了大半個月,目羽峰的體溫逐漸回升,他的臉色也從灰白昏暗,變得微微有了一絲血色,他身周的魔氣也漸漸隱入了體內。


    不明所以的紀欣和啟明澤一直在關注著他的變化,卻不敢打擾。


    經過這麽長一段時間,目羽峰的腦海中終於有了變化,渾渾噩噩中,他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脹,似乎裏麵充滿了粘稠的東西。


    他的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幅幅畫麵,從他出生、成長,到以後的種種經曆,次次磨難,四十多年間所有的點點滴滴一股腦地湧現出來。


    他的耳中似乎一直充斥著各種聲音,父親的聲音、大娘的聲音、明鈺的聲音、老瘋子的聲音、亞若的聲音、寧兒的聲音,等等所有。


    這些紛亂的信息在他腦海中替換交織,仿佛形成了一張無邊大網,這張大網又纏繞穿梭亂做了一團麻,讓他應接不暇。


    他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嬰兒時候,重新活了一遍,甚至一些原本早已經忘記的情景都清晰地出現在眼前,就像正在經曆著一次重複的成長。


    腦子越來越脹,越來越沉重,甚至有種不堪重負的感覺,裏麵仿佛多了無邊的迷霧,這些迷霧不停變化,洶湧澎湃。


    不知不覺間又過了兩天,腦海中的無邊迷霧越來越平緩,越來越粘稠,仿佛粘稠成了液體,而目羽峰自己就像是處在一個巨大水球的中心。


    這個水球半徑足足有二百三、四十丈,寧靜平和,晶瑩透明,而他腦海中的畫麵,他一生的經曆也已經回放到了最後一幕,最刻骨銘心的一幕。


    目羽蠻正轉過頭朝他露出了欣慰而不舍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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