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人群在我躍入會場的那一刻安靜了下來,然後不知道誰又驚又喜地喊了一聲“是桃花仙”,於是人群又在一瞬間沸騰起來,像是煮沸的江海,熱浪激烈地翻滾著。


    這次出場的受矚目度顯然比上次強多了,完全達到了預想中的效果,隻是現在的我卻沒心思擺完美的動作供他們瞻仰,隻想早早地打完,去找小魚公子,想辦法讓他不要再生我氣。


    葉默離約摸是二十出頭的年紀,一身火紅的衣服,襯得一張瓜子臉白生生的,雙目大而有神,很有一種淩利的感覺。在我打量她的同時,她也已經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原本緊抿的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不屑的笑容:“你就是那個桃花仙?”


    記得高賤男的叮囑,隻動手,不動口,不去理睬她輕視的口氣,直接拔劍出招,毫不客氣,招招直逼要害。葉默離提著腳尖,左右搖擺著身體一招接一招地避著,沒有喘息的餘地。雖然她被我逼得找不到機會還手,但看樣子,似乎我的無敵梅花劍想在這幾招間打贏她,也絕非易事。


    出了二十招,終於被她逮到機會還了一招,我連忙側身躲開,她一招又接踵而至,收劍回防,兩劍在空中相擊,發出清脆震耳的聲響——與此同時還有“崩”的一聲響,有什麽東西從半空中掉了下去。


    我低頭怔怔地看著靜靜地躺在地上的半截斷劍,再抬眼看看香蕉劍對麵的半截殘劍,一時傻眼了,沒緩過神來。葉默離顯然也愣了一下,回過神,瀟灑地將斷劍往身後隨手一扔,不屑地“嘁”了一聲,說:“桃花仙,原來也不過如此,那把劍倒是不錯,不愧是情郎送的。”


    我、我靠啊!混蛋!居然瞧不起本幫主!什麽叫劍不錯,我不怎麽樣?!什麽叫不愧是情郎送的?!我怒!上前一把揪住正要躍身下場的葉默離:“你說這話什麽意思?”


    她回眸斜了我一眼,用懶洋洋的語氣說:“就是我認輸了的意思,順便誇一下你的劍不錯。”


    “你——”啊,氣死我了?!“好吧,你的劍斷了是吧,那我也把劍扔了跟你打!”讓你知道到底是我的劍不錯,還是我不錯?!忿忿地把劍往地上一扔,就要摞袖子出拳,忽然聽到會場下有人厲聲喝了聲:“嬌嬌!”


    這一聲,就像是晴空中一個炸雷,驀地把我炸醒了過來。察覺自己居然在大庭廣眾下揪著葉默離的衣服一副要揍她的樣子,看著台下那一雙雙眼睛都盯著我看,臉一下子直紅到了耳根。羞愧地放開葉默離,用腳尖踢了香蕉劍上來,伸手一抓,就狼狽地隨便挑了個方向飛身逃去。


    像隻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發現已經出了藏劍山莊,來到一片僻靜的小樹林裏。轉著身體,看看四周,發現已經忘記來時的路了。想想算了,丟臉丟到家了,這裏一個人也沒有,正好。


    飛身上樹,抱著一根粗壯的樹枝,翻來覆去,終於找著一個舒服的姿勢趴著。臉貼在粗糙的樹皮上,有一股淡淡的濕氣,兩條腿垂著半空中,無精打采地晃悠著。


    怎麽辦,事情被我搞砸了?上次好不容易才造出來的名聲,這一來,肯定全完蛋了。小魚公子知道的話,肯定會更加生氣了;高賤男說不定會狠狠地罵我,罵我隻知道睡覺,這一點小事也做不好;青蘿也要對我失望了,不做好吃的給我吃,也不給我做新衣服了……


    嗚,怎麽辦,我沒臉回去了,要不,我下山去找爹爹吧?讓爹爹跟我成親,然後我們就一起回去找臭老頭,我不做天下第一狗腿子還不行嘛,嗚嗚……


    “嬌嬌。”


    正委委屈屈地揉著酸澀的眼睛,遠遠地聽到有呼喊聲傳過來。確定喊的是我的名字之後,迅速地把掛在下麵的腿縮回來,爬到茂盛的樹葉後麵躲起來。透過樹葉之間的空隙,看到有道人影從林間的空地快步過來,從衣服上來看,好像是高賤男。


    嗚嗚,他真的追過來罵我了!剛才在會場上,他喝我的那聲就好凶,說不定還會打我……


    “嬌嬌!溫嬌嬌!”高賤男高聲喊著我的名字從樹下走過,嚇得我屏住呼吸,抱著樹幹一動也不敢動。


    “嬌嬌!嬌嬌,你在哪?”


