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把戲演得真一點,我並沒有陪著苑阿姨去那邊的弄堂,由苑阿姨一個人先過去。估計她已經進了那個空屋,我才悄悄地向那裏摸去。


    到了空屋的門外,我隔著門向裏一望,覷靈功幫了我的忙,我清楚地看見苑阿姨坐在那幾塊磚疊成的凳子上。對她來說屋子裏漆黑一片,但我在屋外卻看得很明朗。說明我的覷靈功還在慢慢長進。


    我就先藏到弄堂深處的矮牆後麵,背靠著牆坐下來,閉著眼睛打盹。現在我已經有了經驗,在我的注意力放在空屋時,隻要我閉著眼,裏麵一旦出現鬼物,就會刺激到我的目光,肯定會看到有東西閃動,上次是眼前閃過一道光才清醒的。


    有了覷靈功我就不擔心睡著。那等於是我有了自身的警報係統,鬼靈的接近會激發這套係統,我自身會發警報的。


    前半夜一直沒有動靜。我也迷迷糊糊地打起瞌睡來。


    不知什麽時候我被一陣響動驚醒,抬頭一望,似乎看到空屋的屋頂上有黑影在晃動。顯然那不是一隻貓,更不是一隻鼠,我們這個城市也不會有猴子。唯一的解釋就是鬼物,因為他有頭有手有腳,雖然貓著腰踏著瓦片慢慢地走,人的樣子還是挺明顯的。


    鬼到底有幾種形態,這是人們最好奇的話題。至少我看到的都是人形的。


    既然出現在空屋頂上,說明他就是衝著空屋來的。


    是他不知道空屋裏有人,還是知道苑阿姨在屋內?如果他不知道,那麽他下了天井看到屋中有人就會逃,如果他知道屋內有人才來,說明就是衝著苑阿姨的。


    不管他是什麽目的,反正來得好,我正守株待兔呢。


    我從矮牆後躍過去到了門邊,迅速作好準備,隨時要衝進去抓住他。


    現在我不需要閉眼就有透視功力,我用力瞪著門就看到屋內的情景。此時坐著的苑阿姨兩手抱著胸,靠在牆上閉眼打盹。後半夜雖然也不涼,畢竟讓人疲倦不堪,她的警惕性也擋不住睡意。


    這樣倒好,她不用為屋頂上有黑影出現而緊張,就不會弄出響動來驚擾黑影。


    我的目光盯著天井。很快就見黑影跳下來了。


    他不是跳在矮牆頭上,而是直接就跳進屋裏,落在矮牆的裏麵。


    然後他蹲下來,一動不動。


    我分辨得出他是朝向苑阿姨的,說明他一開始就看到苑阿姨了。他在觀察苑阿姨吧?


    會不會他會撲向苑阿姨?


    鬼物畢竟不是野獸,不會來個餓虎撲食吧?但鬼物要害人會使用陰力,隨便動用一種手段就會得逞。


    我左手輕輕碰在門上,猶豫著要不要馬上衝進去?


    根據《拘鬼令》上記載,像這種破舊空屋裏遇上鬼,用的是一個“摷”字訣,但同時也要使用木劍助力。


    我右手抽出木劍握著,還是緊緊盯著屋內的黑影。隻要他朝苑阿姨使什麽手段,我立即推門而入。


    但這個黑影蹲下來後就不動了,跟我上次夜裏遇上的一模一樣。


    現在他處在矮牆下麵,我怕我此時推門而入又把他嚇走,來不及念出口訣他就無影無蹤了。就像貓捉老鼠,當老鼠還在鼠洞邊時不宜立刻撲上去,老鼠不等貓爪撲中就竄回洞內了。


    可是這樣等要等到什麽時候?


    我最擔心的是苑阿姨從睡夢中醒來,睜眼看到麵前的黑影,會本能地發出驚叫,那就有兩種可能,要麽把鬼嚇走,要麽把鬼激起來報複了。如果我行動稍慢一點,可能讓鬼先下手了。


    要掌握好千鈞一發的時機太不容易了。


    正當我左右遲疑時,屋內發生了變化,那個黑影從蹲著的狀態中站了起來,向著苑阿姨走近去。


    我的兩手都要冒出汗來,他究竟想幹什麽?


    隻見黑影慢慢靠近苑阿姨,然後向苑阿姨伸出手。


    好哇,果然要下手了!


