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芷君笑容明豔,眼底卻彌漫著一層大霧。


    杜嬌莫名從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哀傷,襯著她那滿頭金玉珠釵,滿身鮮豔華服,更是有一股深沉的悲涼緩緩溢出。


    這就是當世女子的悲哀!一生際遇皆係於父兄家族,縱有千般打算萬般心計,也無用武之地。


    杜嬌深深地垂下頭,若是上輩子,她肯定會對高芷君深表同情,可此時,她卻隻覺得高芷君已經很幸運了!相比其他身不由己的女子,高芷君至少有疼愛她的兄長,為她打算的母親,還有公主的身份讓她能待價而沽。


    若東萊未亡,杜嬌姐妹倆會比高芷君更加幸運,但如今,曾經的公主之尊不但淪落為小宮女,連性命安危都被掌控在他人手中。如此天上地下的巨大反差,才更加讓人覺得悲慘!


    狠狠捏緊了手心,杜嬌咬牙發誓,一定要離開中定!就算去西華種田吃苦,也比身陷爛攤子中被人蹂躪的好!


    “諸位!意下如何!”黎王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大殿中的沉悶。諸國使者遲遲未有動靜,他心下也有些著了慌,若不是礙於身份,他都想直接問他們到底想要什麽,連這些稀世之珍都看不上!


    一片靜默中,上唐席位中,一名虯髯大漢哈哈大笑著站起了身,正是上唐副使賈仁昌衛將軍,“黎侯盛情難卻呀!本將便捧場看看吧!”說著,從席位中走出,繞著殿中的一溜的珍寶箱轉了一圈,停在了珍珠匣子前蒲扇大掌抓起一把珍珠。


    “將軍好眼光!這些都是中定難得一見的上等珍珠。”黎王迫不及待地介紹道,想到這些珍珠的來曆,語氣裏不免帶上了一些自得,“本國商船從渝水下行入海,這些珍珠都是從東海深處購回的珍品!”


    “確實難得一見!”賈仁昌點頭附和,卻鬆開了手掌,珍珠從他指縫中落回了匣子裏,發出清脆悅耳的滴答聲。他一轉身,又往後麵的幾個箱子去了。


    這次,他彎身從一隻箱子裏取出了一隻係著紅繩的人參,那人參足有常人小臂長,已然成了人形。


    “這是千年人參……”黎侯又介紹道。


    話未完,賈仁昌猛一揮手,打斷了他,“便這個吧!金銀珠寶再好,也不比不上能救命的寶貝!”


    “將軍言之有理!”黎侯大笑,“既然將軍喜歡,來人哪!將這一箱藥材送至將軍下榻處!”


    守在箱子旁的內侍一躬身,將箱蓋合上,便要抬下去。


    “慢!”賈仁昌再次揮手製止住了,“黎侯心意,本將心領了!”


    黎王不解,“將軍,可有不妥?”


    “並無!隻是,本將想以此禮,和黎侯換一個人!”


    “什麽人?”值得用價值連城的藥材來換?難道,是要兩位公主?


    黎王臉色一沉,在場眾人也紛紛低聲議論起來。


    賈仁昌在諸國中也算得上有名號的人,他那點見不得人的癖好,私下裏也是眾人皆知。若他索要的真是兩位公主,這便是明晃晃地在打黎國的臉了。


    賈仁昌神情不變,環顧四周,笑道:“黎侯不必擔心,倒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人!”


    黎王鬆了一口氣,猶豫地問道:“那將軍這是?”


    “這藥是個好寶貝,但也要在會用的人手裏才能發揮作用。”賈仁昌答非所問地說了這麽一句,話尾一轉,“再過兩月,我國丁王後的壽辰便到了,本將軍正尋思著給王後送上一份別致的壽禮。”


    兩段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說得眾人迷霧更深。


    杜嬌卻咬了咬唇,心中暗道一聲:來了!


    她伸出手,悄悄扯了扯前方高芷君的袖子,低聲道:“公主,時候到了!”


    時候?什麽時候?高芷君不解地偏過頭,才要發問,便聽見賈仁昌說道:“丁王後近些年身子欠佳。本將聽聞二公主身邊有一女醫官,擅長女子調理之術,想請黎侯將此女賜給本將帶回國,屆時作為丁王後壽禮呈上,讓此女在王後身邊為王後調理鳳體。”


    高芷君多聰明的人啊,一聽這話,便明白了杜嬌所求為何,當即眉頭就是一抽。


    若是別國使者倒好說,上唐,他們黎國目前可是惹不起的啊!


    高芷君來不及想明白杜嬌為何不願去上唐,畢竟上唐國主是她的親舅舅,她隻下意識知道,這個忙她不得不幫!


    黎王一聽賈仁昌所求不過是一名小小女官,臉上綻出笑容,頭一點便要出口答應。


    “父侯!”高芷君站起身,搶在黎侯開口前大聲道:“賈將軍所求既然是女兒身邊的人,怎麽也該問女兒一聲願不願意放人吧?”


    高芷君在黎王麵前素來受**,說的話也明顯占著理,黎王一窒,打了個哈哈,“倒是為父疏忽了!賈將軍,你看這……”


    “本將也是疏忽了!”賈仁昌不以為意地一笑,轉而麵向高芷君,開門見山地問道:“那請問二公主,是否願意放人?”


    “當然不願意!”高芷君很幹脆地拒絕,不等對方發問,飛快道:“將軍為丁王後求醫,用心難能可貴,但這方法,卻是用錯了!”


    賈仁昌不動聲色,“此話怎講?”


    “本公主身邊這名女醫,年齡才不過十歲,說什麽有醫術,那都是瞎傳,不過是她有一些家傳藥方,有點製藥的手藝,照著配藥罷了!但凡用藥,那是要看人對症的,本公主是仗著年輕,試了一個月的藥,差點弄壞了身子,才試出了適合自己的那一方。這樣的醫者,也就隻有本公主能容得下了!將軍若是拿去送於丁王後,豈不是好心辦了壞事?”


    “甚是!甚是!”黎王也趕忙接口道。


    他的心眼雖做不來稱職的一國之君,但也並不笨,高芷君一說,他便看到了其中的凶險之處。給上唐王後看病,醫得好,那是福氣,醫不好,那就是禍事!屆時,人是從他黎國出去的,他們黎國隻怕也逃不脫幹係!


    “求醫之事,關係丁王後玉體,將軍千萬要慎重!”


    賈仁昌沉沉注視高芷君,眼神陰鬱迫人。


    這是從戰場上廝殺出來的人的眼神,換了尋常女子,隻怕早就嚇的瑟瑟發抖了。


    但高芷君顯然不是一般女子,好不畏縮地與他對視,隻是,後背上已經透出了一層冷汗。


    該死的!她撐這一回,至少要減壽一年!回頭她非得再找杜嬌要點補償去!


    高芷君正腹誹著,那頭賈仁昌收回視線,仰頭哈哈一笑,“二公主所言有理!這人,確實送不得!”


    “將軍英明!”高芷君鬆了一口氣,淡淡恭維。


    杜嬌縮在她身後,也是出了一身冷汗,此時緩緩勾起了唇角。


    豈料,嘴角弧度尚未形成,賈仁昌再次開口:“既然送不得,那本將便借吧!”


    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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