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前。


    正午,晴。


    濟南府,醉香樓。


    “齊魯英傑薈萃地,三進三出醉香樓。”


    城中心的醉香樓,迎賓抱柱貼的一幅聯,端的好氣派。


    地是好地,樓是好樓。


    人呢?


    人當然是好人。


    就那一兩銀子一兩酒的價錢,能來醉香樓喝酒的客人哪個不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王員外,您裏邊兒請。雅座已安排了。二樓“趵突泉”,六壺剛上新的醉香已上桌。”


    “好,好,那,賞你的。”


    那大腹便便的王員外隨手就擲出了幾個碎銀子,直把店小二樂彎了腰。


    泉城的包間取的泉水的名字,這倒也合生意的意思,為有源頭活水來嘛,水就是財氣。這老板倒有幾分文化。


    醉香樓的招牌就是醉香酒,喝酒哪個不是圖的醉又香?名字也取得妙。


    “老板,來四張饃,四道熱炒的齋菜,別放葷油,再來四杯茶。”


    吃飯的食客們本來都各自閑聊著,忽然都被這句話吸引了,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隻見四個帶著鬥笠,手執長棍,著海清,腳踩麻布鞋的僧人出現在了門口。隻是這些長棍都用灰布裹的嚴實。聽口音像是西北來的,看他們風塵仆仆的樣子,想必是遠行的僧團。


    店小二聽了,趕忙招呼了過來。心想:這幾個和尚不知道有錢沒有,我得問問。


    “四位大師,不知道你們從哪座寶刹來啊?”


    “怎麽,不知道從哪裏來就不放飯?我們給銀子的。”後麵的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僧人有點不耐煩地說道。


    “大師說笑了,裏邊兒請。”


    臨街的好位置都空著,但是小二還是領著幾個僧人到了角落的一塊方桌上坐下,幾個僧人臉上有些不悅,但都沒有發作。


    摘了鬥笠,幾個僧人的樣貌也顯現了出來,都約莫四十歲左右,除了之前答話的大個子僧人,身材魁梧,續了一臉的絡腮胡子,有點凶相,其他三個都極為清瘦,麵相也都很和善。


    四根長棍放在一排。


    “小店的素菜做得好的有一品豆腐,雲片猴頭菇,燒二冬,烏雲托月,都是素的,給幾位大師都來一些?”


    “多謝老板,就這樣吧。”


    “不知道幾位大師吃雞蛋嗎?”


    “阿彌陀佛,我們不吃雞蛋。”


    “得嘞,那我和廚房吩咐不加蛋。”


    小二下去點餐了。


    “你們這樣,不是浪費麽,待會兒付賬得少給點。”


    當是時,一人走了進來,身材高大,總得有七尺,頭頂一頭極短的短發,模樣很是俊朗,五官棱角分明,一臉的英氣,額前卻有一縷長發垂了下來,正好擋住了右眼,看模樣約莫二十二三歲。他著一身裁剪合身的藍色長袍,袖口衣角各繡著幾條金色的龍,足蹬一雙暗黃色僧鞋,左手也和之前的幾個僧人一樣,拿著一個灰布包裹的長棍,慢慢地走了進來。


    令人覺得搞笑的是,這人身後還跟著一隻黑色的小豬。這豬看起來很小,好像打娘胎出來沒多久,卻長得圓滾滾的,一身黑毛,挺著一個肥胖的肚子,耳朵不是很大,粉嫩的鼻子一直不停地在嗅著什麽,四隻小蹄子在地上飛快地跑著,樣子讓人覺得忍俊不禁。


    “豬十一戒?”大個子僧人似乎有點吃驚,看著小黑豬,忙說道。


    “是的,七師叔,我帶它來出來見見世麵。”


    端菜上來的小二都驚呆了,這幾個和尚莫不是來搞笑的?路上還帶著一隻豬?不過也沒有過多理會,把菜放上桌就回廚房了。


    後來的年輕僧人在方桌前坐了下來,對著店小二說道,“再來兩張饃,同樣的菜再來一份。哦,對了,來一壺醉香。”


    店小二見狀,應了一聲就去準備了。


    小黑豬倒也奇怪,沒有到處亂跑,呆在年輕僧人旁安靜地趴著,就像知道飯點到了在桌前等著放飯的有教養的孩子。


    “大師,您要的饃,菜還有醉香。”


    “好。“


    “十一戒,你要嚐嚐這醉香酒嘛,這可是這店裏的招牌!“年輕僧人對著黑色的小豬說道。


    “哼哧哼哧。“小黑豬好像聽懂人話,答應著。


    “好,你上來吧。”


