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座的仙橋宗宗主微眯著眼睛,通過強大的神識鎖定著二人,仔細感知著二人的每一次碰撞,隻過了片刻,沉聲道:“好了…你們倆可以住手了。”


    他的聲音緩慢,卻似春雷滾滾而去。


    隨著他這一聲,場中終於安靜了下來。


    片刻之後,煙塵被山頂的風吹向遠處,從其中緩步行出二人。


    此時的二人竟然已經穿上了衣服,緩步行來,周身的灰塵已經被震落,看不出任何異樣,似乎剛才什麽事也沒發生一般。


    吉牛耳首先對骨休塵一抱拳,笑著道:“師弟的手段真是讓在下大開眼界啊。”


    骨休塵心中暗道:你這什麽亂七八糟的,又是師弟又是在下的。


    麵上卻微笑著道:“承師兄相讓。”


    兩人走回各自座位,緩緩坐下。


    宗主道:“這一場,若單單從練體方麵來說,牛耳略占上風,可若是生死相搏牛耳恐有不敵呀。這樣吧,你們倆就算是平手。”


    骨休塵和吉牛耳麵帶微笑互相一抱拳。


    實際上,這一場較量確實是吉牛耳略占上風,可骨休塵完全沒有動用其他手段,就算在空中停留了片刻,骨休塵也覺得不屬於練體能力,幹脆衝下去與對方肉搏。


    在全麵爆發了肉身積累的力量之後,兩人的肉搏戰幾乎可以算是平手,骨休塵隻要稍微動用一點點其他手段應該就可以擊敗此人。


    接下來的時間,各殿又有數名弟子出來切磋,其精彩程度卻遠不如骨休塵的兩場,就連三師兄晉佩也在煥老鬼的安排下出來打了兩場。


    不得不說,這仙橋宗確實算得上這一帶的大宗門,其弟子實力著實不俗,但,在骨休塵看來,除了宗主,幾位殿主,還有幾位實力不俗的長老之外,這仙橋山上能威脅到自己的人已經不多了。


    想起幾十年前自己被困在這裏,過著螻蟻一般的生活,骨休塵不由感慨,人不可不爭,不可苟活,渾渾然雖可度日,危難來命不自主。


    想自己一生經曆多少生死,一步步堅持不懈,如今終於有了點兒走到哪裏也不會被人輕易欺負的感覺,心中也不免舒暢。


    可自己尚不能滿足,這世間比自己強大的存在還有太多,自己還無法完全主宰自己的命運。


    正在骨休塵胡思亂想間,另一側的青虛殿主瞥了一眼骨休塵,又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女子,道:“玉兒,你和他分別這麽多年,難道就沒有什麽要說的嗎?”


    那叫做玉兒的女子一愣,道:“師祖,現在這個場合過去不太方便吧?”


    青虛殿主微笑道:“無妨,你們本就認識,過去聊聊不礙事。”


    那女子眉頭皺了皺,臉上帶了一絲疑惑,似乎不太明白師祖這是什麽用意,不過,既然師祖如此說了,她還是緩緩起身,臉上帶著一絲紅暈,慢慢從後麵繞到了骨休塵附近。


    骨休塵另一側的紀欣發現了此女的舉動,好奇看了她一眼,骨休塵的思路也被她的到來打斷。


    女子來到骨休塵身邊,一伸手,從儲物戒指中取出個小木椅,在骨休塵身邊緩緩坐了下來。


    骨休塵微微一愣,他沒想到此女竟然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兒,如此直接地來到自己身邊。


    偷眼掃視一周,竟然發現不少目光正偷偷看著這裏,其中甚至有不少帶著敵意的目光。


    骨休塵輕輕搖了搖頭,對那女子問道:“你到底是鸞玉兒還是鸞果兒?”


    女子麵色沉靜,聽了骨休塵的話輕輕一笑,緩緩道:“鸞果兒?這個名字已經幾十年沒有聽到了。”


    骨休塵問道:“那你是鸞玉兒了?果兒呢?難道死在陰風穀了?”


    女子微微歎了口氣道:“不,死的那個才是真的玉兒。


    幾十年前陰風穀之中,我本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卻被幾位殿主救了過來,原來,當時我所受的傷並不是太重,隻是昏了過去。


    幾天之後,陰風穀打開的時候我依舊還有一口氣在。


    醒過來之後,我在那裏找到了她的屍體,她不在了,就這樣離開了,照顧我一生,為我付出一切的姐姐就這樣永遠離開了我。”


