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卓然瞥了我一眼,冷哼道:“我回家,你再偷跑回醫院?”


    “不會的……”


    話還沒說完,這家夥不由分說地把我按到床上,自己也合衣躺了下來,“睡覺。”


    “喂……”


    “白渺,你再說一個字,我就讓你明天也起不了床。”


    ……


    下意識地捂住嘴巴,這家夥太特麽可怕了。


    第二天早上,等肖卓然走了之後,我跟劇組請了假,直奔醫院去看望小瓊,我到的時候,小瓊已經醒了,正側身躺著,保姆拿著飯盒低聲說著什麽,像是在勸她吃飯。


    我倚在門邊,低低歎了口氣。自從知道小瓊跟夏明宸的關係後,我感覺自己把這輩子能歎的氣都歎完了,可惜並不能改變什麽,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她能過回之前夜場的日子,雖然燈紅酒綠紙醉金迷,起碼她隻是交付了自己的身體,並沒有把心刺的遍體鱗傷。


    保姆見到我,如臨大赦一般,我接過飯盒,示意她出去。


    “小瓊,今天怎麽樣?”


    小瓊木訥地看我一眼,“挺好的。”


    看她這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我一陣血氣上湧,使勁扳過她的身子,低喝道:“你現在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竟然還跟我說很好,你非要把自己折磨死才甘心?”


    她是病的虛透的人,被我這麽一拽,整個人像是要散架了一樣。我又開始後悔,自己太衝動了,不應該這樣急躁。


    我一向溫和,基本沒什麽疾言厲色的時候,這樣一來,倒把小瓊嚇了一跳,她就這麽定定地看著我,忽然眼淚就流了出來,“渺渺,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不知道啊!”


    她拉著我的手一直哭,眼淚嘩嘩往下落,但卻沒有任何聲音。


    有句話說的好,能說出來的不算什麽,說不出口的才叫委屈。


    對任何一個女人來說,宮外孕手術都是一次重創,我知道小月子裏哭對眼睛特別不好,但卻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小瓊。她必須發泄,否則憋在心裏,才是要命的。


    我靜靜看著她哭,待她哭夠了,才語氣堅定地說道:“他昨天又給你打了5萬塊錢,加上之前的積蓄,你回老家開個小店,好好過日子吧!”


    小瓊小學沒上完就被迫輟學,十六歲一個人孤零零來北京打工,我聽她講過之前的經曆,幾十個人住在一間簡陋的活動板房裏,四麵透風不說,蟑螂滿地爬,睡覺都不敢睡得太死,生怕什麽時候被窩裏就會鑽進一隻老鼠。那時候她一個月工資五百塊,還要剩下四百寄回家,之後,她被一個小老板看上,被愛情衝昏頭腦的她稀裏糊塗獻出了初夜,卻被那男人為了還債騙她上了合作夥伴的床,小瓊傷心絕望一度活不下去,挺過來之後,她性情大變,開始在夜總會坐台,人都是貪婪的,大把大把的錢讓她迷了心智,在風塵這條路上再也回不了頭……


    可以說,小瓊家的二層小樓是用她的青春和血淚蓋起來的,而她們還不滿足,時不時就會給她打電話要錢。


    有人說,天底下沒有不疼愛子女的父母,每次聽到這話,我都會嗬嗬一笑,起碼在我自己,在小瓊身上,沒有看到任何屬於家庭的溫情,有的隻是貪婪的索取和算計。


    我說這些,並不是想為小瓊洗白什麽,的確,任何事情都不能成為一個女孩自甘墮落的理由,但這個世界如此殘酷,每時每刻都會有不公平,肮髒的事情發生,也是那些事讓他們的人生軌跡改變,我們沒遇到,應該感激上蒼,不為別的,隻為它還給我們留有一點幹幹淨淨做人的餘地。


    在我的開導下,小瓊的精神好了一些,起身靠在床頭把飯吃完了,當然,我並不確定她是真的想開了,還是為了讓我放心,才假裝如此。


    在衛生間刷飯盒的功夫,聽到小瓊的電話響了,本能地以為是夏明宸,我緊張地衝了出來,生怕他們會發生什麽爭吵。


    然而,小瓊說的是方言,我心裏一沉,第一個想法就是:她父親又打電話來要錢了。


    跟小瓊住了幾個月,他父親每個月都會打兩次電話,理由五花八門,弟弟上學,妹妹買衣服,買種子化肥,總之就是兩個字“要錢。”


    小瓊對他的態度並不好,每次都惡語相向,甚至把他臭罵一頓,但錢還是一分不少地寄回去。


    有的人刀子嘴豆腐心,有的人雖然人模狗樣,卻連心肝都沒有……


    沉浸風月場多年,小瓊身上始終保持著一份善良,也正是這一點,我才會跟她成為好朋友。


    開始幾句還好好的,電話那頭的父親還不算完全狼心狗肺,聽出小瓊語氣很虛弱後,問了幾句,但很快畫風就不對了,他們開始爭吵,我費勁全力才讓她平靜下來的情緒,就像火柴遇到燃點一樣瞬間爆發。


    我再也無法忍受,直接衝過去搶過小瓊的手機,怒吼道:“你還是不是人,你的親生女兒還在病床上!”


    我從未這麽恨過一個人,他給了小瓊生命,也親手毀了她的人生,細細想來,他才是最可惡最該死的那一個,比玩弄小瓊的小老板,比不知道在哪裏的夏明宸更該死!


    小瓊看著我手裏的電話,眼睛裏的神采漸漸淡了下去,在她剛才的回話中,我隱約猜到了些什麽,她父親罵她不要臉,罵她髒,嫌她丟自己的人,可同時,他又在花著女兒出賣身體賺來的錢。


    都說人是人,跟畜生不同,然而有時候,人真的連畜生都不如。


    我沉默了一會兒,待情緒慢慢平靜下來後,凝視著麵無表情的小瓊道:“你不要聽他胡說八道,他沒有資格評價你。”


    其實按我心裏的真實想法,恨不得讓小瓊跟家裏斷絕關係才好,那樣的家人,沒有了反倒少添點堵。但我不能這麽說,也知道小瓊之所以會寄錢回來,完全是為了一對可憐的弟妹,她父親重男輕女,年幼的妹妹過的也跟她小時候一樣悲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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