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灰色的軌跡


    屋內的氣氛,完全變了。


    “難道……難道你母親去世的那麽早嗎?”舒蔻放下手裏正在清理的父母的舊物品,目不轉睛的盯著許攸恒的後腦勺。似乎不相信他會突然敞開胸懷,和自己交心。


    許攸恒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坦誠布公的接著說,“我小時候和你一樣腸胃不好,不適合喝牛奶。而我繼母是個陰險,妖冶的女人,她一直以折磨我為樂。”


    “有一次,下著大雪,她在得知我明明已經發燒後,不但不送我去醫院,還故意和學校裏的老師說我裝病,強行把我送到學校,讓我在醫務室裏熬了一整天……”


    “八歲生日的第二天。我都不知道,為什麽一覺醒來,我母親就換成了另外一個女人,於是,我問家裏的每一個傭人,我羸弱的母親,我頭一天還在生日宴上和我一起吹蠟燭的母親,到底去哪兒了。”


    “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回答我。而我這位年輕的繼母,在聽到我的問題後,直接用膠帶粘住了我的嘴巴,還說如果我敢撕下膠帶,她就把家中每一個傭人的嘴巴給粘起來……”


    這些話,許攸恒從來從來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他一直埋在心裏,也打算像舒蔻所說的,就讓它們這麽爛在肚子裏,帶進墳墓。


    沒有人願意分享別人的痛苦,他也不願把自己的過去,血淋淋的曝曬在別人的麵前。


    但……


    今天,舒父的離世,舒蔻的回憶和眼淚,仿佛是一個觸動他心靈的鑰匙。讓他一旦打開了話匣子,就像傾瀉的洪水,怎麽也收不住。


    所以,他的語速越來越快,隻讓站在他身後的舒蔻,看到一個微微顫動的後腦勺。


    “我受了重傷,躺在醫院裏,終於見到了久違的爺爺奶奶。我原以為他們會幫我把母親帶回來。可我事後才知道,為了明正言順的得到我母親的產業,他們其實才是這個家中,最希望我母親消失的人。”


    “所以,半年過去,我癡癡等來的,隻有我母親的噩耗,在某個不知名的精神病院裏……以及她難產生下的一個虛弱的隨時可能死去的妹妹……”


    “別……別說了。別再說,求你別說了。”舒蔻咬著下唇,張惶的搖了搖頭。她沒有想到,一句話,一個傷疤會引出許攸恒這麽多的話題,這麽多痛不欲生的回憶。


    她承認,她一直想對眼前的男人有多一分的了解。


    但她卻從未想過,要這麽殘忍的撕開,他壓根就沒愈合過的傷口……


    她從不知道,在許攸恒強硬的外表,掩藏著這麽多刻骨銘心的陰影。


    在他令人豔羨,不可一世的身份後,鐫刻著這麽多令人發指的灰色軌跡。


    舒蔻從背後撲過來,像一個心疼孩子的母親,緊緊抱住了許攸恒的頭。


    她的手心裏,全是濕的……


    她突然理解除夕的那幅畫了,突然明白,這男人為什麽寧可躲在一個孩子的房間裏痛哭流涕,也不願向自己敞開心扉,暢所欲言了。


    沒有哪個男人,願意在他人麵前流淚,尤其對方可能還是他心儀的女人。


    “對不起,許攸恒,對不起。”舒蔻熱淚盈眶,反反複複,一遍遍發出慚愧的囈語……


    接下來的沉默,伴隨著抽吸,不是壓抑,不是痛悔。


    隻是放肆的發泄,和張狂的呐喊……


    牆上的老掛鍾,敲響了半點的鍾聲。


    舒蔻就這麽一直靜靜的匍在他背上,一直聽到他的心跳恢複到正常的頻率,才訥訥的說:“你左腳櫃子上的第二層,有你想要的東西。”


    許攸恒抬頭一看,那裏放著一盒麵抽。


    而舒蔻,已經放開了他,又走到櫥櫃前,假裝收拾父母的舊物。


    她知道,許攸恒不會喜歡有人看見他的眼淚。


    她得給他一點時間收拾自己。


    又過了一會兒……


    舒蔻覺得屋內已經靜到了極致,而許攸恒的背影也僵硬的像個雕塑,她才盯著姐姐的照片,沒話找話似的說,“許攸恒,你說,姐姐這麽久沒有動靜,沒有消息,她去哪兒了?”


    她不敢再提和許攸恒有關的任何事情,更不敢觸動和他家庭有關的任何話題。


    而且,良久,許攸恒才冷不丁的冒出三個字,“不知道。”


    舒蔻假裝沒聽到他甕裏甕氣的聲音,又問:“如果她知道,爸去世了,你說,她會回來嗎?”


    這一次,許攸恒沒有回答。


    舒茜,現在儼然已經變成了一枚隱形而神秘的炸彈。


    誰也不知道,一個瘋狂的能對自己妹妹痛下殺手的女人,她身上還留有多少的人性呢!


    舒蔻把姐姐的照片插回到櫃子裏,自嘲的笑了笑說,“其實,比起姐姐,我更不是個好女兒。剛才我在警局裏看見爸爸的屍體,發現他上次被小偷刺破的傷,都還沒有完全好呢!而我……我……我最後在電話裏都沒有問過他……”


    不提起舒父還好,一提起舒父,舒蔻的眼淚便說來就來。


    許攸恒無可奈何的站起身,這正是他不願意放任舒蔻留在這裏的原因。


    “回去吧,如果再呆下去,我們倆今天晚上都會被淚水淹死的。”他擰著舒蔻的胳膊,強行把她拖離了櫥櫃,拖出了房間。


    這一次,舒蔻沒有再執拗。


    任由他關燈,闔門,摟著自己一起走下黑漆漆的樓道。


    絡腮胡子還忠於職守的候在樓下。


    幸好,夜色朦朧。


    他也看不出兩人臉上的淚痕,車子像一道白色的幻影,劃破迷霧般夜色,朝著灣仔花園的別墅駛入。


    許攸恒握緊舒蔻的手,猶疑了片刻,即怕下麵的問題會重新勾起舒蔻的傷心事,又覺得這是個再好不過的契機。


    “舒蔻,我問你。上次那兩個小偷,真的什麽也沒帶走嗎?可你又說,他把你們家翻得亂七八糟的。”


    舒蔻把貼在車窗上的臉,扭了過來,在黑暗裏看著他,馬上心領神會的反問道,“你的意思是,他們是來找什麽東西的?”


    許攸恒沒有回答,讓她自己去想。


    舒蔻突然幡然醒悟的吸了口氣,“我知道他們想找什麽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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