    說著,女子眼中閃過一抹晶瑩。


    她接著道:“從那以後,我開始了沒有她的生活。這才發現,原來世間的一切並不像我之前認識的那般美好,原來身邊的人並不都像之前知道的那樣可靠。


    我最好的朋友在背後說我隻會用眼淚博得別人的同情,卻恰巧被我聽到。


    我一直視為母親的師父要將我許配給一名粗鄙年邁的修者做妾室,隻因為他們倆是舊識。


    沒有了姐姐在師祖身邊,我的生活似乎一下子全都改變了。


    我這才認識到,姐姐當初為什麽甘心做師祖手裏的刀,為什麽一定要逼著我堅強起來,一定要逼著我學會算計別人。


    原來,這世間的人本就是如此,大多數人都不會平白無故善待我,這麽多年,我一直生活在姐姐的庇護之下卻不自知。


    從那之後,我開始學著姐姐之前的樣子思考問題、處理問題,開始學著算計別人以獲得自己想要的利益,開始提防身邊的每一個人,開始千方百計地追求力量和權力。


    在成親的那天夜裏,我假意逢迎,趁那人不備一刀刺入他的丹田,將其殺死。


    我偷偷逃回了仙橋山,跪在師祖門外一天一夜,懇求她帶著我,以此躲避師父的責難。


    我答應師祖,願意做她手裏的一枚小小棋子,隨她擺布,隻為了她能經常將我帶在身邊。


    師祖答應了。


    從那之後,師父恢複了往日的慈祥,朋友恢複了往日的忠誠,一切都變得十分祥和。


    而我…而我也舍棄了原本應該屬於我的“鸞果兒”這個名字,用死去姐姐的名字,以死去姐姐的意誌活著。


    我要成為她,堅強到可以笑看生死,我要成為她,看透每個人暗藏汙垢的心,我要成為她,為了利益不擇手段,隻要擁有了足夠的力量,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我要……我要代替她活下去。


    柔弱的鸞果兒已經死在了陰風穀,活著的,隻有鸞玉兒。”


    骨休塵微微搖頭,看著鸞果兒滿是淚水的臉,歎了口氣,道:“可你終究不是她,這麽多年過去了,你依舊不能給我當初她所給我的陰冷感覺。


    你嘴上說著狠話,其實心中依然脆弱,依舊善良。


    你隻是舍不得她,無法接受她已經死去的現實而已。”


    鸞果兒嘴唇顫抖,極其壓抑地抽泣了一聲,終於控製不住情緒,痛哭失聲道:“姐姐她…她永遠地離開了我,即便我再想念她,再想成為她,可她還是永遠地離開了。


    我用鸞玉兒這個名字活了幾十年,卻終究無法成為她。”


    鸞果兒緩緩抬起頭,看著骨休塵,眼淚不住地湧出,一字一字道:“我…好…想…她!”


    就連身子也顫抖起來。


    骨休塵心中湧起一陣酸楚,兩個從小便因為戰亂而失去了父母的孿生姐妹,艱難地從死亡邊緣掙紮過來,卻被生活的困苦打磨出兩種截然相反的性格。


    曾經的姐姐用妹妹的名字殺人、作惡,隻為了讓妹妹懂得人心的險惡,學會保護自己。


    如今的妹妹要用姐姐的名字活著,隻出於對姐姐的感激、思念,想讓她的存在和思想得以延續。


    這兩姐妹情之深、意之切,如何不讓人感動。


    眾生皆苦,因為有情,


    為情所累,為情所苦,無法自拔,


    眾生皆幸,因為有情,


    為情所暖,為情所感,心中有愛。


    鸞果兒的身體有些向骨休塵這邊傾斜,她好想找一個堅實的肩膀依靠一下,讓自己疲憊的心稍事休息,她好想找一個溫暖的懷抱,感受一下那久違的,沒有雜念的關懷。


    可她心中卻升起一股酸澀與失落,身子也僵硬了,習山這個曾經讓自己感受到真正溫暖的男子如今身邊正坐著另外一名女子,一個美麗的女子,他們還有個五歲的妖孽一般的孩子。


    自己如何能從這樣的男人身上得到溫暖?


    其實,骨休塵也想伸手去拍拍她的肩,給她一絲安慰,可這個場合這麽做似乎並不妥當。


    她是個可憐的女子,生性溫柔善良,卻為何始終沒有一個能真正給她溫暖的人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呢?


    想到這個問題,骨休塵突然似有所悟,在仙橋宗這樣的大宗門,弟子之間競爭激烈,在宗主眼中,死個幾百弟子都不算什麽,可想而知這樣環境中長大的弟子心態會是什麽樣的。


    他們或許隻看到了人生的片麵,便也隻學會了人生的片麵,殘缺的部分需要在以後的生命中慢慢補全。


    骨休塵想到了一個人,木冬青,他性格沉穩善良,為人老實忠厚,似乎很適合鸞果兒,如果能讓他們走到一起,自己也算成全了一樁美事,他心中暗自盤算起來。


    一段時間之後,眾人吃吃喝喝差不多了,弟子們的打鬥也進行得差不多了,宗主隻是看,並沒有再次提起洞府之事,應該是後期還要商討一番。


    之後,眾人紛紛散去,隻剩下煥噩帶著一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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