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爺子氣急,瞪著眼睛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


    “這是最後一遍,我不再重複,不要再為難她,否則就不是你取消我繼承人資格的問題,我將永遠從你麵前消失,您知道,我向來說話算數,爺爺,不要讓我為難。”


    黑色勞斯萊斯,如鬼魅般穿梭在夜空下。


    後座上,邢翊寒端坐著,神情肅穆。


    低垂著眉眼,靜靜的看著膝上禁閉雙眼的黎沐晨。


    他知道,她並沒有睡著。


    隻是,這樣安靜的靠在他身上的黎沐晨,已經是不正常的。


    “黎沐晨,不要擺出一副懦弱的樣子,這裏隻有我和你,沒有人會同情你。”冷冷淡淡的聲音,在禁閉的空間裏響起。


    黎沐晨緊閉的眼睛,長睫顫動。


    半響,她開口,“邢翊寒,我記得他的聲音。”


    在她的腦袋瀕臨炸裂的瞬間,她響起來了。


    那個聲音……


    不正是糾纏了她五年的夢魘,每一次,都從驚秫中清醒,她怎麽可能會忘了那個聲音。


    “不要怪我,是他為你做出的選擇……”


    “不要怪我,是他為你做出的選擇……”


    “不要怪我,是他為你做出的選擇……”


    一遍一遍,好似來自地獄的催命魔音,讓她瀕臨窒息,下一秒,就要跌進萬丈深淵,淹沒在那滾滾的浪花裏。


    邢翊寒清冷的眸子閃過一絲奇異的光,下一秒,眸色平靜。


    “誰?”


    “你爺爺。”黎沐晨回答,“我記得他的聲音,在我的夢裏,我經常會夢到,他對我說:不要怪我,是他為你做出的選擇……”


    “邢翊寒,我……可能真的是你要找的黎沐晨。”


    邢翊寒抬起了頭,視線透光車窗,眸色變得飄渺。


    半響,淡淡的開口,“我一直都知道。”


    “所以……”


    所以,你會怎麽報複我?


    她是黎沐晨,背叛他還逃走的黎沐晨,到底該怎樣在他身邊立足。


    “明天,我要出國一趟,等我回來,你跟我去見一個客戶。”


    “我嗎?”對於邢翊寒突然的話,黎沐晨有些不解,見客戶,不一直是艾倫陪同嗎?


    “是的,對方要求我攜伴,女伴。”


    邢翊寒沒有告訴黎沐晨的是,對方是一對廝守五十年,不離不棄恩愛如初的美國老人,而他們的條件很簡單,希望合作的對方也是一個對家庭有責任心,疼愛妻子,熱愛生活,熱愛家的人。


    有愛的人,才會有德。


    所以,邢翊寒承諾,會帶上自己的妻子前去。


    “哦,好。”突然,黎沐晨想到了什麽,再次仰起小臉,“你出差了,我想把小樂接過來,或者,你要覺得住在你這裏不方便,我可以回去陪他。”


    黎沐晨語氣篤定,沒有商量的餘地。


    她已經一個月沒有好好陪小樂了,這一次,她不妥協。


    邢翊寒將視線移至黎沐晨的臉上,安靜的看了她幾秒。


    “黎沐晨,如果我答應你這個請求,你……可不可以也答應我一個請求。”


    邢翊寒的聲音有些低啞,看著黎沐晨的目光有些飄渺。


    黎沐晨蹙眉,不解邢翊寒話裏的意思。


    他還會有事求她?


    真是新鮮。


    隻不過,這樣的交換條件,是不是有點太過苛刻。


    “邢翊寒,我是小樂的媽媽,小樂還是個不到五歲的孩子,我有義務陪在他身邊,而且,你沒有權利限製我的自由。”黎沐晨聲線提高,看著邢翊寒的水眸,一片鎮定。


    邢翊寒也看著她,英俊幹淨的臉頰上沒有一絲表情。


    半響,輕輕掀起唇角,語氣裏滿含嘲弄。


    “黎沐晨,我從來沒有限製你做任何事,限製你的,一直都是你自己,不是嗎?”


    黎沐晨咬牙,竟無力反駁。


    清冷的聲音繼續,“是你自己想要做好人,我隻是成全了你而已。”


    “你……”黎沐晨水眸瞪得渾圓。


    “你完全可以不顧那些人的死活,然後義無反顧的從我身邊離開,不管我會對你的那些朋友做什麽,你都不管不顧,這樣不就可以了嗎?”


    邢翊寒轉過頭,修長的指尖捏住黎沐晨倔強的下顎,聲音含笑,“所以,限製你的,從來不是我,我隻是,剛巧知道你的軟肋而已。”


    這個男人,還能再無恥一點嗎?!


    黎沐晨一扭下巴,從他的鉗製下脫離。


    “說吧,你到底想要怎樣,才能答應讓小樂待在我的身邊。”因為氣憤,黎沐晨瞪圓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肉肉的腮幫子鼓得圓滾滾的。


    “嗬,你現在的樣子真像花栗鼠。”邢翊寒看著麵前的黎沐晨,幽深的眸底染上笑意。


    以前黎沐晨對他撒嬌失敗的時候,也總是會做出這幅花栗鼠的表情,氣呼呼的樣子,卻總是能軟化他的心……


    黎沐晨臉色有些複雜。


    他現在是在跟她開玩笑嗎?


    在這種時候?