    我的左手猛地推開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進去,嘴裏大喝一聲“摷!——”


    聲一出口,手中的木劍竟然嗖地脫手,直向矮牆上的中間柱子飛去,咚一聲就紮在柱子上了。


    而屋子裏響起一聲怪叫,像是貓叫又像是猴叫,那個黑影向著矮牆上就跳,可是突然那把木劍往外一彎,一下子拔長了一米多,然後劍把就向著黑影猛地一彈。


    噗地一聲,黑影被彈開,摔向屋子深處。


    這時苑阿姨也醒了,驚叫道:“什麽東西?”


    我連忙說道:“阿姨別怕,是我來了。”


    阿姨問我看到什麽了嗎?我說抓到一個東西了。


    “在哪裏?”阿姨驚問道,“我怎麽什麽也看不見?”


    其實我知道拉線開關在哪裏,隻要一拉線燈就亮了。但此時不宜點燈,因為鬼物是黑影的形態出現的,一旦燈亮有可能他就遁形了,即使我的覷靈功也會失效。


    我問阿姨有沒有看到門?阿姨說看到的。我叫阿姨快出去,再把門拉上。


    阿姨雖然看不到黑影,但她明顯感受到屋內的鬼氣,就不多問了,朝著門光亮的地方走去,出了門後就在外麵把門拉上。


    然後我走到矮牆邊,伸手將木劍拔下來。


    剛才的情景實在太驚人了,連我都沒想到木劍是受口訣驅動的,口訣一念它就自己發出,紮在天井矮牆中間的柱子上,等於截斷了鬼物的逃路。等我把木劍拔下來時,它又恢複成原來的長短了。


    我握著木劍走近黑影,將木劍往地上一戳,厲聲喝道:“大膽孽物,深夜跑到人間的屋子裏來幹什麽?”


    盡管屋子裏沒有點燈,但我現在的眼神就跟戴著夜視鏡一樣,對麵前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那個黑影趴在地上,兩手反在腦後捧著頭,不敢抬起頭。


    聽了我的喝問,他竟然開口說話了,聲音十分清晰,就跟普通人說話一樣。


    “叔叔饒命,叔叔饒命……”


    聽聲音竟像一個少年,還沒成熟,並且充滿了恐慌。


    我一愣,問道:“為什麽喊我叔叔?”


    “那叫你什麽?大哥哥嗎?”他又問。


    我頓時摸不著頭腦了,“你到底是什麽鬼,怎麽像個孩子?”


    “我是孩子,我是孩子……”他連聲說著。


    “那你記不記得你活著時是哪裏人?叫什麽名字?”


    據說人死變鬼是喝過**湯,不記得死前的一切了。


    但他馬上回答我:“我記得,我記得,我家住在羅北區,我叫徐宏海,是羅北一中初一學生……”


    我一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徐宏海,那不是兩年前在學校跳樓自殺的那個初中生嗎?當年這件事在咱們市裏傳得沸沸揚揚,因為當年他自殺的狀態非常怪異,人們根本找不出合理的答案。沒想到這個自殺了的小鬼竟在我的麵前了。


    這是真的嗎?我很懷疑他在撒謊,明明是一個大鬼卻偏要裝成小鬼,來博得我的同情,這樣就可以放他走。


    我厲聲喝道:“你真是徐宏海嗎?”


    “我真是徐**海。叔叔,我不騙你。”


    “別叫我叔叔,我還不到當叔叔的時候。”


    “那我叫你大哥哥。”


    他的嘴還是挺甜的。


    可他竟然是個鬼,是不是有點匪夷所思?


    我不計較他叫我大哥哥。抓緊時間問道:“既然你是徐**海,那我問你幾個問題,如果你回答不上來,就別怪我不客氣。”


    他連忙答應,顯得十分惶恐。


    徐宏海事件發生時,我也還在讀初中,正好就在羅北一中。我比徐宏海高兩級,當時他上初中不到一個月就跳了樓。


    這件事當時轟動全校,甚至驚動整個城市的教育界。而具有轟動效應的還是他自殺的狀態。


    當時有人直擊了徐宏海跳樓的全過程。據目擊者講,徐宏海跳樓的地方雖是一座六層的教研樓,但他並不是從高處往下跳的,是在一樓的樓梯中間平台的窗子跳出去的。也就是說高度隻有半層樓。


