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晚,回到公寓房間鎖上門後,我癱瘓似地躺到榻榻米上。


    事情辦完了!大功告成了!我如此自言自語時,心裏卻沒有什麽滿足感。我覺得自己的心靈空虛極了。這是因為我已喪失伊能正誌這麽一個目標而起的失落感呢?還是由於我在犯案的過程上有所失誤,因內心惴惴不安而起的心理作用呢?我於是仔細回想這晚的行動經過。


    在人群中殺人,這是我的原本計劃。大都市紛至遝來的人潮,本來就是彼此漠不關心的無情的洪流。所有的人對與自己無關的事情都視若無睹。無數的眼睛,視力等於零。


    盡管聽到伊能發出呻吟聲,人們還是會漠然地從他身邊走過。直到他氣絕倒地時,即使有人佇步觀看,這時已經萬事休矣。


    我敢說我絕沒有遺留任何物證。“維他爾命”是我在百貨公司的藥品專櫃買的,買的時候我不但選擇人潮洶湧的時候,而且還喬裝打扮。將這東西送給伊能時,我是戴著手套的,所以上麵不可能會有我的指紋。混在口服液裏的氰酸鉀是我去年回家鄉時從一個朋友經營的製版所拿出來的。我偷取這東西時沒有人看到,所以,來源問題當然沒有被查出來之虞。我的準備工作可以說天衣無縫,我的犯案絕對瞞得過任何人。


    我用這些理由安慰自己後就寢,而實際上我昨晚睡得並不熟。沒過多久,一個刑警來敲我的房門。


    “你是鈴木先生,對不對?”他說:“昨晚發生的命案,你知道嗎?”


    “命案?”


    我裝蒜說。我是被這位刑警叫醒的,所以還沒有閱讀今天的報紙。


    刑警把命案的內容說給我聽。


    “也就是說,”他說道,“當時路過的行人當中,有人出麵指證說,被害者倒地之前,曾經有與他同行的人。而且被害者的口袋裏有一本兼為日記用的小記事簿。這上麵的13日——也就是昨天——有這麽一則記載:(8時、鈴木、於x)。由這個記載可以推測到,被害者預定於昨晚8點和一位姓鈴木的人會麵。這個x應該是指某個地點吧?因此……”


    “刑警先生,”我笑著說,“日本人當中哪個姓的人最多。你知道嗎?”


    “說實在話,”這位刑警苦笑著說,“我們正在為這一點感覺頭痛。姓鈴木的人委實太多了。光是東京一地的電話號碼簿上,姓鈴木的人就有一萬九千之多。我們當然不能推測所有這些姓鈴木的人都和被害者有關啊。”


    “我非常替你遺憾,”我說,“我和這樁命案全然沒有牽連。”


    “你昨晚真的沒有和被害者在一起嗎?”


    “沒有。我沒有見到伊能老弟,已有七年多了。”


    “那就好。”刑警說,“這樣我才安心了。”


    “請問,這位姓鈴木的人是不是被認為是嫌疑犯呢?”


    “是的,他一方麵是嫌犯,同時也是被害者。”


    “你說什麽?!”我不覺睜大眼睛說,“加害者一方麵又是被害者,這是什麽意思呢?”


    “事情是這樣的。伊能的太太前天晚上起就腹痛和拉肚子。她是到昨天早上才住院的,直到傍晚時候才被證明患的是真性赤痢,所以被隔離起來了。”


    “那……伊能老弟他也……”


    “是的,驗屍的結果發現他的身上也有同一型的赤痢菌。說句肮髒的話,他的內褲上還有血便的痕跡哪。他在被殺害之前,曾經拉肚子拉得很厲害。如果說……”


    “我知道了。”


    我舉手製止刑警說下去。我想起昨晚和伊能正誌在“阿染”喝酒時,他頻頻離座到洗手間去。我們不但同桌共吃,還連連換杯交飲過。


    我為突如其來的嘔吐感而感到頭暈目眩。一陣惡寒傳過我的背脊。下腹部開始隱隱作痛,難道這隻是精神作用嗎?


    “赤痢這種病症,”刑警站起來說,“一般人以為隻會在夏季發生,其實它是不分季節的。尤其在大都市裏,這種病症隨時都有發生的可能。想到一個殺人犯在到處播散赤痢細菌,我們還不傷腦筋嗎?——咦?!你怎麽啦?”刑警說到這裏時停頓了一下,看著我的臉,“你的臉色怎麽突然變得這麽蒼白?”


    “我有一點想嘔吐。聽了你剛才這番話,我覺得惡心。”


    我咽著口水說。


    “你想嘔吐?這是罹患赤痢症的跡象啊。不過,你應該沒有問題。有可能受到赤痢菌傳染的,隻有昨晚和被害者在一起的人。打擾你了,我這就告辭吧。”


    刑警說了就往房間外走出去。


    他那有力的腳步聲緩緩踏著樓梯下去。


    不過,我知道這個人一定還會回來的。


    混入我的血管裏,已在我的皮膚下潛在的赤痢菌,即將告發我是個殺人凶手!


    在我完成報複的同時,伊能正誌也對我報複!


    我的敘述應該至此擱筆了吧?用來殺害他的毒藥,我的口袋裏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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