    “咳。”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邢翊寒清了清嗓子。


    半響,再次開口。


    “黎沐晨,我可以讓你把那個小鬼接過來,甚至以後,我都可以允許他在這裏生活,當然,前提是,他能夠避開我所有的視線。”


    “要求。”黎沐晨的表情依舊鎮定。


    她才不會相信天上會有掉餡餅的事,尤其,當對象是邢翊寒的時候。


    “很簡單,我要你給我一個承諾。”邢翊寒視線緊逼黎沐晨,狹長的眸,閃過隱晦的色澤。


    “什麽意思?”黎沐晨挑眉看他。


    “隻要你向我承諾,未來無論發生什麽,你都不會離開我,無論什麽……”


    邢翊寒眸色深沉。


    黎沐晨說,她記得老爺子的聲音……


    她什麽都不記得,隻記得老爺子的聲音,而且……


    “不要怪我,是他為你做出的選擇……”


    這句話,意味著什麽,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同樣的問題,老爺子在五年前就問過他。


    要邢氏財團,還是黎沐晨,他的選擇是她,黎沐晨。


    所以,為了讓他責無旁貸,老爺子隻有除掉黎沐晨。


    所以,五年前,為黎沐晨做出選擇的人,就是自己?


    所以,五年前,黎沐晨坐的車從懸崖上翻落進海裏,從此杳無音訊,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他,邢翊寒!?


    不,這怎麽可能呢,老爺子怎麽可能真的殺死黎沐晨,他是看著她長大的,在黎家還沒有覆滅的時候,老爺子也是真心喜歡黎沐晨的,這不可能……


    可是,萬一,這一切都是事實……


    他還怎麽能心安理得的將她強製留在身邊。


    “隻是這樣?”黎沐晨有些錯愕,她還以為,邢翊寒會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沒想到竟是這樣……奇葩的條件。


    未來……


    未來會發生什麽,誰能預料。


    而且,以邢翊寒的身家,願意做她們娘倆的免費飯票,於她來說,並不是什麽虧本的事。


    隻怕,以後要離開的人不是她,而是他邢翊寒。


    邢翊寒終究是邢氏財團最大的掌權者,雖然她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邢翊寒要跟她領證,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也不想,坐上邢氏財團總裁夫人的位置。


    “對,這就是全部,隻要你承諾,這一輩子不會離開我,我就答應你,讓那個小鬼跟你在一起生活,而且,再也不會威脅你做任何事,隻要你……留在我的身邊。”邢翊寒微沉的麵容,表情真摯,微眯的長眸,最深處隱含著的淡淡近乎乞求的哀傷,黎沐晨卻看不見。


    黎沐晨,如果,有一天,你記起了一切,會恨我嗎?


    會恨吧。


    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在她們整個黎家最落魄的時候,在她無處可求的時候,他不但沒有守護她,還差點強要了她。


    如果黎沐晨是因他,亦或是他們邢家才變成今天這樣。


    那樣的結果,隻是想一想,他都覺得喘不過氣來。


    可是,即便是這樣,他也要將她留在身邊。


    黎沐晨,這一輩子,就算彼此折磨,我也要和你,糾纏到白頭!


    “為什麽?”邢翊寒的視線太過灼熱,黎沐晨竟有一種錯覺,好像,她就是他的一切,如果她拒絕,他就會失去所有。


    還真是個可笑的錯覺。


    不可一世的邢翊寒,怎麽可能會拿她當根菜。


    邢翊寒微勾唇角,身體向後仰去,微闔著眉眼,斜睨黎沐晨,“現在還沒有理由,我隻是未雨綢繆,你要做的,就是點頭,或者……搖頭。”


    果然……


    虧她剛剛還覺得,他是帶著點真心的……


    “既然你願意當我們娘倆的免費飯票,我又有什麽理由拒絕呢?”黎沐晨回答的坦蕩。


    邢翊寒長眸眯起,“你說的,將來無論發生什麽,你都不會離開我!”


    “我說的,隻要你不為難我身邊的人,我可以一直待在你身邊,直到你嫌我為止。”


    “如果嫌棄你,就離開你,這一輩子,你應該連接近我的機會都不會有。”


    要知道,第一眼看到她,他對她的第一感覺,就是嫌棄。


    隻是因為,那一天,黎沐晨一手捏著奶油泡芙,一隻手竟伸向了他,而那隻橫在二人麵前的小手上,除了白白的奶油,還有鮮紅色的草莓汁。


    那是他第一次見黎沐晨,那一年,他十三,黎沐晨十歲。


    邢翊寒素來有潔癖,這件事眾所周知。


    所以,對於麵前這個髒兮兮的女孩,他隻是淡漠的看了一眼那隻手,再沒有看她任何一個器官的想法,轉身,優雅的離開。


    隻是,即便驕傲如邢翊寒,也不是每一次,都可以那般優雅的轉身。


    “邢翊寒,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達成共識,黎沐晨的心情也明朗了。


    “如果我不讓你問,你就不會問了嗎?”邢翊寒不答反問。


    “啊,當然,你要不想,我就不問了。”黎沐晨咬了咬唇角,沉默了下去。


    邢翊寒擰眉。


    還是不一樣了。


    以前,黎沐晨總是藏不住心事,還有一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習慣。


    邢翊寒黯然的神色還來不及收斂,黎沐晨的聲音已經再次響起。


    “我還是問問吧,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為什麽非要把我,或者說把黎沐晨吧,為什麽要留在你身邊呢?”


    因為黎沐晨的問題,邢翊寒眉色明朗了幾分。


    果然,一個人的性格是怎麽都改變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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