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曾根到了報社,伊澤老人馬上過來。


    “曾根先生。”他看來似很狼狽,在曾根耳畔低聲接著說:“事情真糟糕!那男人剛剛來找你。”


    “那男人?”


    “在旭町自殺的女人的丈夫。”


    “林健司來找我?我昨天才去學校見過他……”


    “他也說過。而且,似乎發現那篇投書的事。他說他太太好像接到報社寄去的錢,他想知道那是什麽樣的來源。而且,你昨天去找他,是否也為此。”說到這兒,伊澤的聲音更低了。“怎麽辦?我讓他在會客室等著,…··看來隻好把多惠子的秘密告訴他了。”


    “嗯…·”曾根凝視著地板,喃喃自語:“奇怪?他怎會知道?”


    “他說看了家庭開支簿,裏麵記著《嶽南時報》寄來1000元。”


    “原來是從家庭開支簿上知道的。”曾根臉上浮現出微笑的表情。


    記憶裏的兩件事接上了,而想象自接口延伸。他無意識地掏出香煙,但並未點著。


    短暫的沉默使伊澤不耐煩了。“怎麽辦呢?我想隻好向他說明了。”


    “也好,你把那篇報道給他看,同時大略說明一下。”曾根的視線仍凝視著地板上的某點。“然後,我去見他,有些事我想問他。”


    “多惠子的投書仍在我那裏……”


    伊澤還想說什麽,但想了想,搖搖頭回座位了。


    曾根抬起臉來,他腦海中的思潮急速膨脹了,毫無脈絡的事實逐漸凝聚成一種推測,當推測衝動得想脫口而出時,他伸手抓起桌上的電話話筒。


    10分鍾後,曾根走向二樓的會客室。推開門,林健司自正在閱讀的信上抬起臉來。和昨日不同,他已刮過胡須,幹燥無光澤的皮膚愈顯蒼白了。


    “抱歉,一大早就來打擾……”林健司眼角浮現出笑意。


    曾根和他麵對麵坐下。桌上攤開著報紙。瞥了一眼,曾根開口了:“事情原委你應該已經明白了?”


    “是的,實在令我羞愧!”林健司痛苦地垂下頭。


    “你想得出是什麽人嗎?”


    “不,我一直很相信內人……結果卻……”他的語氣裏有著自嘲。幹澀的嘴唇扭曲,注視著曾根。“內人是被這男人所殺了?沒想到她留下的家庭開支簿,竟然成為追查凶手的線索……”


    “林先生,”曾根盯視對方,“令夫人不是每天都把家庭開支簿拿給你看過嗎?這是長野警局的刑事說的,但為何當時你會沒注意到1000元的事?”


    林健司臉上掠過一絲狼狽之色。


    曾根接著說:“而且,那l000元是令夫人投書本報所得的稿費,投書內容是奸情的秘密,隻要你追問金錢來源,一定可以知道。照理說,她不可能明白記入這筆收入,但會記入,表示她並無任何不安。”


    “那是…··你究竟想說什麽?”


    “那封投書是你們夫妻倆的共同創作。”


    “開玩笑!沒人會把這種家醜向報紙投書的。”


    “投書都匿名刊登,被采用的話,會致贈稿費1000元,所以,你放意勸令夫人試試看。她對金錢一向很看重,立刻把你創作的文章投遞到《嶽南時報》,而敝報以為是真正的苦惱,特別刊登,並請專家解答,也寄出稿費l000元。於是,令夫人欣喜萬分,認為是額外賺到的收入,立刻記在家庭收支簿上。”


    “你到底在說什麽呢?誰會在乎區區l000元?”


    “當然,你的目的並非那l000元,而是借此創造出虛構的人物‘k’之存在。”


    林健司臉頰痙攣,低陷的眼窩裏,眼眸進出銳利的光芒。“請你別胡言亂語。這是事實,我的懷疑果然沒錯,內人是被這個‘k’所殺害!”他口沫四濺地叫著。


    曾根很冷靜。“不錯,令夫人並非自殺,而是被殺。凶手是k,也就是你林健司!”