    “嬌嬌——”


    在我的心驚膽戰中,他的喊聲終於慢慢地遠去了。我鬆出緊懸的一口氣,翻身抱膝靠著樹幹坐著。天色很快就要暗下來了,我該怎麽辦呢?晚上就在這裏睡覺,還是下山去?要不去找宋泠溪玩吧——啊,對哦,今天約好了請他去玩的,我給忘記了!他一定也生我的氣吧?


    唉,我怎麽就這麽失敗呢?


    一口氣還沒歎到底,眼前倏地有道黑影閃過,隨即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問:“小小年紀,歎什麽氣?”


    一抬眼,冷不防對上高賤男那張無比放大的臉,我嚇了一跳,當即重心失衡,身子一歪就往樹下摔去。“哇——”“呀”字還沒喊出聲,高賤男伸出手臂在我腰上一帶,把我撈了回來,屁股再次穩穩地坐到樹枝上。


    “高賤男,你嚇死我了!”我驚魂未定,帶著哭腔指責他。


    高賤男攬著我坐著,不以為然地說:“誰讓你躲在這裏一聲不吭,我喊了你那麽多聲!你知不知道,你那小家子的名字,要喊那麽大聲,要費多大的力氣?”


    “誰的名字小家子,你的才是呢!”


    “不相信?”高賤男揚了下眉。“不信你大聲叫下試試,看誰的名字比較能夠叫響?”


    我哼了聲,不理他,又要頹廢地趴下身體去抱樹枝。


    “溫嬌嬌。”高賤男箍住我的腰,把我攬了回來,一邊說。“你看,隻能叫這麽小聲。”


    “誰說的?!”瞪了他一眼,蘊釀一下,放聲用我最大的聲音喊起來。“溫——嬌——嬌!”滿意地看到樹林裏遠遠近近有好幾隻鳥驚飛起來,得意地朝他揚揚下巴,隨即又很小聲地叫了聲:“高——泰——明,看,這麽小聲!”


    高賤男看著我,臉上帶著笑意,伸手把我抱過來坐到他懷裏,摸摸我的頭,說:“聽青蘿說,你做惡夢了,夢到什麽了?”


    “我幹嘛要告訴你?”順便拍開他的手,別把我當小狗,摸啥摸!


    高賤男輕笑著:“你不告訴我的話,夢會變成現實哦?”


    “才不會呢!”丟個白眼給他,不過,有個問題,我倒真是想問清楚呢。回頭看看正以一個非常舒適的姿勢靠坐在樹上的高賤男,小聲喊:“喂,高賤男。”


    “嗯。”他輕輕地應了聲,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


    “你說,爹爹會不會答應跟我成親呢?”


    “不會。”


    靠之,回答得太幹脆了吧?!“為什麽?”


    “因為……”高賤男輕笑著說。“你相公不正是我麽,怎麽,又想嫁給你爹爹啦?”


    混蛋,又胡說八道!用手肘重重地頂了他一下:“別胡扯了,我可是很認真地在問!為什麽大家都說我不能嫁給我爹爹,為什麽小魚公子說,做了爹爹就不能做相公,為什麽?”


    “這個問題啊——比較複雜。”高賤男裝模作樣地沉思了一會,說。“這樣來解釋吧,如果你跟你爹爹成親,那麽,如果你們有了小娃娃,這個小娃娃叫你娘親,那叫你爹爹什麽呢,是叫外公呢,還是跟你一樣叫‘爹爹’?”


    “當然是叫爹爹——不對,不對,他叫我娘親,怎麽可以叫我爹爹‘爹爹’呢,應該叫外公!咦,還是不對,他叫我娘親,怎麽可以叫我相公‘外公’呢——”啊,我快被搞糊塗了。


    “所以,大家才會都說不行,明白了嗎?”高賤男語重心長地說。


    我怔住了,又捉摸了一會……終於明白了,原來問題是出在這裏啊!


    “那我是真的不能嫁給爹爹了。”太遺憾了。“那我去告訴小魚公子,他應該就不生氣了吧?”


    “生氣?”高賤男好奇地問。“小魚生氣了?”


    “是啊。公子說等我們回了姑蘇就成親,我說要再找爹爹問問,公子就生氣了,不理我了。”


    “噢。”高賤男沉默了一會,忽然脖子上一涼,低頭一看,原來是高賤男用手指把我脖子上的金鎖片給勾了出來。翻轉著看了兩眼,忽而有些恍然地說:“原來小魚心心念念的人是你啊!真想不到啊,你居然會繡那麽精致的荷包,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今天可算是明白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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