    一層樓撐死也就四米高,半層就隻有兩米。他從兩米高處跳下去,並沒有摔倒,就那麽直直地站住了。然後,就死了。


    他是站著跳下站著死的。最初別人以為他是鬧著玩的,從窗子裏跳下就一動不動了,擺著一個雕塑式的造型。直到上課了,大家都進了教室,而他一直在那裏站著不動,老師叫班長去把他拉回來,班長想拉他時,摸到他的手比冰還要冷,嚇得班長連忙撒手叫人。


    老師和學生大群人圍上來,發現他已經沒氣了。


    經過法醫初步檢驗,他無論內傷外傷都沒有一點點,整個人是在一瞬間停住生命運轉的,卻又不是任何一種急病可以解釋。


    這樣的怪異死法令人恐懼,各種謠傳在學校紛紛亂飛,害得老師們像消防隊員撲火一樣想把謠言給撲滅。反正當時羅北一中經曆了一場大大的震動。


    徐宏海究竟是怎麽死的?以其說跳樓不如說是跳窗。兩米的高度就讓一個生龍活虎的少年猝死,也太詭異了。關鍵是他死於哪種原因?內外無傷,不符合任何一種急病爆發的症狀,沒人能給出答案。


    現在既然他在我麵前了,那就是一個極佳的機會,我要讓他自己說出死亡的原因。同時也想考證一下,麵前的小鬼是不是真的徐宏海。


    我問道:“徐宏海,你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跳樓的?”


    他當即就報出了日期。跟我的記憶一點不差。因為那天正是四月五號清明節。


    “你當時跳窗,是什麽感覺?”


    “我跳下去,就沒有感覺了。”


    “為什麽你要跳?是好玩,還是另有原因?”


    我問到這裏,徐宏海就沉默了。


    “怎麽啦,為什麽不肯說?”


    “大哥哥,你饒了我,放我走吧?”他哀求著我。


    我不由得問:“你現在是不是怕我?”


    “對,我現在很怕你。”


    “為什麽呢?”


    他指了指戳在他麵前的那把木劍,顯得畏畏縮縮。


    “你本來想逃了,被它彈了回來,所以你怕它嗎?”我問道。


    “還有,你的咒語。”他抖抖索索地說,“你念了咒語,我就感覺全身被捆住一樣,急忙想跳牆就跑,可是被木劍彈回來了……”


    咒語和木劍的效能,從這個小鬼的嘴裏得到了證實。看來憑這兩樣真的可以拘鬼。


    我接著問前麵的問題。“你為什麽不肯說出跳窗的原因?”


    “我不敢……”他低聲地說。


    “不敢?為什麽不敢?”我覺得這裏肯定有名堂,當年死得那麽怪異,現在他做了鬼都不肯說出原因,那麽這個原因一定非同尋常。


    他仍然回避這個問題,隻哀求我放他走。


    我又問他為什麽要到這個空屋子裏來?是不是想害苑阿姨的?


    他慌亂地說不是的,他並不是想害人,而是死了兩年一直在遊蕩,他很想跟人在一起,但又怕人,這種空屋子很久沒住人了,他經常到這裏來呆上一呆,上次看到這裏來過人,所以忍不住悄悄單獨過來,沒想到屋子裏有個女人,他多麽希望能跟她說說話,但這個願望被大哥哥打斷了。


    我也不知他的話是真是假。我問他上次來的那些鬼都是誰?他說他也不認得,他們到這裏來了,他就不來了,就在屋頂上悄悄諦聽,他一直是獨來獨往的。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當年為什麽要跳樓?你知不知道你的死牽扯到多少人的關注,人們議論紛紛,都搞不清為什麽,現在要你自己講,你為什麽不肯講?”


    “我怕……”他仍然遲疑著,吞吞吐吐。


    我有點不耐煩了,跺跺腳威脅道:“你既然怕我,卻不肯回答我的問題,那我怎麽能放你走?你怕這怕那,就不怕我把你給滅了嗎?”


    他慌忙向我磕頭,求我千萬饒過他,不要對他下手。


    這倒讓我疑惑,原來鬼也是怕死的?鬼不是死了的人嗎?


    可他既然怕這怕那,連我都怕,足以說明鬼也是怕死的。那麽鬼死了又會變成什麽呢?這個問題我還沒有好好研究過。


    既然鬼也怕死那就好辦,如果他們什麽也不怕那倒麻煩,我們有能力捉住他們也治不了他們。


    “快說!”我將木劍拔起來揮了揮,發出進一步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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