    林健司低聲呻吟起來。


    曾根接著說:“根據這封投書的內容,令夫人的奸情是你值班之夜發生。你是9月17日值班,但前一天,亦即9月16日,第十八號台風襲擊長野縣。你知道這件事所代表的意義嗎?”


    林健司呆望著曾根。


    “台風一過,第二天是非常晴朗的天氣;亦即,你值班當夜,戶外是美麗的星空。但令夫人卻寫著,當晚聽著雨滴屋簷的聲音,然後,k來找她。這是最嚴重的失敗,也就是為了製造氣氛而加油添醋的描寫。何況,還有k離去的腳步聲消失於靜靜的雨中之類引人心酸的詞句。林先生,你可能有過創作小說的經驗吧?”


    林健司的臉孔奇妙地扭曲著,他喃喃地說:“沒有動機……我深愛著內人……”


    “動機是保險理賠的金額。若是意外死亡會加倍給付的契約,讓你心生殺機。你大概知道妻子在午飯前有喝茶的習慣,就在瓷壺內壁貼上用膠囊包住的砒霜,這是在你早上出門之前就做好的工作。令夫人和平常一樣在12點左右沏茶飲用,於是,殺人行動就如此簡單地實行了。不過,接下來的問題比較麻煩,你在開會之後要快步跑回家,因為你有必要成為命案的發現者!首先,你洗淨瓷壺,重新沏茶,再在客人用的茶杯中摻入砒霜,把令夫人使用過的茶杯處理掉。之後,留下偽造的遺書,並布置出自殺的氣氛,這樣,第一階段的計劃就告完成了。而直到這時,你才大聲叫喊。”


    曾根說著,舔舔幹燥的嘴唇,目光逼視對方。“偽裝自殺的目的是警方認為你並非為了保險金殺害妻子。另外,你又捏造出股價暴跌的自殺動機。但也許因為你的演技太好了,警方認定你妻子是自殺,不再追查此一事件。對你來說,這是最好的結果,卻也替你帶來另一件困擾,因為,照這樣下去,你無法領取保險理賠金額的400萬元。於是,你著手第二階段的計劃,亦即,向周遭的人散播疑似他殺的話語……”


    林健司的嘴唇發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想開口,卻說不出話來。


    曾根繼續說:“但警方依然堅詩是自殺,不想重新偵查。而你以為報社會注意到那封投書,就耐心地等待著。但很遺憾,這邊也沒有消息,因此,你苦心準備的凶手‘k’就發揮不了作用,費盡心機的殺人行為也毫無意義,不得已,你才決心來《嶽南時報》。但,你下決心的瞬間,卻已走向自己所挖掘的墳穴!”


    突然,林建司站起身,如野獸般迅捷地衝向房門。曾根緊迫於後。


    林健司手握住門把。瞬間,門開了,門外出現關口刑事組長。


    他默默地推回瘦削的林健司,隨手把門帶上,緩步走向曾根。


    “多謝你打電話找我來。”說著,他冷冷地望向凝然呆立的林健司,點點頭。“嗯,看來不會錯了。”


    突然,林建司頭倒在地,同時發出低低的啜泣聲。


    “關口先生,”曾根深呼吸幾下,說:“這個男人計算錯誤了。”


    關口看著曾根的臉,似在要求說明。


    “計算錯誤?”


    “你不是說過嗎?他太太投保200萬元的壽險。他以為二加二等於四,但,像這次的情況二加二等於零。”


    “反正,殺人者總沒辦法計算正確的。”關口憂慮地說著,低頭注視著趴在地上啜泣的林健司。


    然後,慢慢走過幾步的距離。


    見到關口強而有力的手指放在林健司的肩膀上,曾根靜靜地走出會客室。


    他想:距離晚報的截稿時間,應該還有一個多小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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