    小黑豬縱身一躍,跳到長凳上,兩隻前爪伸出去夠著了白瓷的酒壺,順勢一拉,酒壺蓋子跌落一旁,小黑豬小嘴這麽一接,正好在酒灑出來之前對上了壺嘴,大口大口地灌起酒來。


    周圍食客看著都驚呆了。


    “不得了,不得了,這世道豬都會喝酒了。”


    “我看那小豬莫不是妖精變得,怎麽這麽機靈。”


    “若真是妖精,那這些和尚莫不也是。。。”


    一時四周議論紛紛。


    五位僧人倒也不以為意,自顧吃起菜來。


    這時,醉香樓外,長街之上,一個青衫的漢子從遠處飛快地跑了過來,雙手捂著胸口,腳步卻是非常的快,兩三步就跑到醉香樓前,一看就是使輕功的好手,不消說,必是翻高頭的朋友。


    “別跑!”後麵跟著的人腳步倒也不慢,一身黑衣,戴著鬥笠,手裏拿著一根黑色長棍,倒和剛才的幾個僧人裝扮相似。


    忽地“咻”的一聲,一團灰色的東西帶著破風的聲音從樓裏麵射了出來,直中青衫漢子的胸口。


    隻聽“砰“的一聲悶響。


    “啊!”青山漢子吃疼,叫了一聲,抱在懷裏的東西也掉在了地上。


    後麵的黑衣人也追將上來,青衫漢子見狀,馬上腳下抹油,飛了出去。


    街上眾人這時候圍了上來,定睛一看,才發現包裹著的是一塊綠翡翠,而剛才擊落漢子的卻竟是一張鬥笠。


    醉香樓的客人這時候才發現,這鬥笠正是剛才那四個僧人其中之一的,從樓裏麵到長街之上,少說也有十丈之地,鬥笠本就是草麻編織的,易折,要這麽遠的距離把它以暗器手法打將出去正中對手,而且對方還在飛奔中,且打落對方緊抱著的什物,這份功夫當真是駭人了。


    剛才議論的客人馬上靜了下來,沒人敢再說話。


    長街上的黑衣男子趕緊把地上的翡翠包裹起來揣進胸口的兜裏,撿起旁邊的鬥笠,徑直走向醉香樓來。


    人群見沒什麽熱鬧看,也都散開了。


    “幾位大師,剛才實在多謝了!”黑衣男子走到幾位僧人的桌前,遞上鬥笠,禮貌地說道。


    “不必言謝。”為首的年輕僧人說道。


    近處看來,這黑衣男子倒是頗為年輕,一頭短發,五官清秀,約莫十八九歲的樣子。


    “小兄弟,既然有緣,我看你也跑累了,不妨坐下一起喝杯茶。”坐在後麵的四位年長的僧人其中之一說道。


    “是的,五師叔說的對。”藍衣僧人騰出了一塊兒地。


    “好的。這!”黑衣青年看到還在喝酒的小黑豬,也是吃了一驚。


    “哈哈,不必理會它就好。”


    小黑豬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黑衣青年,沒有理他,繼續喝著自己的酒。


    “在下華小樓,江南人士,剛才多謝諸位大師出手相助。”黑衣男子自我介紹到。


    “在下雷喚天,法號雷慟,來自西北,這幾位是我的師叔師伯們。”坐在旁邊的藍衣僧人介紹到。


    幾位僧人向黑衣男子合十頷首。


    “路遇探雲手,出手相助這是應該的。”藍衣僧人說道,“不知兄弟的翡翠可有損壞?”


    “我剛才觀察了,一切完好。”華小樓抿了一口茶,道。


    幾人又聊了幾句吃了些齋飯。


    食畢。


    “我看小樓兄弟也是長途跋涉,我等要去紫微山,不知可否同路?”雷喚天問道。


    “巧了,我也正要去紫微。”


    “那正好,小樓兄弟可與我等同去。路上也有個照應。”


    說完,一行六人一豬付了銀兩,朝西邊走去。


    掌櫃的笑著送他們離開醉香樓後,趕忙走到後房。一個著一身錦衣,左肩上立著一根銀白色羽毛的年輕人正坐在一張八仙桌旁,左手舉著酒杯,淡淡地品著醉香。


    他右手輕搖扇子,白的扇麵,黑的扇骨,上麵工整地寫著正楷“隨緣”兩個大字,筆力一看就蒼勁有力,乃是名家手筆。


    “可看清楚了?”


    “是,公子,看的真切的很。”


    “是雷喚天?“


    “對,錯不了,小人親耳聽到的。”


    “好,來得正好。”


    這位公子說完瞥了一眼角落放著的一根長棍。


    此棍長七尺,寬兩寸,通體烏黑透亮,明顯是上好的玄鐵精鋼打造,棍的兩頭分別刻著四條和五條張牙舞爪的金龍,正是天下第一寺,九龍寺的象征——九龍棍。


    “有好戲看了。”錦衣青年折扇一開,悠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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